《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41、第十四章 诛仙（二）

　　“阿承，这是什么声音？”清涟紧挨在轩辕承身后，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轩辕承脸色也极凝重，这声音像是水滴之声，但在这离恨天之上，哪里来的水滴？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对着前面的碧尘说道：“师姐，我要去看看。”
　　碧尘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轩辕承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道：“与其这样胆战心惊，不如亲自去看个明白。”
　　碧尘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好，你看吧。”
　　轩辕承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旁的高台，这座高台和其它的那些石台也并没什么不同，边缘比人的眼睛略高一点，人站在夹道之中，抬起眼睛，也只能约略大概看到一点高台上的情景。从他所在的位置向上看去，只能看见这座高台之上也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但再往下，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阿承，这里可以上去！”清涟自他身旁掠过，用手攀住高台一侧的边缘，脚下一纵，踩在石台侧面雕刻成的花纹里，如此便将半个头都伸出了石台边缘，谁知她刚刚上去，却“啊”的大叫一声，又从上面掉了下来，轩辕承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接住她身子，“你怎么了？”清涟两眼圆睁，眸中是说不出的惊骇恐惧，紧紧抓着他道：“那上面……有人！”轩辕承微一皱眉，将她扶着站好，自己上前一步，也学清涟的样子将一双眼睛从高台边缘探了出去，一看之下，也不禁呼吸骤然停顿，差一点也从石台上掉落下来，紧紧咬住牙关，十指死死抠住石台边缘，强迫自己向那耸立在高台上的巨大石柱看去。
　　那根石柱极为粗大，两人多高，方才在下面难以分辨，此时看到全貌，原来竟然是雕刻成一个巨大的男□□官！在这巨大的石柱上，同样缠绕着一圈圈粗大的铁链，只不过，和那些石柱不同的是，这些铁链之下，竟然锁着一个人！
　　轩辕承的目光甫一落在那个人身上，便即慌忙移开，深深呼吸了几下，又用力将目光集中，喉结上下动了动，将目光紧紧盯在那个被锁链绑缚在巨柱上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半裸着身体，全身上下除了漆黑狰狞的锁链，便只有一条暗红色的薄纱缠绕在她腰间，纱尾散落，遮挡住她修长的玉腿，除此之外，再无一丝遮掩。那道绑缚她的铁链足有成人手腕粗细，从她两条玉臂上绕过，横在胸膛之下，紧紧勒住，洁白坚实的胸膛，在这铁链的束缚下，残酷而美丽。锁链环过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将她双腿紧紧的缚在一起，在秀美精致的足踝上缠绕了几圈，绕过那根粗大的石柱，消失不见。
　　这个女子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乌云般散落在肩头，下颏倔强的抬起，似是在仰头看着天空。
　　轩辕承向她的脸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个女人一定很美，曾经。她的肌肤柔腻光滑，一双眼眉新月般秀丽，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猜想，在这双眉下，有一双怎样灵动美丽的眼睛。而现在，永远再没有人知道，在这张美丽的脸上，到底长着怎样一双眼睛，因为这个女子的一双眼睛里，深深的钉进了两个钉子，冰冷丑陋，好像两个黑洞，不带一丝感情的瞪视着轩辕承。两道鲜红的血线，从那两颗钉子下方，沿着她洁白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她完美无暇的胸膛上，渐渐凝集，沉沉坠落，又顺着平坦的小腹，渗入到她腰间系的那条薄纱之中。直到现在轩辕承才看出，原来那并不是一条暗红色的薄纱，至少本来不是，这条薄纱，是给鲜血浸透染红的！
　　那个低低的吟唱声，忽然间又响起来，声音柔婉清澈，却含糊不清，有一个同样丑陋巨大的铁环，冰冷的穿透她柔软的舌头，让她的嘴永远不能合拢，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同样略带粘稠的血线，从那女子被铁环撑开的口中流淌下来，沿着下颌流到锁骨，再从双乳间蜿蜒而下，浸入白纱。那条薄纱已经被鲜血浸透，沉沉的垂在她身前，一滴滴的向着地面上滴落鲜血，“滴答，滴答……”方才那个诡异的滴水之声，原来就是从这里传来。
　　轩辕承手指紧紧的抠进石台冰冷的边缘，心中被极度的震惊和愤怒撑满，这究竟是天界还是鬼界，为何在这世人仰视的极乐净土，竟会有这样惨无人道的刑罚，并且是加诸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身上！狠狠咬牙，手上用力，便要飞身上去。肩膀刚刚一动，右手便即被人按住，霍然转头，便看到身旁碧尘淡然的双眸。
　　“轩辕，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救她！”
　　碧尘按住他的那只手并未松开，淡然无波的眸中却隐隐泛起了一丝悲哀，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为什么！”轩辕承愕然，他实没想到，最为坚毅果敢的碧尘师姐，竟然会阻止于他！
　　“我方才已经告诉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诛仙台。”
　　“没错，……诛仙台，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去做无谓之事？”
　　“可是……”轩辕承重重喘息，眸中发出异样冰冷明亮的光芒，“我怎能眼睁睁……”
　　“轩辕师弟，在这里的人都是天界犯了罪的仙人，所有这些人受到的刑罚，都是由仙界依照他们所犯的罪孽所定，在这诛仙台上魂飞魄散的仙人何止百个，你能救得了一个，又怎能救得了其他？况且，就算你真的上去放了她，你以为，你就可以救得了她的命？还是你就有如此把握，可以在这离恨天上来去自如，全身而退？”
　　轩辕承看着碧尘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美丽眸子，身上渐渐冰冷，手指毫无知觉的死死抓住粗糙的石台边缘，甚至指尖已然流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碧尘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轩辕，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
　　轩辕承不答，他心中的确有这种感觉，就算他不得不承认，碧尘的话，都是对的。
　　“你还太年轻，……也许，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日对你说的话。”
　　“那我们……现在要怎样？”轩辕承狠狠咬牙，才能将这句话说完。
　　碧尘垂下眸子，“离开这里，赶去九华摘星阁。”
　　轩辕承沉默不语，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手指一松，从高台上落下。站定身形，看着碧尘，忽然开口：“师姐，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
　　碧尘看着他道：“你问吧。”
　　“你为何会对这里如此熟悉，……你其实早就知道，是不是？”
　　碧尘默然片刻，低声道：“这件事，等我们找到幽灭之后，我再细细说给你听。现在我们必须赶快离开此地。”
　　轩辕承看了她半晌，点头道：“好。”回转身去，大步沿着夹道向前走去。
　　裴云熙看他们几个都爬到那石台上看了半晌，下来之后却都绝口不提看到了什么，只是脸色一个个的都异常难看，不由极是好奇，只是他没有武功根基，身量又不及轩辕承高，要爬上去也甚是费劲，只得拉了红珠的衣袖，跟在碧尘身后向前走去，轩辕承走得太远，碧尘又是面染寒霜如同冰雪仙子，他就算心中好奇的要死也实在不敢去问。
　　好在这座高台似乎已经是这片诛仙台的边缘，又走了不算太久，眼前便已霍然开朗，除了那种翻腾在脚下的暗红色云雾，面前又是一片开阔。碧尘走到轩辕承身边，停下脚步，凝目向前看去，在这片血色云雾的尽头，天光又重新明亮，带着微微的金色，一片清平安详。就在那隐隐的光雾之中，好像有一处楼阁的影子在云气雾气中若隐若现，缥缈不真。
　　“那处楼阁，就是九华摘星阁。一路上天兵守卫森严，我们要多加小心。”
　　轩辕承点头，回头唤道：“清涟……”话刚出口，人已愣住。
　　身后只有裴云熙和仍旧脸色青白的红珠，清涟，根本就不在他身后。
　　“清涟，清涟！”轩辕承脸色发白，回身快步向后走去，大声呼唤。
　　碧尘赶到他身旁，一把拉住他手臂，“轩辕噤声！你怕别人听不见么！”
　　轩辕承看了她一眼，不再呼喊，心中却是如火焚烧，“师姐，你们先去九华摘星阁，我要去找她！”说着挣脱了碧尘拉住他的那只手，大步向着远处那片阴气森森的诛仙台走去。
　　碧尘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了愣，随即紧跟在他身后沿着来路返回。
　　还是那些冰冷灰黑的高大石台，还是那些如同蛛网般杂乱错落的夹道，可方才他们见到的那个上面绑有罪女子的高台却再也找不到，迷离幽雾弥漫在眼前，四周空旷没有一丝声息，明明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却好像和方才他们走过的那处地方不在同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