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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觉察 ...

  •   酒宴在悲情的气氛之下慢慢进入尾声,夏夕亲自做的大盘鸡也只是引起了些许关注。因为捷哥儿的那番话实在太过煽情,众人喝酒的热情显然是更高了,连许静璋都觉得管不住自己地想要喝个尽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脑子里一直回响的这句诗让他心痛。如果他死了,四儿这辈子能不能找到一个肯疼她的人呢?如果他死了,他真的就是无比残忍的一个男人了。
      她说:七爷,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说:你们的命不是你们自己的......
      她说:再大的荣耀也及不上你们平安无恙......
      她说:我们在家里日夜盼着你们平安回来......
      四儿,他的糊涂媳妇,这是要生生地把自己的心揉碎吗?

      酒筵散时已是亥初,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多数人都醉了。
      二老爷许萱河送老侯爷回上房。侯爷留在这里善后,他吩咐管家用马车一个个地都给送回去,自己和许静瑜架着许静璋回屋。做主人的把自己先喝醉,这种举动真不知让人说他什么好了。
      夏夕已经洗过澡,不知他们几时散,兀自坐在屋里的炕上呆等。捷哥儿在她和丫丫的鼓励之下喜滋滋地睡去了,没有书,又不会针线,独自等待的时间长得难熬。
      侯爷和许静瑜架着许静璋进来的时候,她无比庆幸,自己头发虽然半干披散在肩上,但是衣服至少是完整的。
      两个男人没用她帮忙,直接把许静璋就平摆在床上了。公公深夜进了儿子的卧室,多少有点尴尬,侯爷不多说话,转身就要离去。
      许静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父亲。”
      侯爷心一动。幼年时他是这样叫他的,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儿子也和别人一样只叫他侯爷了,醉深了又想起呼唤父亲了。
      他故意梗着声音问,“你想说什么?”
      “她把儿子托付给别人了,我拿她怎么办?我竟不知该把她托付给谁?”
      这个她指谁大家都清楚,许静瑜不禁看了她一眼,灯下,美人如玉,光润嫩滑的脸,如瀑的黑发,闻言立刻变得泪莹莹的双眼,整个人竟像氤氤氲氲地罩着一层雾气一般。
      许静瑜的心为之一痛。
      侯爷粗声说,“你自己的媳妇你想托付给谁?好好地回来,自己照顾。”
      “万一我死了呢?”
      “那就别死,任何情况下都不许自己死。”侯爷显然也很动情。这是他的儿子,现在还活生生的,格外珍贵的儿子啊。
      “如果当初不易嫁就好了。”
      这话说得另外三个人都尴尬起来,易嫁是侯爷拍的板,当着德闵的面实在难为情。许静瑜也是,要是不易嫁,她就是他的媳妇。以前想到这个总觉得庆幸,幸亏啊幸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觉得这份侥幸逃脱的运气不是那么令人开心了。灯下的四儿腼腆羞涩,美得令人心动。徳雅虽有京都美女的称号,看了两个月已经不复当初惊艳。四儿未嫁之前被她抢尽风头,这时候却显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又淡又远,清茶一般耐得住细品。
      从春芜院走出来,许静瑜打发了丫头,亲自为父亲打着灯笼,父子俩并肩而行。临近十五了,一轮明月挂在中天,照得侯府里树影重重,人声寂寂。
      父子俩都是满腹的心事,一路沉默,行至春晖堂前,许萱海忽然说,“月亮这么好,陪我再走走吧。”
      许静瑜点点头,父子俩又重新绕着侯府兜起圈子来。
      “父亲,您可曾后悔易嫁?”
      许萱海说,“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话没说完,顿住了。他也开始疑惑了吗?
      “当初为什么您会同意的?”
      “你母亲很早就担心四儿没娘调~教。续娶的太太对她再好也是面子情,那家老太太又一味只知道苛刻敛财,自己都不正,如何能好好教导孙女。四儿怕是担不起侯府主妇的责任。后来这几年她那名声,哎。你是世子,侯府将来要靠你撑住家门,娶那样一个媳妇断不可以。”
      “血玉的事您知道吗?”
      “血玉?那是什么?”
      “您不知道就算了,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前几天我在太太那里遇上七嫂来问话,敢情她一直不知道娘是她的姨妈。”
      “那就是那家人瞒着她了。你娘讨厌那家老太太苛刻吝啬,后来基本断了来往。”
      “七嫂自小就过得很不好,听她给娘说的那些话,很可怜的。爹也不疼,祖母也不疼。想学点针线厨艺家里都不肯教给她。我当初就纳闷过,佛跳墙既然徳雅会,她顺便看看有什么难的?现在想想,徳雅的娘可不是个良善的女人。”
      侯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觉得今晚捷哥说的那些话怎么样?”
      “有情义,有担当。我那时在想,徳雅会不会这样教我的儿子?我几乎不敢奢求她能做的比七嫂更好。”
      侯爷点头,“四儿有她的过人之处。你看你七哥,当初多么反抗这个媳妇,这才几天功夫就心疼上了。”
      “七嫂身世可怜,有七哥对她好一点,她必是全心全意地对待。她肯为了七哥礼敬奴才,一般人怕是做不到。连捷哥儿都那么亲近她。”
      侯爷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传闻里的四儿跟我们所见的这个四儿差别好像有点大。定南侯亲口告诉我说她不识字,可她30遍《女诫》抄得丁点不错。不会针线倒是真的,但是哪里邋遢了?脾气也温和有礼。教捷哥说的那番话,哪个糊涂女人能说出来?如果别闹那两出服毒和撒盐,这竟是个很好的媳妇。”
      许静瑜沉默着走了半天,“侯爷,现在要您给这姊妹俩打分,您觉得哪个更好一些?”
      侯爷想了想,说,“还是徳雅吧,她进门以来无大错。我们这样的家里,和睦最重要。乱就是败家的先兆。四儿却不能让人放心。”
      许静瑜没有答话,他想起婚礼上,一袭大红新娘装的四儿倒在地上,嘴角挂着一条血线,因为腹痛紧皱眉头,却眨着一双秀丽的美目不住口地道歉。他顺风顺水长了十九年,那一幕实在是这一生最大的震撼。

      这父子俩在府里来回溜达的时候,老侯爷夫妇和二儿子许萱河同时也在寿萱堂里交谈。许萱河直截了当地告诉老侯爷和老太太,“易嫁是个天大的错误,老大上了定南侯的当。他把好好的四姑娘说得一无是处,目的还是为了给继室女儿谋取世子妃的身份,说句刻薄的,徳雅与德闵心性才气相差甚远,拍马都追不上。”
      把老太太惊得说不出话来。老侯爷板着一张脸,坐在炕头上默默喝茶。
      “今天能摆这桌席,席面上捷哥的表现,父亲,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惊艳。我们选来选去换来换去想给世子娶个好的媳妇,结果反倒把好媳妇给扔了。”
      老侯爷问:“你觉得这是定南侯偏心?”
      “确定无疑。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虽然刻薄,我觉得定南侯府却很适用。没娘的孩子被人算计了。”
      “她那名声那么差总不是假的?”
      “假也不能是假的,但是给她添油加醋少不了。要是人人都知道她好,继室嫡女又怎么可能嫁到我们家来?怎么办?抹黑她呗。”
      “徳雅没什么不好啊?”老太太喜欢徳雅聪明大方。
      “娘,你要看品德,徳雅殷勤小意我相信足够,但是她品德不好。”
      老太太不以为然。
      “撒盐那件事我就觉得不妥,四儿一直不承认是她指使的,但是为了救那丫头,她认了。一条命啊娘,那丫头拼命叫徳雅救她,但是徳雅始终未发一言。她姐姐被逼得自请休妻,娘,是你的话,要不要站出来替姐姐求个情?丫头你不在意,姐姐也不在意吗?这可是休妻,不是禁足,也不是抄女诫,多么严重的处分,她难道不懂?”
      老太太一下子被儿子说醒了,点头。
      “我疑惑之下就猜她的心思。如果她压根就希望她姐姐离开咱们家,那么我们再去想盐究竟是谁撒的?这个问题就太严重了。”
      “不是老七媳妇?啊?”老太太震惊了。
      许萱河笑了笑,“娘,你儿子审了多少大案,有问题的案子总有些蛛丝马迹。你记得老七媳妇出门前说什么了吗?”
      老太太太过震惊,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老侯爷也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摇头,没注意。
      “她说其实你早就赢了。”
      “其实你早就赢了?”老太太无意识地重复。
      “其实你早就赢了,你又何必......?”许萱河脸上现出一抹苦笑。
      不完整的连句当场把两个老的震得变了脸色。
      “老七媳妇寻了一回死,能说出这句,心里早已经认输了。既是认输了,安分认命才是正理。她当时说只求在侯府有一席之地容身,我觉得这个是她的真实想法。但是老八媳妇不放心,她或者是想让我们更加讨厌她姐姐,或者就是要耍手段把她挤走。”
      老太太只觉得难以置信:“小姑娘家哪有这么坏的心肠啊。”
      “娘,小姑娘有好心肠自然也有坏心肠。老七媳妇见休妻已是定局,并没有纠缠着非要揭穿她妹妹,悄悄走了,她出门撂了一句,你好自为之。这快半个月过去了,她没有就这个事再说什么。她明白,一旦她不认,小丫头就得被顶缸,再贱也是一条小命,说不定还存着自己反正不讨阖府喜欢,索性放妹妹一马的心思。娘,这种的胸襟和心地,老八媳妇,哼哼。”说着直摇头。
      老侯爷毕竟是武夫,被这么一番分析震得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感觉到老七媳妇说话做事条理清晰有情有义,但是无法像小儿子一样的分析问题。这会儿被人揭开真相,只觉得这世界未免太荒唐了。
      “这可怎么办?”
      许萱河苦笑,“能怎么办?木已成舟啊父亲。我也就是跟你们两位说说,大哥那里我都不准备多说一句。说也无益。当初是怎么调查的?我看连调查的人都被蒙在鼓里了。”
      老太太回忆当初的情形,说:“四丫头在永泰公主府,亲眼看见她在园子里斥骂丫头,还想踢那丫头一脚。”
      “没问问是什么缘故?那丫头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许萱河说。
      老侯爷摇头,“没问。再怎么的不能忍一时之气回府再说?非要大庭广众发脾气?这么毛糙失身份就透着脾气教养不好。我当时也是听了这个话才说算了吧,易嫁就易嫁。徳雅在贵戚圈子里谁不夸赞几句?名声比四儿好得多。”
      “这中间必有缘故。但是查出来也于事无补了。
      老太太说,“没错,胳臂断在袖子里,就别声张了,传出去咱们家的脸也得丢光了。不管怎么说,瑜哥儿小两口感情还不错,不幸中有万幸吧。想来徳雅也出不了大圈子。”
      许萱河笑笑,“说来说去,老七才是个有福的。也是老太太心善有好报,把个好媳妇到底还是给咱们留下了。她教捷哥那几句话说的,又明理又动情,那16个人更得为老七效死力了。”
      老侯爷说,“她好不好还得看啊,那糊涂名总不会白来的,说不定哪天出其不意就给咱闹腾一场。不过你姑太太说得对,可怜闺女没娘,以后我们就多疼护着她一点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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