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6、第六章 幻梦（一）

　　“嘿嘿嘿嘿，嘿嘿嘿……”无心的笑声撕开了死尸一样冰冷的漆黑，就在这一片笑声里，刚刚那种惨白的光带蓦然消失，整个荒村，又沉入了最初的那种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这一次甚至比他们刚进来时更黑，就算是面对面，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清涟！”轩辕情急，伸手去抓清涟手臂，却抓了个空，清涟方才明明就在他的面前，却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涟，清涟！”轩辕承突然记起，清涟的肩膀受了伤，她一直都在安慰他，照看他，却丝毫不见她顾及自己身上被朝离的利爪抓出的伤口。
　　伸手从怀里摸出月石，凝聚灵力点亮，却大吃一惊，不知为什么，月石的光芒不再是那种皎白如月的温润之色，而是一片如同血光的暗红，透过这一片暗红的光，就像是隔着一片蒙蒙的血水看向面前，房屋、道路、废弃的枯井，都浸泡在无边的血色中。
　　“清涟，你在哪里？”血色的月石光中，看不见清涟的影子，不只是清涟，就连方才还活生生站在一旁的裴云熙和红珠，甚至就连厉鬼无心，都已经踪影不见！
　　“清涟！裴公子，红珠姑娘！你们都在哪里？”轩辕手里握着月石，沿着长满野草的荒凉小路一路走下去，他的气力仍未恢复，就连右手拎的宝剑，都觉得有些沉。
　　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唤，耳边很静，静的令人窒息，却又像总是有些奇怪的声音，像风，像雨，又像人的哭泣。
　　小路已到尽头，路的尽头是一片半人高的野草，听不见风声，却只见那些血色的野草剧烈摇摆，低低伏下。野草丛中，露出一个人的背影，是个女人，长发齐腰，肩膀瘦削。
　　“清涟？”轩辕承犹豫了一下，开口唤道。他心里的感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是清涟，甚至也不是红珠，但他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凄冷诡异。
　　“你是谁？”轩辕眉心皱起，轻轻的，一步步走过去，手中宝剑缓缓举起，“回答我！”
　　一片无声中，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一点点的转过身子，终于露出了那张同样荡漾在一片血色里的脸。这张脸已经并不年轻，却很干净，宽阔的额头下，有一双沉静、明澈的眼睛。
　　“当”的一声，轩辕承右手的宝剑落地，直直看着那个站在风中的女子，颤抖着嘴唇轻轻喊出一句：“母亲……”
　　长发女子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缓缓伸出双手。
　　“母亲，母亲！真的是你么？”轩辕踉跄上前，握住那女子伸出的双手，“母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发女子眼睛凝视着他脸，嘴角缓缓勾起，慢慢开口：“阿承，你回来了……”声音温柔，却遥远仿佛在世界之外。
　　“母亲，我回来了！”轩辕承眼中热泪夺眶而下，上前一步，一把将那女子抱在双臂之中，“我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看你一眼！”
　　“阿承，……我已经死了。”
　　“不，不会！你永远都不会死！母亲，我这就带你走，从此以后再也不分离！”
　　“我已经……死了……”
　　轩辕承浑身冰冷，直起身子，一把握住女子瘦弱的双肩，紧张的盯着她苍白的脸，“你说什么？他们还是害死了你？”
　　“我……死……了……，我……死……了……”女子的眼睛仿佛也浸入了暗红的血水中，从眼角缓缓淌下两行血泪，本来明澈的双眸变得浑浊可怖，嘴角扯动，露出染血的牙齿，“杀了他们，给我报仇……，杀，杀……”含混不清的声音中，女子的面容完全变了，再不是方才苍白却沉静的温柔模样，满脸血污，狰狞可怖，轩辕承呆呆望着她脸，脸上并没有丝毫嫌恶恐惧之色，只有热泪滚滚落下，再次紧紧的将那狰狞的长发女子抱在双臂之中，“母亲，阿承回来了，你不要怕，不管是谁伤害你，我都会杀了他！”他明澈的眼神渐渐发红，声音冰冷而陌生，好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
　　惨白的脸在轩辕肩头无声的笑了，两只枯瘦的手缓缓举起，长长的水红衣袖中，十只干枯的手指如同白骨一样泛起惨白的颜色，向着轩辕的后心处狠狠落下！
　　“阿承！”
　　冷风迷雾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天籁，带着无限的关切和信赖，轩辕的身子震了一下，打了一个激灵，觉得全身冷汗淋漓，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谁，谁在叫我？母亲？”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空空如也，只有阴冷的风从他仍旧环抱的双臂中冷笑穿过。
　　“母亲，母亲！”轩辕承霍然回身，放声大叫，他终于能见到自己的母亲，怎么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跌跌撞撞的在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上奔跑，手里的月石也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好在现在已经不像方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天色好像有些微蒙，灰暗中弥漫着重重雾气。在这永无尽头的灰暗之中，他的体力也像从鬓角脊背流出来的汗水一样，迅速流逝。
　　眼前好像花了一花，接着肩膀给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只是这一下轻轻的撞击，轩辕承却觉得双腿再也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向旁摔倒下去。他并没有真正的摔倒，因为有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那是一只很美的手，春葱玉指，凝脂白玉。轩辕承望着这只美得不似凡间的手，呆呆发愣，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眸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轻声开口：“碧尘……师姐？”
　　他的眼中是一个一身淡蓝衣裙的妙龄女子，一头如云的长发高高绾起，面容如同薄云后的明月一样美丽明亮，也像薄云后的明月一样遥不可及。
　　“师姐，你……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我到处找你，师尊，还有我，都很担心你。”轩辕看着那女子，声音热切而紧张，眸中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碧尘一双比秋水还潋滟的眼睛温柔凝视着他，忽然露齿一笑，万种风情，千般妩媚，尽在这一笑之中。
　　轩辕承愣住，他从未见碧尘师姐对他如此笑过，她对他，永远都像是天上最耀眼的星辰，美丽、冰冷、遥不可及。他曾无数次在夜晚想象，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没有一种会是他现在见到的这样，让他可以为了这个笑容死而无憾。
　　还没有等他从这个让他失魂落魄的笑容里清醒，便已再一次呆若木鸡，碧尘窈窕柔软的身体，轻轻偎进了他的怀里，少女淡淡清冷的幽香令他瞬间不能呼吸。
　　“你喜欢我，是不是……”她的声音，仿佛明月身旁清冷的流云。
　　“我……我……”轩辕承手足无措，他对她，从未敢想过“喜欢”二字，她是一个梦，一个最美、最珍贵的梦，他绝不会用任何字眼，去亵渎她的美丽，与圣洁。
　　“告诉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师姐……你……”
　　“轩辕……”
　　轩辕承闭上眼睛，抬手轻轻抱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就算是罪，也由他来背负，睫毛抖动，轻轻呢喃：“碧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