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高中日常》snoopi

1、帝王的高中日常

　　帝王的高中日常

　　晴蓝的海天融成一个完整的世界，奇异的浪潮声灌进耳朵里，和暖烘烘的阳光一起丰富了湘南海岸的夏季。
　　反复弄潮后，牧上了岸，他回头眺望了一下铺满点点风帆的海，把湿透的头发全部往后捋去。
　　往前走了几步，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鱼竿，满头尖发随着固定的节奏轻快地点来晃去。
　　“仙道？仙道？”
　　仙道回过神来，这才看到熟人抱着冲浪板站在自己面前：“牧前辈？好巧啊。”
　　“是啊，”牧好笑地看着仙道，“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叫了你好几遍才有反应。”
　　“啊，不好意思，”仙道指了指一旁卖气球的摊贩，“我在听旁边的音乐，就没注意别的……牧前辈，”仙道从头到脚打量了牧一遍，“是来这里冲浪？”
　　“是。”牧留心听了一下音乐，确实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可爱曲子。
　　“身材真好，好羡慕啊。”仙道真诚地赞叹。
　　“谢谢。”牧注意到仙道手上的鱼竿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便宜货色，“你来钓鱼？”
　　“嗯，”仙道轻轻转了转手里的鱼竿，“这里离陵南很近，我经常来这里钓鱼。”
　　“真好啊……”牧感叹。
　　“我也觉得很好啊，”仙道附和，“湘南海岸的景色可美了。”
　　“不是说那个，”牧礼尚往来地纠正，“都晒不黑呢，你。”
　　“诶？”仙道眨了下眼睛，回身从包里翻出一瓶防晒霜，“全靠这个，喷雾式的，很好用。”
　　牧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原来如此……”
　　“还有这个，”仙道献宝般又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驱蚊喷雾，夏天里也很重要哦。”
　　“简直好像多啦A梦的口袋一样嘛，”牧笑着在仙道身边坐下，“原来仙道君的潇洒全靠细心准备，这才万无一失啊。”
　　“哈哈！”仙道不置可否，随意地笑着。
　　蓝色的夏意催动了鱼漂，仙道拉起鱼线：“啊，钓到了！”仙道对着活蹦乱跳的鲜鱼笑得像中了大奖。
　　“居然真的钓到了，”牧也很意外，“我以为你就是摆摆样子的。”
　　“牧前辈对我刮目相看了吧？”仙道得意地抬起下巴，“这条鱼还算比较大，送给你吧。”
　　“可以么？”牧犹豫，“不是付了钱的么？”
　　“没错啊，”仙道从“多啦A梦包”里翻出一个大号乐扣盒，连鱼带水倒了进去，递给牧，“请收下，这样你就会记得我是很厉害的。”
　　“记得你钓鱼很厉害？”牧哭笑不得，“你就这么想让我记住？”
　　在牧意识到这句话有点歧义，想要补充一句的时候，仙道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漫不经心地问：“前辈要准备考大学了吧？还这么闲来冲浪？”
　　“放假嘛，”牧轻描淡写地顺着仙道的话滑了过去，“仙道，你会参加秋季国民体育大会吧？”
　　“嗯，”仙道点头，胸有成竹，“应该没问题，毕竟是县内best 5之一呀。前辈也会参加吧？”
　　“会的。”
　　“那冬季选拔赛呢？”
　　“还没想好。”
　　“诶？”这个回答出乎仙道的意料，他意外地回过头来看着牧。
　　牧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会参加冬季赛吧？”
　　“必须去的，”仙道缩了缩肩膀，“不然会被田冈老师念死。”
　　“既然如此，”牧用毛巾擦掉鬓边的汗，简单地说，“我也参加好了。”
　　“啊，这决定也太随意了……”仙道像个对任性儿子无可奈何的老爸一样抓了抓头发。
　　“我想在赛场上再会会你的。怎么，”牧与仙道平视的目光里满是邀请和激越，“愿意接受挑战么？”
　　“不胜荣幸啊，”仙道抬起眉尾，笑容浅浅，“没想到牧前辈这么惦记着我。”
　　“其实，以你个人的实力，进全国大赛绰绰有余……”牧还是有些遗憾。
　　“前辈是说我们陵南不好么？”仙道状似顶真地瞪圆了眼睛，孩子气地撅嘴，“这样不行哦，我可不允许。陵南的人都是超赞的，我们有好强的越野，稳定的植草，会蛇形拳的福田，还有无论何时都发型不乱的池上前辈呢！”
　　“最后那句是说你自己才对吧，你这新队长的自觉哪里不对劲啊，”牧笑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鱼住引退了是么？”
　　“嗯，”仙道恢复正常，“他继承家业，去当厨师了。”
　　“湘北和山王的比赛上还看见他呢，还是放不下的吧……”牧停了停，看着仙道淡然的侧脸，决定撤掉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好了，以后你们吃寿司都半价了。”
　　“哪里哪里，”仙道连连摆手，“说是这么说，怎么好意思呢。”
　　“冬季赛要加油，”牧好心提醒了一句，“湘北还是很强的。”
　　“我会的，”仙道也好心地提醒，“翔阳的三年级全部留下来了，藤真前辈也很惦记你呢。”
　　“嗯，他惦记了我三年了……”牧沉痛地低下头。
　　仙道笑出一口白牙，他的眉眼弯弯感染了牧，牧终也绷不住装出来的严肃，一起笑了起来。
　　“啊，”仙道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学校训练，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去吧，”牧起身，“我也该回去了。”
　　仙道挎上包：“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的礼物。”牧举高手里的乐扣盒。
　　“牧前辈，Bye Bye。”仙道微笑挥手，和夏天的风一起消失在牧的视线里。

　　第二次见到仙道仍是在湘南海岸的附近，牧提着一整包的考学资料在夏日的蝉声中慢步，正想着这里的景色看起来有些熟悉，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公园里，有两个身影在打篮球。
　　牧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旁边还有五、六个小孩子也在围观，他们一边看一边小声赞叹。仙道和流川的球技自是不必说的，只是几天不见，从全靑队回来的流川又有了大幅的进步。两个人你来我往全力以赴，激烈又精彩。
　　仙道的防守看起来略有吃力，看来还是应该和全国的高手过过招才会进步得更快……牧这么想着。
　　终于有一个小朋友忍不住兴奋地问了牧一句：“很棒吧？叔叔你也觉得那两个人很厉害吧！”
　　“……唔……”牧正在纠结要不要解释一句自己不是“叔叔”，流川发现了他。
　　“诶？牧前辈？”仙道看到流川停了手，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牧，他愣了一下，旋即轻快地笑起来，“下午好。”
　　“下午好，仙道，”牧又向流川点头，“下午好，流川君。”
　　流川没有表情地点了点满是汗的脑袋。
　　小朋友们羡慕地看着“叔叔”熟稔地走向小公园里的两个“球星”：“这里附近有家口碑不错的补习班，我来看看，拿点资料。”
　　“是这样啊。”仙道拿出两罐宝矿力，一罐给了牧，一罐给流川。
　　“打扰你们了。”牧略感抱歉，其实他看得手都痒了。
　　“没有没有，其实我们也要结束了，对吧，流川君？”仙道回头看流川。
　　“……”流川的表情明显是还没打够的意思。
　　“正好，我也有点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怎么样？”仙道满怀期待地看着流川，流川不便拒绝，像个孩子似的赌气不作声，牧有点想笑。
　　“两位想吃什么？”仙道看看街道两旁的店铺，拿不定主意。
　　“我随意的。”牧很客气。
　　“不吃辣。”流川诚实明确地说出条件。
　　“流川君口味比较清淡是么？那就……”仙道站定在一家拉面店门口，“这家好了。”
　　牧听到店里传来一阵活泼的音乐，是上次在海边和仙道听到的那首歌。
　　原来仙道是个这么感性的人，牧想，难怪田冈老师说他情绪化。
　　三人落座后，店员拿来了餐单。
　　“牧前辈，你先请。”仙道把餐单推到牧面前，牧从包里找出眼镜戴上，眼前模糊的日文变得清晰起来。他有轻度近视，不影响打球，不过看书的时候会戴起来。
　　“那么，我就要……诶？”牧一抬头，对上流川的眼睛，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怪异。牧忍不住问，“流川君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好像我的数学老师。”流川指着牧的眼镜，这么说。
　　仙道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笑，牧不知道是该回答“谢谢”，还是“你的数学老师也这么帅？”最后他的脑袋上冒出一团黑烟，痛苦地说：“我要一份夏日特色凉面。”
　　仙道要了和牧一样的凉面，天气太热，流川不是傻瓜，他要了份叉烧炒面。
　　拉面店的生意不错，仙道特地挑选了音响下面的座位，看起来他真的很喜欢那首歌。
　　“你们经常一起出来打球么？”牧看流川快要睡着了的样子，找了个问题给他提提神。
　　“……”流川似乎根本听不懂，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偶尔吧，自己队上的训练也挺辛苦的。”仙道想起了田冈老师的地狱式训练，缩了缩脖子，“牧桑要兼顾学业和篮球，也不轻松吧？”
　　“是挺麻烦的，不过我还能对付。”牧耸耸肩。
　　面条和小吃很快就上了桌，三个人边吃边聊。确切说是牧和仙道边吃边聊，流川认真地吃着东西，一丝不苟，目不斜视。
　　“牧桑想去哪所大学？”
　　“当然是海南大学，”牧把眼镜收了起来，“横滨国立大学，神奈川工科大学也在考虑。”
　　“牧桑是想念工科么？”
　　“是。你呢，有没有想过？”
　　“啊，”仙道一脸迷糊地摇摇头，“没有想好……还早吧。”
　　“呵呵……”牧看着仙道无所谓的笑，有些羡慕，“那要不要和我一起考海南大学，我还想和你当队友的。”
　　“诶？”仙道夹面条的筷子停了下来，他侧头看看牧，“牧桑会等着我吗？”
　　“如果你考不上，那我就没办法了。”牧一副听天由命的豁达。
　　“哈哈，”仙道笑着回过头去，“不过家里人还是希望我回东京的吧。”
　　“嗯，可以理解。”牧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说来，信长那小子倒是一直嚷嚷着将来要继续当我的队友。”
　　“这样的学弟真可爱呢。”仙道想起了彦一，虽然也很可爱，就是稍微吵了点。
　　“你上次可结结实实把信长吓到了，”牧好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自家小孩一样，“不过一句信长同学而已。”
　　“……”仙道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什么事，随即笑得差点呛到，“是他自己跑错更衣室啦，还说区区陵南这种话，我那是帮他，你没看到鱼住学长和其他人的脸色，否则那小子真走不出陵南的更衣室门了。”
　　“‘翔阳的4号’，你还真敢说啊。”牧立刻举证说明仙道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善良。
　　“我……”仙道努力扮无辜替自己辩解，“我只是一时忘了藤真前辈叫健司还是健一，怕说错了被笑话，才那样说的。”
　　被晾在旁边孤独咀嚼的流川出人意料地插话了：“那个人叫泽北，不是北泽，你这大二货。”
　　牧和仙道同时对着流川的面无表情停顿下来，牧摇了摇头：“真是不得了……”也不知道他是感叹流川居然叫仙道二货，还是感叹仙道居然连全国第一的高中生名字都记错。
　　“那个，因为有一个车站叫北泽不是吗，我这是情有可原啊。”仙道继续无力地替自己辩解。
　　“还有你，”流川毫不客气地盯住牧，“把南记成北。”
　　“太好了，我不是一个人！”仙道倍感欣慰地呼了口气。
　　“……”牧只能沉默。
　　“幸好是我啊，如果是福库酱在这里，他会用蛇形拳逼着你叫他学长的。”仙道想起了队友，笑得满脸春花。
　　“……”流川甩了个白眼。
　　“对了，流川君，樱木花道的伤怎么样了？能赶上秋体么？”牧倒是很关心这个“天才”。
　　流川从盘子里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
　　“……”
　　这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答案……牧在心底叹气。一旁的仙道倒是坦然自若地补充了几句：“全靑队集训的时候，流川君见到过樱木君，据说看起来挺好，‘二货是不会有事的’，哈哈。”仙道扔出了流川的原句。
　　“那么，安西老师的身体还好吧？”牧觉得把流川一个人丢在一边不管不太像话，就没话找话地向他搭话。
　　“嗯。”流川点头，眼皮都没抬。
　　“全靑队的训练看起来对你进益很大呢。”
　　“嗯。”
　　“你会参加秋体吧？”
　　“嗯。”
　　牧想不出什么问题了，看流川那么仔细地吃面，忍无可忍问：“炒面还好吃吧？”
　　“好吃。”这次流川点头的幅度大了点，多回了个字，可见他确实很喜欢这口味。
　　“呵呵，”仙道劝道，“牧前辈，不用特别管这小子，他除了打篮球，就是睡觉。”
　　“人生要是能简单至此，还真是无忧无虑啊。”牧像看奇景一般看着流川。
　　“深有同感。”仙道笑着点头。

　　结账时，店员礼貌地把账单双手奉到牧的面前：“请您结账。”
　　牧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流川和仙道都没觉出任何不妥，爽快地掏出钱包把自己的那份帐结了。
　　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店里的黑猫叫了一声探出头来，流川直直地蹲下身，眼睛发亮地看着那只猫。
　　“诶？”牧和仙道被堵在后面，牧发现流川简直是个每一刻都有惊喜迸发的宠物精灵球，“流川君喜欢猫？”
　　“嗯，好像是的，”仙道见怪不怪，“不过猫不太喜欢他哟。”
　　流川对仙道的揶揄充耳不闻，只自顾逗猫。这次的猫还算给面子，它优雅地走过来，蹭了蹭了流川的手指，发现流川手上没有吃的，就晃晃尾巴，施施然走开了。
　　不过流川已经很满足了，牧觉得他整个人的轮廓线条都像抹了层婴儿乳霜一样软化了下来。
　　“这小子真有意思……”牧悄悄地对仙道耳语，完全忘了自己也不过比人家大两岁而已。
　　“前辈你说的好像他才7岁一样。”仙道和牧落在后面一点，边看着前面流川的背影边讨论他。
　　牧有点不爽地嘀咕：“刚才那个店员把整个账单都推给我了，看着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你们俩的父亲一样。”
　　仙道恍然大悟：“我说刚才感觉哪里怪怪的……哈哈……”仙道忍不住笑了起来，“牧前辈很介意这个啊。”
　　“……”牧有一肚子的槽想吐：藤真身为翔阳的教练，却被樱木花道叫成“候补的”。自己明明17岁，却被说成是“中年人”，“海南的教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考虑到在两个和此事不相干的后辈面前，牧只狰狞微笑着说了一句：“那么，下次我们躲在流川的后面，让他当爸爸吧。”
　　仙道笑得几乎跌进黄昏的夕阳暖色里。
　　三人走到岔路口，流川转过身，向牧和仙道微低下头：“前辈，我先走了，再见。”
　　“哦，”牧很自然地说，“路上小心。”
　　仙道却是很吃惊的样子，迟了三秒才摆出笑脸对流川挥手：“流川君，Bye Bye。”
　　流川走了以后，仙道转身带着点夸张向牧感叹：“了不起呀牧前辈！”
　　“诶？”牧不解。
　　“那小子以前走的时候从来不说再见，也不叫前辈，只说一句‘走了’而已。”仙道已经习惯了流川的目无尊长，他忽然传统起来，仙道反而不适应了。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随和亲切吧。”牧斟酌了一下用词。
　　“那么，牧前辈，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我家就在前面。”仙道指了指不远处站在夕阳里的建筑。
　　“仙道，”牧从包里拿出纸笔，“这个是我的电话号码，下次如果有空，一起打球吧。”明明是他的请求，被牧做起来却好像是他发给对方的邀请一样。这事也只有17岁的中年人做起来才这么自然无痕了，牧在心里自嘲。
　　“不会影响牧前辈吧？”仙道接过纸条，并未显得特别雀跃，只是眼睛里的愉悦在闪烁。
　　“不会的。”
　　“那么谢谢前辈。”
　　“不客气。”

　　牧坐在电车上时才想起来他忘了问仙道要他的电话号码。
　　仙道直到回到家才想起来他忘了给牧自己的电话号码。
　　流川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前总结了一下：两个健忘的家伙都是二货。

　　“那么就是这样，周日一大早我们就会走，就麻烦小彰你一个人过一天了。”
　　“没问题，管弦乐队要借体育馆用，这周日篮球队不训练。”
　　“早饭会做好，午饭和晚饭你是想自己做，还是叫外卖？”
　　“还是叫外卖吧，叔叔你知道我比较懒……”
　　“呵呵，卡和现金都在这里。”
　　“谢谢叔叔。”
　　仙道在书桌前看着日历，周日的一整天空闲和平日排到满满的反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也可以去打篮球，或者去钓鱼，或者看看累积了好几期的WWE……或者还是温一下书吧，上次理科考了40分，老师绝望的眼神让仙道全身发冷……
　　仙道摇了摇头，把理科老师渗人的眼神摇掉，一张纸条从理科书里掉了出来。
　　是牧的电话号码。
　　仙道迟疑了一下，转身去拨电话。
　　“请问是牧宅么？我是陵南的仙道彰，我找牧绅一。啊，谢谢。”
　　“仙道？”牧的声音里有些惊讶，不过他很高兴，他以为那个电话号码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生效的。
　　“前辈，这周日有空么？”
　　“诶？有空。”牧想也不想便回答，迅速决定回去把周日的所有活动都停掉，天上下刀子也要跟篮球队请假，大不了回头买一打扇子孝敬高头老师。
　　“那太好了，上午9点在江之岛站那里见面可以么？”
　　“好的。”
　　“那就到时候见。”
　　“嗯。”
　　顺利完成了邀约，仙道心情很好地挂掉电话，去厨房里帮婶婶切西瓜。
　　牧发现自己竟然是笑着完成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笑的对话，他原来还是这样小孩子气的，牧开心地想，太好了。
　　你才中年人！你全家都中年人！

　　通常来说，休息日的电车站人流会比较少一些，但江之岛是旅游胜地，夏天里游人尤其多。仙道个子高，视野开阔，所看见的人自然是更多一些，他眼晕了一会儿，看见牧从车上下来。
　　仙道笑起来，牧也看见了他，边走过来边对他挥了挥手。
　　“你没有带篮球？”牧疑惑地看着一身轻便的仙道。
　　“篮球？”仙道反而也愣了。
　　“你不是要约我打球么？”牧从头到尾也没想过其他可能性。
　　“不是的，”仙道对牧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前辈跟我来。”
　　游人如织，漂亮的女孩子们穿着泳衣装点海滩。戴着旅行社遮阳帽的游人边走边拍照，天气再热也挡不住好心情。牧心旷神怡地看着海面上的风帆，海风里掺杂了各种新鲜小食的味道，充满独特的诱惑。
　　“呐，就是这里。”仙道停下脚步，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头晕，是水上滑翔。
　　“一直就想来试一次，前辈我们上吧！”仙道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全身上下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唔……”
　　仙道全身心都沉浸在愿望达成的快乐里，没有注意到牧的脸色，当然牧也掩饰得很好，加之肤色黝黑，不太看得出来。他从见到滑翔机的那一刻起，心就沉到了湘南海底。
　　虽然大事不妙，但既然被称为神奈川的帝王，17岁少年牧绅一正是好胜心最强的时候，何况对方是实力直逼自己的劲敌，最危险的挑战者，又是个后辈，牧怎么可以在他面前露怯？最可恶的是那家伙还一脸的欢呼雀跃，浑然忘我。
　　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回来后，仙道抹掉额头的汗，高兴得忘乎所以：“果然很有意思，下次再来吧！”
　　“下次么……”牧努力了几次，想要镇定地回答“好啊”，但他终于败给自己，只抑制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诶？牧前辈？”仙道终于发觉了异样，“你怎么了？”
　　“我没事。”牧的发音短促。
　　“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啊……”仙道有些紧张，他指了指一旁的等候椅，“去那边坐坐吧，我去买饮料。”
　　牧接过已经被仙道拧开瓶盖的饮料，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感觉脑袋里伴随着嗡嗡声的天旋地转终于平息下来后才睁开眼睛，仙道略带关忧的眼睛占满了他的整个视界。
　　仙道欲言又止地犹豫着，似乎想伸手摸摸牧的额头，又觉得这样不妥。他不安地倾过身体，歪着脑袋看牧，表情里带着点惊怕。
　　“我有点恐高，轻微的，不严重。”
　　牧的解释让仙道越发歉疚起来：“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牧不能阻止仙道的自责，他像个犯了错怕挨骂又不知如何道歉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眉毛。
　　“真的不要紧么？”仙道小声问。
　　“你别这样，”牧忍俊不禁，“很好笑哎。”
　　“前辈你笑了就好。”仙道还没有完全放下心，微笑里的释然中还带着鼓励和强自镇定。
　　牧痛恨自己的不济，但是今天不一样，被仙道这样关心的感觉怪怪的，还有点滑稽。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用沉默和微笑拖延时间。
　　“牧前辈也是有弱点的啊……”仙道看牧没有事了，恢复到平时那个清淡又狡黠的常态，拖长了音调揶揄。
　　“下次再来，绝对不会输的。”牧想捏拳，捏瘪了手里的饮料瓶。
　　“呃……”仙道好心地建议，“下次要不去冲浪吧，我也想试试那个。”
　　“不，下次还来滑翔。”牧斩钉截铁，表情像是要去战场为国捐躯般凝重。
　　好像，挫伤了他的自尊心啊……仙道苦恼地发现自己玩儿脱了，这家伙这么死要面子又顽固的，真的不要紧么……
　　“好了，不闹了，去吃点什么吧。”牧这么说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刚才都是他在闹的自觉。
　　“烧烤可以吗？”仙道想了想，“刚才路过一家，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走吧。”

　　牧于是知道了仙道为什么选这家店，因为这里也在放那首歌。
　　搞什么，真是个固执的小孩子。牧看着啜饮蜂蜜柠檬茶的仙道，心想，喜欢的东西一旦认定就都不会改变，一点也不想尝试新的东西。
　　牧嚼咬着味道不好也不坏的烧烤，忽然想起什么，脱力地皱了眉：“糟糕，我又忘记了……”
　　“诶？什么？”仙道问。
　　“你的乐扣盒子，想要还你来着。”
　　“前辈不说我都忘记了啊，”仙道无所谓地笑了笑，“一个乐扣盒子而已，不要紧的。对了，那条鱼怎么样？”
　　“挺好吃的。”
　　“好残忍的回答呀……”仙道不甚认真地指责，眉梢眼角都是笑。
　　“难不成还要我把它养起来，那又不是观赏鱼。”牧气定神闲地反击。
　　“我们可是打篮球的少年啊，”仙道捧着茶杯，就着烧烤店里的可爱音乐煞有介事，“放在二次元里就是酱铺系友情、努力、胜利的少年漫哦，怎么可以出现这么不和谐的台词。”
　　“你还真是够异想天开的啊。”牧被逗笑了。
　　“啊对了，”仙道转头看着后方，“往那里一直走，就是樱木花道疗养的诊所哦。”
　　“诶？就在这里么？”牧惊奇。
　　“是呢，我也是从流川那里才知道的。”仙道抬抬眉毛，“前辈要不要去探望他一下？”
　　“不要了。”牧摇头。
　　“诶？可是前辈不是挺喜欢他的，还带他去爱知县看比赛。”仙道的小道消息实在灵通得可怕。
　　“他大概不想被人看到受伤的样子吧。”牧淡淡地说。
　　“啊，也是。”仙道体谅地低下头。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牧好奇地问。
　　“我们陵南有彦一啊！”仙道骄傲地抬头。
　　“真是的……”牧无奈地摇头笑着。
　　“啊对了，还有一个，”仙道还没说出内容，已经先忍不住铺了满脸的笑，“我们的教练说，他和你们的教练年轻时就是我和流川。”
　　“……”牧沉默了一会儿，“骗人的吧？”
　　“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哈哈哈！”仙道毫不给恩师面子，“田冈老师当时的表情可有趣了！”
　　“没想到田冈教练这么幽默……”牧无法可想，他在脑内把高头教练和流川的脸重叠了一下，出了一背的冷汗。
　　两人说笑着，间歇忽然有一个看起来像在上国中的男孩子走过来紧张地问，“那个，请问，你是海南高中篮球部的牧绅一前辈吗？”
　　“嗯，我是。”牧回头，不怒自威。
　　仙道止不住好奇，但还是保持礼貌地稍微往后让了一点。
　　“你好，我是你的球迷。”对方得到确定回答后，眼睛里瞬间闪起了堪比夏日热风的光彩，“我有去看你们的比赛，实在太精彩了，真的很棒！”
　　“谢谢你。”牧用随和的谦虚润色了得意，“但是我们没有拿到冠军。”
　　“呀不是呢，明年一定可以的！”
　　对方为自己的偶像助威，虽然可笑，但牧从心底里涌出了感动。
　　“谢谢，我们会努力的。”
　　“那么，打扰你们了。”少年礼貌地低头鞠躬。
　　“没关系。”牧和少年挥手，看他心满意足地离开，这才回身继续吃喝。
　　“厉害呢……”仙道模仿那个少年两眼放光的样子，双手合十，“球迷眼里的牧前辈周身放出圣光，脑袋上顶着金光闪闪的一排头衔——‘全国亚军’，‘MVP’，‘神奈川帝王’……”
　　“我说你也适可而止吧，”牧得意得快要昏倒了，他不是看不出仙道的戏谑，他也知道仙道的语气不全是戏谑，也有真诚的羡慕和赞叹，但他素养还算好，尽量显得平和自然，“你也遇到过这种事吧。”
　　“是有的，不过没有这么厉害。”仙道这句是真心的。
　　“那你也努力打进IH赛，和全国区的高手过过招。”牧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我有啊。”仙道认真地辩解。
　　“你有吗？”牧怀疑。
　　“Ru，Ka，Wa。”仙道一个一个音节念出了这个名字，“他可是全靑队的哦，湘北打败了山王哦。”
　　“哦是啊，”牧这下真的淡定了，“我都差点忘记了……诶，流川是全靑队的吗？”
　　“前辈你不是吧，不用这么恶狠狠的啦……”仙道看着牧咬牙切齿，调皮地略示安慰，“我也有和你过招的。”
　　“嗯，这还差不多。”牧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奇怪，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似乎在仙道面前就不容易守住节操。
　　“说起来也很奇怪，”仙道不得其解地低头喝了口茶，“欣赏我的人，总是年龄偏大一些……啊！”仙道意识到说错话，急忙抬头解释，“牧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哟，千万别误会！”
　　“别紧张，”牧大度地挥挥手，他不是那么敏感的人，“我确实是你的球迷。”
　　“诶？”仙道被点亮了，坐直了身体，“真荣幸呢。”他歪过脑袋试探地问，“想要我的签名吗？”
　　“……”
　　牧没料到仙道会得寸进尺，他张口结舌的时候，仙道自说自话拉过他的手，用马克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掌心里，然后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书法”：“好了，回家就不要洗手了哟。”
　　“你这家伙……”牧对仙道无可奈何，后者为自己的诡计得逞笑得“哈哈哈！嗯嗯！”的，没有注意到牧不动声色地把“仙道彰”这个名字紧紧捏在掌心里。

　　下午他们总算按照约定的去打了场球，在酣畅淋漓中结束了一天的活动。
　　“谢谢，今天很高兴。”牧在上电车前这么说。
　　明明早上差点晕倒……希望他是真的高兴。仙道这么想着，回到家稍微拖了地板，打开电话留言。
　　“我是流川，你人呢？”
　　留言里传来流川那个和清冷气场一点都不相符的性感声音。
　　“完蛋……”仙道扶额，急忙拨了回去，“喂您好，请问是流川宅吗？我是陵南的仙道彰，我找流川枫。啊，他不在啊……嗯，是这样，本来约好了今天和他打球，但是我临时有事，所以……是的，我想和他道歉，请他回来给我打个电话可以吗？真是不好意思，嗯嗯，谢谢。那么再见。”
　　仙道在惴惴不安中等到叔叔和婶婶的归来，大约八点左右，电话响了。
　　“二货！”流川劈头就爆出他的口头禅，虽然没有什么情绪，但仙道可以想见他额头上的十字路口。
　　“真是抱歉啊，流川君，我不是故意的……”仙道歉疚地解释，“今早8点我就出门了，所以我没等到你的电话。”
　　“算了。”流川倒是很豁达，“下次再约。”
　　“嗯，好的，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流川说完就挂了，他是个不喜欢在没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的人。
　　仙道放松下来，看看手里的电话，忽然很想和人分享一下这个有趣的经历——虽然对流川来说一点都不有趣，简直可恶。
　　仙道趁着顺手，拨出了号码，结果那边是忙音。他泄了气，放下电话去自由活动了。

　　牧正疲于向清田解释今天请假的原因。
　　“说过了我总也要有自己的事啊。”
　　“可是，牧桑从来也没有这样过，”信长的声音在电话里变了调，“是去约会了吧？”
　　牧心下一惊，他没料到猴子也有进化成人的一天。电话那边的沉默让信长坚定了自己的推理，他洋洋得意：“猜对了吧？是不是上次那个向你告白的女生？叫什么来着？”
　　牧神色自若地恢复了帝王的处变不惊：“别瞎猜了，明天给你带礼物。”
　　“诶？什么礼物？”信长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了，牧都能从他的声音里看到他笑成三瓣的嘴，可爱得让人想摸一摸他的头毛。
　　“明天你就知道了。”牧说完就挂了电话。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牧看了看桌上堆的题集，他今天落下的部分恐怕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牧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
　　万一吵到了别人该怎么办呢……牧还在准备这个情况的应答时，仙道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仙道宅，请问找哪位？”
　　“是我……”牧卡了壳，他只是想要听到对方的声音而已，听到了之后，反而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牧前辈啊，”仙道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之前我往你家打过电话，但是忙音哦。是因为你也在往我家打电话么？”
　　真巧。明知对方看不到，牧还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是的。”
　　“前辈找我有什么事？”
　　“嗯……”牧把书本和题集推到一边，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今天我很高兴。”
　　“这个前辈在车站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你的球技有进步。”
　　“这个今天也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不能再说一遍吗？”牧微蹙起眉笑了。
　　“当然可以的。”
　　那边沉默了，仙道等了一会儿，听不见牧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仙道，你之前找我有什么事？”牧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可以发挥的话题。
　　“啊，今天啊，当了一回坏人。”仙道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愧疚，反而挺轻快的。牧还以为他仍在为早上拉自己去玩滑翔而内疚，就听见他说，“今天和前辈出门，放了流川的鸽子。”
　　那一刻牧简直想谢谢流川全家，但嘴上还是机械地说：“这真糟糕，流川不高兴了吧？”
　　“我有跟他道歉的，他还好，只说下次再约。”
　　“嗯，还蛮通情达理的嘛。”牧听见自己脱口而出，“那我们也下次再约吧。”
　　“好的。”仙道和牧的情况一样，他的话题比牧的还要贫瘠。伤脑筋，一定是下午的时候把八卦都说完了的缘故。
　　“仙道，很晚了，要睡了。”牧看着时钟，只能这么说。
　　“嗯，前辈也早点休息。”
　　电话两头的人都没有出声，只有沉默的电流在线路间依依不舍地来回奔跑。
　　等了一会儿，仙道挂了电话，接着牧也挂了电话。
　　待会儿得去把手心里的“仙道彰”洗掉，不然明天被信长看见了会被怀疑通敌的。牧这样想，麻烦啊，油性马克笔还真难洗呢。

　　暑假结束后，学习量加重，训练量也维持不变。
　　既然决定要留下来参赛，那就做到最好，绝对不会因为要考学的原因就特别受到优待。高头教练没有这么说，但牧是个不用他操心的学生。
　　信长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充满自信，他理过一次发，短毛了几天，没多久又变成一只蓬松的长毛猴子，每天都充满热情和朝气，时不时想要挑战牧，总是被牧秒杀，他也乐此不疲。
　　神不论是球技还是个性，都成长了不少，牧很放心地提早卸下了队长的担子。
　　“不管怎么说也是三年级了，有些可以替牧桑分担的事就请放心交给我。除非牧桑觉得我能力不够哦。”神微笑着这么说，牧怎么会觉得他能力不够。他只是想象了一下陵南的新队长和海南的新队长在以后的赛场上见面握手的那一刻……为什么有一种恐怖片的感觉？
　　这么说起来，似乎也很久没有见到仙道了。牧看着教室窗外的银杏树，夏天已经走到尾声。上一次和他顶着太阳去江之岛滑翔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次之后说好了“再约”，但是他们连电话都没有再通过了。
　　本来他们的交集也仅限于篮球场上而已，这才是常态。
　　牧当机立断，干脆地起身提包去了篮球部。他有一个虽然小题大做但是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请假，不能浪费。
　　“神不在？”牧站在体育馆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诶？神桑还没到，”信长在练球，“牧桑你来的好早。”
　　“那，信长，和高头老师还有神说一声，今天我请假。”牧说完就转身准备走人。
　　“啊啊牧桑！”信长抱着颗篮球像只猴子一样蹦了过来，满脸好奇，“今天有什么事？”
　　“对了，信长，”牧没有回答信长的问题，却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听的流行音乐多，你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吗？”
　　“诶？哪首歌？”
　　“就是……”
　　牧哼唱了几句，信长摇头晃脑了一会儿，像个点唱机一样报出歌名：“《恋爱循环》！不对啊，”信长不可思议地看着牧，“牧桑喜欢这种小LOLI的歌吗？”
　　“不可以？”牧斜眼反问。
　　“不是啦，只是不太符合你的风格……”
　　“我是什么风格？”牧的表情很严肃，背后升起一个巨大的吃人恶魔。
　　“呃，我是说……”信长紧张了，开始语无伦次。
　　“哦，神，正好你来了，”牧也不再为难信长，对刚来的神交代，“我今天请假，先走了。”
　　“好的，牧桑。”神挥了挥手。
　　“神桑，牧桑怎么了？”信长挤到神身边来，不解地问。
　　“怎么了？”
　　“看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乱用形容的信长委屈地撅起嘴。
　　神竖起手指，好像知心热线主持人一样微笑：“大概是恋爱了吧。”
　　“我猜也是呢，”信长没有得到答案，始终不肯死心，“是不是那个叫什么的女生？”
　　“不知道呢，”神自然而然地建议，“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还是不要了，”信长后怕地抱着球跑回篮下，“我还是乖乖去练球吧。”

　　“唉，真是伤脑筋啊……”
　　仙道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一道几何题抓耳挠腮的时候，听见家里的门铃响了。他没有多在意，因为那道几何题已经把他搞得生不如死，婶婶的敲门声拯救了他：“小彰，有客人找你。”
　　“诶？”仙道意外得脸色都变了，“牧前辈？”
　　“你的乐扣盒子，我给你还回来的。”牧很自然地往前踏了一步，递上手里干净的大号乐扣盒。
　　“这……”这未免也太超过了！
　　仙道接过盒子，嘴角的微笑有点抽搐：“麻烦前辈这么远跑一趟……”
　　“没有关系，应该的。”牧郑重的表情好像他送来的是国家机密。
　　“既然都来了，就留下来吃晚饭吧？”仙道婶婶热情地挽留。初见牧时，婶婶还以为仙道在学校里惹了什么祸，班主任老师都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牧犹豫地看看仙道婶婶，又看看仙道。
　　“没有关系的，反正我也已经在做饭了。”仙道婶婶温柔的邀请实在很难令人拒绝，“吃完饭再走，不会误了电车的。”
　　“……”牧看着仙道，眼睛里有什么在动摇。
　　“和家里人打个电话，这样可以么？”仙道提议。
　　“那就……”牧深深弯下腰，“麻烦你们了。”
　　“没事的。”仙道婶婶回了礼，“那牧同学，你和小彰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辛苦阿姨了。”牧不好意思地点头。
　　“谢谢婶婶。”
　　“跟我还客气什么呐，这孩子。”仙道婶婶笑着转身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仙道和牧时，仙道才呼了口气：“牧前辈你也太夸张了，这个东西真不必这样大费周折的……喝饮料么？”
　　牧从仙道手里接过饮料，回递去一样东西：“其实还有这个。”
　　“诶？”仙道看到卡带上的歌名，笑着问，“是送给我的么？”
　　“嗯，你似乎很喜欢这首歌。”牧自己也觉得跑那么远只为了送一个乐扣盒子太过夸张，才临时去音像店里找了这盒卡带救急。
　　仙道把卡带收起来，局促地转动目光：“是，很幼稚吧，让前辈见笑了。”
　　“其实我去过陵南，”牧没有就这个话题让仙道难堪，他坦诚自己的不幸经历，为此他结结实实走了很长一段路，“没有看到你，越野君说你请假了。”
　　“啊，是这样的，”仙道解释道，“下礼拜有理科测验，我要是再考40分的话，就没脸见人了。所以我请假回来温书。辛苦牧前辈了。”
　　“……”牧看着仙道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仙道也会为了这种事认真，或者说他甚至没想到仙道居然理科只考了40分！
　　“牧前辈你看会儿录影带？我得温书，不好意思。”仙道在书桌前坐下，继续和那道可怕的几何题死磕。
　　牧走到电视机前，看到录影带页签的空白部分仔仔细细地写了时间和参赛选手的名字：“WWE？你喜欢这个？”
　　“嗯。”仙道对着自己的试题说话。
　　“我对这个兴趣一般，”牧把录影带放回去，“要不，我来辅导你的功课吧。”
　　“……你不收费吧？”仙道小心翼翼地看着牧。
　　“你不是已经请我吃晚饭了？”牧的收费很合理。
　　“那好吧，”仙道笑眯眯地把题集推到牧眼前，“拜托前辈了。”
　　牧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是几何啊，这道题……你看，在这里添加一条辅助线，这里就变成一个等腰三角形，那么这条边长就知道了，对吧？”
　　“是呢。”仙道像是恍然大悟。
　　“既然知道了这条边长，下面的呢？”牧循循善诱。
　　“可以……”仙道托着下巴，“写一个方程式？”
　　“你写写看。”
　　仙道埋头写了一会儿，然后把答案给牧看：“这样，对么？”
　　“恭喜你，答对了。”说实话海南的校服真的很不少年，夏装的恶劣程度有增无减，这和近视眼镜一起完美地将牧改造成一个毫无违和的老师。
　　“太好了！”仙道满心欢喜，摇头晃脑，“忽然信心百倍了！”
　　牧看着仙道那头尖发在鼻子下面摇摆，产生一种想伸手试探其硬度的冲动。
　　牧正盯着那撮头发出神，仙道抬头回看过来，满眼的笑意盎然。
　　牧忽然觉得撑在仙道椅背上的手有点受不住自身重量了，他错开目光。仙道也折了回去，因为他从牧的眼镜里看到了彻底暴露自己内心的笑容。
　　“前几天，篮球队拿我开玩笑来着。”牧在仙道对面坐下。
　　“诶？”仙道有点不能想象海南队的成员拿他们帝王开玩笑的样子。
　　“有女生向我告白，被他们看见了。”牧倒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平静的语气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哈哈！”仙道可以想见大家的尺度，这种事陵南队也常遇到。
　　“他们说那女生稍微有点矮。”牧推了推眼镜，“既然我是神奈川的帝王，那么能配我的一定得是长得好，球打得也好，个子也要比较高的。”
　　“唔……”仙道茫然没有头绪。
　　“但是不能比我高。”牧加上补充条件。
　　“……所以？”仙道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他们的结论是——湘北的三井寿。”
　　牧毫无感情起伏报出的答案让仙道愣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掩住半张脸，全身抖动。他抬起头时已经恢复镇定，但因为笑得太过分，脸颊有点红：“这真是膝盖中箭的惨剧呢……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三井前辈混过不良的？”
　　“诶？”牧总能从仙道这里听到意外的八卦。
　　“前辈不知道？那就当我没说过。”仙道不喜欢添油加醋，只从事实出发，“不过，三井前辈挺好的啊，人长得好，球打得好，个子也高，但没有超过牧前辈……应该没有超过吧？”仙道对三井的身高有点模糊，他搜刮自己的记忆，“他还是国中时的MVP，牧前辈你是高中的MVP，这样真的很好，牧前辈不考虑一下？”
　　“再好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啊。”牧用无法拒绝的理由否决了仙道的胡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这样。”仙道止住了胡说八道，正襟危坐。
　　“不过，不知道这个人喜不喜欢我。”通常来说，这句台词的表情应该是带着甜蜜的忧愁，但是牧说起来倒好像是胸有成竹自信优越，仿佛对方不喜欢他就是全日本最大的呆子。
　　仙道决定不要忤逆帝王的至尊：“那就去告白吧。”
　　“这么简单？”牧眯起眼睛。
　　“嗯，”仙道笑了笑，“不说怎么会知道对方的心意呢。”他摇了摇手中的自动铅笔。
　　“是你建议告白的哦。”牧确认。
　　“嗯。”仙道无事一身轻。
　　“那好吧，仙道，”牧摘下眼镜，认真地看着仙道的眼睛，“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可以么？”
　　“……”
　　仙道的姿势本来是打算转回去继续解下一题，然后他就那样僵硬在原处，笑容还保持了一半。
　　大概是还不够温柔和诚恳……牧有点懊恼，他觉得自己全身都不对劲。
　　“前辈你是拿我当练习告白的对象么？”仙道想先确认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不，我是认真的。”牧捏紧了手里的眼镜。
　　仙道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露出一个犯愁的微笑：“伤脑筋啊……”
　　这算什么答案？
　　虽然不想太急进，牧还是太年轻，无法违背自己的性格：“所以，你的答复？”
　　“……”仙道回头对牧意义不明地笑了会儿，“我们先去吃饭吧。”
　　牧思考了三秒，笑着回道：“好的。”

　　晚饭后，在仙道的坚持下，牧和仙道走在去往电车站的路上。也许是夏末的街灯太过朦胧美，两个人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意境。
　　“叔叔婶婶真是热心的人呢。”牧终于还是沉不住气。
　　“是呢，”仙道忽然停了下来，看向前方，“啊，又到湘南海岸了。”
　　牧跟着停下了脚步，向远处深幽的海面看去。
　　夜晚的海风有点凉，这里离江之岛还有段距离，所以没有那么灯火通明热闹熙攘。牧听着和缓的浪潮声拍打夜空，夹杂海水气的空气沁人心脾。
　　“夜景也很美。”牧低声说。
　　“是，”仙道扶着栏杆，踮起脚，“当初田冈老师邀请我来陵南的时候，我就是因为喜欢湘南海岸的风景，这才答应了。”
　　“……原来你不来海南和翔阳只是因为这样。”牧顿感脱力，果然是个情绪化的家伙。
　　“我不是最夸张的，”仙道又要替自己辩解，“流川去湘北是因为近。”
　　“嗯，没错，”牧认命地点头，“这是他的风格。”
　　流川真是个救场小能手！——牧和仙道同时在心里这么想。
　　再次沉默后，这次是仙道打破了僵局：“牧前辈，刚才的话，是认真的么？”
　　牧看见远处灯塔的回转灯光在仙道的眼睛里忽隐忽现。
　　“是的。”
　　“那么，现在还是这样想？”仙道再问，“要和我交往？”
　　“是的。”牧张开手，手心里写着“仙道彰”三个字。
　　“……”仙道倒吸了一口凉凉的海风，“前辈你不会真的回去之后就没洗过手吧……”
　　“怎么会呢，”牧解释道，“是刚才用马克笔重新写上去的。”
　　“哈……”仙道笑出了声，他缓和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声音又低又轻，但是发音清晰，“谢谢，我很高兴，我接受了。”
　　牧缓缓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从心里涌现出的喜悦抬起他的嘴角，从头到脚淹没了他。他想现在自己大概笑得像一个傻瓜，因为对面仙道的眼神明显是隐忍着不想调侃他。
　　“前辈你该走了，再晚会赶不上电车。”仙道提醒了一句。
　　“嗯。”牧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点了头。
　　“那，我先回去了，Bye Bye。”仙道说完这句后研究了一下牧，发现他还是行动自如的，独自回家应该不成问题，不至于发生在电车上变成痴汉的悲剧，仙道放下心，转身离开了。
　　仙道的背影被街灯镀上一层晕黄的轮廓，牧看着他缓步走远，忽然叫了他一声：“仙道！”
　　“嗯？”仙道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迷茫的表情有点呆呆的。
　　牧快步走上前，扶住仙道的肩，抬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该死的6厘米身高差！牧为此还略微踮了下脚！
　　牧等了三秒，抬起目光收取结果。
　　仙道吃了一惊，他用两只手捂住脸，有些害羞地低头笑着，十分可爱。牧第一次看见仙道害羞的样子，感觉很新奇，他自己也害羞了，只是肤色黑加街灯暗，看不太出来。神奈川的帝王毕竟也只是个17岁的少年，亲吻喜欢的人这种事也是他鼓足了勇气才做出来的，这还只敢亲在脸上而已。
　　仙道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笑得眼睛闪亮，像两颗幕布上的星星。然后仙道向牧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牧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他在湘南海岸的夏末微风中沿着海堤向车站走。珍重地捏紧了手心里的名字，牧轻笑着哼起了那支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