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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人,XX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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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月黑风高,阴风飒飒,我和个女鬼似的飘摇在长生桥头。白衣飘飘,长发如瀑,除却背后的一百零八斤青龙偃月刀,我自认形象还是非常良好,气质还是非常独特的。
左等右等不见来人,我摸出从刚才那坟头顺来的果子,心不在焉地在袖子上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阿樱。”背后蓦地冒出道轻得和缕烟一样的声音,混在八月凉飕飕的夜风里,渗进骨子里的冷。
我一个哆嗦,张着嘴“啊”了半天,脸憋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背后猛地被人一拍,才呛出卡在嗓眼里的果子,我嘟哝着抱怨道:“知道你轻功好,也没必要这么吓人。”
来人照旧是富贵雍容的曳地长袍,如墨长发仅以一根羊脂白玉的簪子挽住,笑得嚣张放肆:“你成日在死人窟里打滚,居然还怕鬼?”
我习惯了这人从来都喜欢捉弄我,闷头闷脑也不和他争辩,将背着的长刀哐当砸到面前:“喏,新鲜出炉,才从三王墓堆里挖出来的。”
“我说你费这么大劲约我出来做什么。”他轻轻地笑起来,艳丽雍容:“三王堆才封墓不久,没那么容易进去吧。”
因为你喜欢收藏兵器啊,为了你的喜欢,别说三王堆,就是皇陵我也敢闯。可惜敢闯皇陵的我,打死也不敢在这天下第一宫宫主面前说出喜欢两个字。每个人都有些小缺点,我也有,那就是稍微有那么点自卑……
“阿樱,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他漫不经心地抚着大刀,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那神色仿佛就如同在说明天早上是吃包子还是煎饺一样自然。原谅我这么没水准的形容,没办法,教育程度不高,三字经也只会背一半。
我的脑袋就和被人狠狠敲了一棒子,嗡得一声响后就是一片空白,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袖子问道:“为什么?”
他垂下眼,目光在他袖子上闪了一闪,我就和被针扎一样缩回了手,差点忘记了这个人有严重的洁癖。可是,可是……我急得快哭了,
“因为,我要娶亲了。”他容色淡淡道。
……
不要怀疑,不要质疑,没有任何悬疑的,我失恋了……
怪不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寨子里的徐半仙摇头晃脑对我说:“少主啊,今天七月半,万鬼出门,不吉利啊不吉利啊。还是别出门了。”
我淡定地别好鞭子:“也行,上个月最后一头猪被我娘给宰了,这个月吃你好了。”
“……”
如果没有出门,如果没有巴巴地去盗那把破刀,我也就不会见到苏楼,不见苏楼,我也就不会提前失恋!
这个悲剧的因果理论让我悲愤地坐在整座城最高的角楼上,抹一把鼻涕眼泪,喝一口酒,哭一会又灌一壶酒。哭到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腿一伸,哗啦啦掉下去一堆酒坛子。
“嘭”“啊”一前一后两声响,前一个闷点,后一个尖点,貌似是个姑娘的叫声。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瓦沿边,脑袋没探出去一半,脚下一滑,噌地掉下去了。本来我没出息地想,就这么摔死也好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八月十五的时候,说不定作为青衣寨少主的我就要强颜欢笑去参加苏楼的婚礼,说不定还要强颜欢笑地祝他们早生贵子,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说成了断子绝孙……
反正那时候一定会被打死在婚礼现场,不如现在死的好。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关键时刻,我突然想起了寨子里的老娘,要是她知道我这么没出息地死了,临死前还把她心心念念惦记已久的青龙偃月刀送给了她从来都看不顺眼的苏楼,这就不是说不定了,她一定会刨开我的棺材把我挫骨扬灰的……搞不好还把骨灰装在个袋子里面,叫底下的师弟师妹们日日对着我练三柴鞭法……
就这么一犹豫,一个鹞子翻身,仗着轻功还可,我勉勉强强地在地上站稳了脚步。低头一看,刚刚站稳的脚步又哆嗦了起来,满地都是滑腻的鲜血,倒在脚边的是个生死不知的姑娘。
完了完了,我娘要是知道我弄死个人,我一定会被她活剥皮的。
“姑娘想往哪里走?”一道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唤停了我仓皇欲逃的脚步:“堂堂天子脚下,岂容你肆意行凶?”
居然现场还有别人?!
酒气一阵阵熏得脑袋发热,我一咬牙一狠心,噌地拔出腰间的鞭子。奶奶的,早晚都是死,不如先灭你的口,容我去苏楼婚礼上抢了亲再去地府向你赔罪。
一回头,三个皆披着黑衣斗篷的身影扎进眼中,我晃了晃脑袋数了一遍,确实是三个人。
鞭子掉在地上,我打了个酒嗝,辩解道:“这位侠士,我不是故意要砸死你的心上人的。真的,你得相信我。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几头嗷嗷待哺的小羔羊,不能没有我啊。我娘,我娘还得了不治之症,要是知道我被送到全国最没人性的刑部尚书手上,一个刺激就呜呼哀哉了。好吧,就算不呜呼,被刺激成精神失常也不大好……吧……”
说到那个刑部尚书,我就满腹辛酸。恭国上下有两个最没人性的人,一个是独步武林的莲华宫宫主苏楼,另一个就是刑部尚书的萧纵。一个我苦追不舍,一个苦追我不舍,至今盗过大大小小百余次的墓,仅有的两次失手都是栽到萧纵手上,有一次差点没被他用剑捅了对穿。至今我还没弄明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来萧纵对我的深仇大恨。思来想去,我也好像没挖过他祖宗的坟啊……
“最没人性的提刑官?”中间人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晓得为什么,明明他只是单纯地不带任何情绪地重复这句话,却叫我遍体生凉。
晚风吹来,仅着了层薄衣的我忍不住打了喷嚏,对面那人也晃了晃身子,仿佛承受着极大痛苦一样。
“大人,那些贼人离去不久,恐其再回,而您又中了箭毒,此地不宜久留。”左边的黑衣人见此情景,忙拱手道:“属下先送你和阿诺姑娘回府,至于这个毛贼……”
那人带着几丝不屑道:“改日属下再将她捉来向阿诺姑娘赔罪。”
我一听,脑袋腾得冒出火来了:“奶奶个熊的,你才是毛贼,你全家都是毛贼。老娘是江湖响当当、鼎鼎有名的盗……”
等等,他称呼那人为“大人”?被夜风吹得有几分清醒的脑袋迟钝地转了转,马上换了副脸色赔笑道:“官爷说的极是,极是。这位大人身体重要,身体重要啊!千万不要为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毛贼耽误了医治,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向这位姑娘赔罪哈。”
说罢,脚底抹油就想溜。可惜溜了没两步,那个阴森森的男声又响起来了:“昇王那边的人才走,她就出现了,有这么巧?十有八九是那边过来打探究竟的。”他冷笑两声:“既然阿诺晕了,就把她带回去。”
再等等,什么昇王,什么那边,这个充满着各种复杂阴谋的状况是怎么回事啊?!我只是个纯情小白花一样的盗墓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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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五花大绑丢进个陌生房间的我很惆怅,本想一路留下些信号给青衣寨的同门么,没想到对方好像早就看穿我所想。一路上把我绑得严严实实,和头待宰的猪一样,抗了回来。
这种惆怅,经过腹中几坛酒的加工,混杂成我失恋的情绪,变成了我和瀑布一样的眼泪。
“现在知道哭了?”下巴被人很不温柔地捏着抬起,仅留了一盏灯的房中,对方的面容模模糊糊,只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刚刚不挺伶牙俐齿吗?”
我呜呜呜地只顾哭,哭了会才口齿不清地说:“早知道今天是我在人世的最后一天,我早上就不把肉包子让给阿黄了!”
“阿黄是谁?”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下巴上那几根修长手指滚烫滚烫,那个黑衣身影也靠得越来越近。
“我养的狗!”我悲情之余尚能分出点眼神来观察敌情,蓦然见那个危险的身影已近在咫尺,不由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没挪几寸,就发现背已经抵着墙了……什么时候我被扔上床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已超过我那颗醉醺醺的脑袋所能分析的,但我知道一个姑娘在床上被人扒掉衣服是很不合常理的,但……
“你在动手动脚,我就死给你看哦!”——羞愤的我。
“你死吧。” ——冷酷的对方……
“你不是中毒了吗?”——被扒掉一半衣裳的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脱我另一半衣裳的对方……
“你趁人之危!!”——光溜溜,垂死挣扎的我。
“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么,女人不醉男人没机会。”——甚是得意的对方。
“你个朝廷官员,知法犯法,逼良为娼!”——被毫不留情按倒,大口喘气的我。
这回他没有回话了,混沌地低笑了声,捉着我的手往下去。轰的一声,好歹也阅尽春宫三百篇的我,脸就和着了火样,挣扎这语无伦次道:”走开啦!你个没节操的死变态!”
他不停动作,一边还状似痛苦又似愉悦地嘶嘶吸着气,唇有一次没一下地在我颈子上一寸寸向下吮吸着,最后啃在了我裸露的肩上。
我突然停止了呜咽,面部表情地看他:“你真的要继续下去?”
他俯下身,双唇贴在我嘴上,眼神促狭:“别急,一会你也会很享受的。”
“你确定?”我很有耐心地又问了句。
他眯起双眸。
我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被迫握着某玩意的手很不留情地重重……掐下。
……
在他铁青着脸看我,一副要咬死我的狰狞模样,我趁机很顺溜地用瓷枕在他脖子后砸了下去。
呆呆坐在床上盯了会人事不知的他,我捂着砰砰砰跳的心口,颤抖着手囫囵套好衣裳,翻窗逃了出去。
回到青衣寨,我立刻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我娘敲了几次门无果,最后一脚踹开门,直奔我床前,呼啦扯开被子:“你个小赔钱货,不吃不喝作死啊。你死了谁来养家?”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她凝视了我会,摸上我的脸,神色严肃:“被欺负了?说,是哪家的小王八犊子?”
这回我倒真不敢讲,我娘要是知道我差点把贞操丢到现任刑部尚书的手上,到时候先死的肯定是我而不是萧纵。那晚的事虽然当时我迷迷糊糊,但酒醒后该记的不该记的都历历在目,我与萧纵早在之前盗秦陵那一案时就碰过面了,他肯定也认出我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来,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夺人节操也成为刑部尚书惩戒犯人的手段之一了
娘见我躲躲闪闪的目光,立刻拔高了嗓子:“怎么?你还想维护他?说不说?不说,老娘先打死你这没脸没皮的。”
忽然屋外一阵喧哗,守寨门的二师妹一路狂奔进屋子,气喘吁吁道:“不好了,不好了,师父。刑部尚书萧大人来了……”
我娘大手一挥,镇定沉着道:“来就来了,怕什么!他带了多少兵来?”
“就他一人。”
“哈哈哈哈,就他一个文弱书生也敢独身闯我青衣寨?!待老娘去会会他,也好算算以前的帐!”
娘亲走后,二师妹很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两馒头塞给我,叹气道:“师父要是知道我帮你假装绝食,就为了在此刻博取她一点的同情心,一定会把我们两个的腿一起打断的。”
我扳碎一点馒头递给她:“来,乐观向上点。”顿了顿:“至少别做个饿死鬼。”
“……”她又叹了口气,接过馒头慢慢嚼着,幽幽道:“她要是知道你是因为葵水来了肚子疼而不是因为差点没了节操而闷在房中,你就不仅腿被打断了,起码也得打个半身不遂。”
“……”我默默啃完了两个馒头,拍拍屁股,跳下床。
二师妹大惊失色地拦住我:“师姐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我不想瘸着嫁给三师兄啊!”
我沉默了下,她为难地退后一步,苦兮兮说:“你下手可轻点啊。”
……
我本想着就此逃出去,埋伏在山脚,等萧纵下山劫住他,不说弄死,起码也得把他给阉了。
在屋顶上嗖嗖地走了一半,我忽然特别好奇他个刑部尚书来我们这土匪寨做什么,难道是……我摸摸红扑扑的脸,他觉得那晚唐突了我,是来对我,对我负责的么……不行啊不行!作为一代江湖侠盗,怎么能对朝廷走狗生出这样的遐思来呢?!
……
片刻后,拗不过自己好奇心的我偷偷地扒在大厅的屋顶上,悄悄挪开几片瓦,往里瞅着里面的状况。
底下娘亲和萧纵一坐一立,显然已经寒暄完毕,萧纵没有着朝服,一身雪青色的长袍,面白眸黑,若非一股天生的肃然冷杀之气,只让人将他看成是个普通的文人书生。他笑一笑,很浅:“我是来向贵寨讨要个人的。”
我的心突地一顿,接着才慢慢跳了起来。
娘显然也在瞬间悟出了些什么,一拍桌子,喝道:“原来是你这个小犊头子,我道那个死丫头躲躲闪闪在维护谁。小白眼狼,和谁不好,竟和我们土匪的死对头!看老娘不把她抽筋扒皮示众!”
我在屋顶面如死灰。
“夫人教训女儿在下本不该插手,但抽筋扒皮夫人确实不能了。”萧纵不疾不徐道。
“怎么?难道你对那死丫头也动了情?”娘亲哼了声。
萧纵玩味地笑了笑,却提了另外一个话题:“夫人可知不久之后八月十五莲华宫宫主的大婚?”
“苏楼那小子?”我娘挑挑眉:“我家丫头一直挺喜欢那长得贼漂亮的小子,所以我才奇怪她怎么和你搞在了一起?”
搞……在了一起,我抽抽嘴角。
那一霎那,萧纵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些情绪,眨眼又恢复如初:“我此行来正是为此事。夫人虽然知道莲华宫宫主大婚,恐怕不知道他大婚的对象是谁。说来也巧,他的未来夫人正是在下的表妹,江湖有名的杏林圣手——柳诺。”
原来那个女子不是他找来给他……解毒的啊,原本梗在心里某个小小的结莫名就松开了。看来提刑官大人还是……有那么点节操的。
“可是,前些日子,阿诺行走在街上无端被个从天而降的酒坛给砸至重伤。”他淡淡说:“莲华宫宫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夫人想必也知道。何况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有意拉拢江湖势力。如今阿诺这样……”
他没有说完,可我娘立刻就明白了:“你说是那个死丫头造的孽?!!”
我无力地捂住眼,呻吟了声,死定了……
“现在的青衣教之所以能在靠近京畿之地盘踞这么久,完全是圣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纵悠悠说,口气里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却听得人胆寒:“如果,这桩婚事不成,那圣上恐怕就没办法再闭一只眼。”
“老娘还怕那皇帝老儿不成……”
“娘,别说了。”从房顶跳下的我慢吞吞地走进大厅,看着萧纵:“这事是我闯下来的,我随你走任你处置,别为难我娘和寨子里的人。他们烧杀抢掠的技术还不如养猪的技术。”
“天挺冷的,你在屋顶能忍这么久还真不容易。”萧纵优雅从容地理理袖口。
“……”我差点咬碎了牙龈。
于是,我就这么被萧纵给提了回去。我娘大约是觉着我烂泥扶不上墙,背对着我挥挥手,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这还是我头一回光明正大地来到刑部,没细致观望下就被他直接给拎到了后院的书房里。进了书房,他反手一关门,径自往书桌后坐下看案头的文书,也不管我。
对着他没一会我就坐立难安了,大概是贼的天性,在这官衙里怎么坐怎么不舒服,只得率先打破沉默:
“大人是想让我代替阿诺姑娘嫁过去吗?”
他不理我……
我心中蛮不是个滋味的,如果代替阿诺,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苏楼,从而成全我毕生梦想。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和自己差点有夫妻之实的男人,一想到他打着算盘让我嫁给别人,就说不出的气短胸闷,来葵水的肚子也好像更疼了。
“你觉得阿诺被你砸成那样能嫁过去吗?”好半会过去了,他好想才听见我的话一样。
我想起当时那姑娘的惨状,确实非常愧疚,讪讪问:“她还好吗?”
“托你手下留情,没把屋顶上那些酒坛子全踢下来。现在人没死,但还没醒,至于会不会醒,醒来后是傻是疯,就不得而知了。”他冷淡道。
我心中的愧疚更甚了:“是我对不起她。你要是想让我代她嫁,就嫁吧。”
他幽幽地看我,哼了声:“你还有空关心别人。”
我心一紧,忽然想起来那晚被我弄得重伤的好像不止阿诺那一个……忍了又忍,视线还是忍不住往他的□□看去。阿弥陀佛,都说盗墓是断子绝孙的事,没想到断子绝孙的自己还有机会让别人也断子绝孙一会。
“你你你……也没事吧。”我有些结巴道。
他凝视了我回:“脱衣服。”
“啥?”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光天化日,官府后衙!大人,你的节操呢?!你的节操难道被阿黄吃掉了吗?别这样啊!我大恭国是九州有名的礼仪之邦,不能败坏你这个潜伏在官员队伍里的衣冠禽兽所败坏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似乎看见了那双眼睛里所包含的想将我大卸八块的深切……欲望……
我狠狠打了个寒战,他见我毫无动静,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似是想亲自动手。
在他的禄山之爪伸向我衣襟时,我悲愤地大喊道:“我来葵水了!”
“……”
两两相望了会,他……还是把我给剥光了,丢到了里间的塌上……
我似乎看见了随衣服落在地上怎么也捡不起来的,那一地的……节操。
“这回你要是再敢有小动作,我就是绑了你手脚也要了你。”他握住我的手,在我耳侧阴森森道。
……
由于葵水的到来,亲亲抱抱后,我勉强保住了最后那一丝清白。打那日后,萧纵看我的眼光深沉而闪烁,更可怕的是,他开始以大家闺秀的要求来约束我这个山野里长大的盗墓女贼……
晚膳时——
“有你这么喝汤的吗?敲锣呢?”他一筷子敲在我手背上。
我疼地缩回爪子,摸了摸,忍气吞声地小口抿着汤。
午睡时——
“四仰八叉这么睡,想勾引我?”在我面前,萧纵说话从来都是荤素不忌,当然了,他对我所做的事也从来都是荤素不忌。
我自认比脸皮着实比不过他,
闲暇时——
“从今天起给我练字。”神出鬼没的他丢给我一本字帖。
我撇撇嘴,看都没看它:“大人……小的可单挑一百零八斤青龙偃月刀,可就拿不起这支笔。”谁让我娘从小就只教我蹲马步、砍木桩,以前我不觉得女孩子不会习字读书有什么大不了,可当我遇到苏楼,当我看见围绕在他身边那些温柔伶俐又会画画又会下棋的姑娘们时,我才发觉以前的自己是多么无知。
但我已经无知这么多年了,也只能这么无知下去了,偶尔我也会自暴自弃。
“不会?”萧纵一挑眉。
“不会就是不会!”我赌气地别过身。
“不会我教你。”他淡淡说,握住我的手拿着笔,挺如青松的身子罩在我身后:“你一日不会我就教你一日,你这么聪明,哪有学不会的事。”
这好像是我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称赞我的话,我仰头,只能看到他瘦尖的下巴和干净冷冽的侧脸。
他感受到我的目光,也没低头,依旧扶着我的手:“不聪明,能和我周旋这么多年,还不被我捉到吗?”
“……”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和他,官和贼,从来都站在对立的两面。心又无端地低了下来,八月十五越来越近,阿诺迟迟没醒,我应该是真的要嫁给苏楼了。这本是我朝思暮想的事,可现在我越来越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我的心我自己从来很明白,我知道自己大概是喜欢上萧纵了,喜欢上了一个注定不该喜欢上的人。每次都是这样,偏偏凑巧差上那么一步,以前的我与苏楼,差的是身份,现在我与萧纵差的还是身份……
之前我觉得自己是三俗戏文里的三流女配角,现在这个定义还可以加个词——苦逼。三俗戏文里的三流苦逼女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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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白天被拉去试了喜服。那套凤冠霞帔本来应该是阿诺的,现在变成了我的,自然尺寸也就不合了,师傅重新丈量了下。幸好,我与阿诺身材相仿,没有多大改动,裁缝师傅比比划划也就走了
剩下我看着整个满眼的大红喜色,实在头痛,抱出萧纵藏着的酒坛,到了夜间我又爬上楼顶喝了个闽汀大醉,不同的是这回我爬的是刑部的高楼。
“哟,这不是阿樱吗?”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这回我坐的四平八稳,心静如水,雷打不动地抱着酒坛对着快满的圆月灌着。
“你一个女孩子家,也学会了灌酒?”苏楼拖着他的华丽锦袍托腮坐在我身边,手里的扇子吊儿郎当地晃着:“听说你还是被我们的尚书大人给捉到了?”
是啊,被捉来,过两天就嫁给你了。
“你这么喝不伤身吗?”苏楼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温柔,一手不容拒绝地抢过了我酒坛。
我也不生气,懒洋洋地仰头躺倒在屋檐下:“怎么?来看你的未婚妻?”
“是啊,你下的手可真不轻。”他支着腮笑道。
我侧首看了他会,道:“你不喜欢她。”如果喜欢,为什么会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呢?
“你才知道?”他很惊奇地看我,学我的样子仰面躺下:“天下第一和皇城里的皇帝一样,坐上了就不能再有所谓的七情六欲。娶谁来说对我都是一样的,皇帝既然想我娶他的人,我就娶了呗。他放心了,我也能有了朝廷的人脉,何乐而不为呢?”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以前喜欢过你。”
他的表情在那瞬间放空了下,浮出淡淡的笑:“我知道。”
他也侧过身,看着我:“所以我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你。”
可是,过两日你却必须要娶我。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你我都一样……
泪眼朦胧间,我看到他犹豫了下,抬手拭向我的眼睛。手指触到泪水时,他楞了一楞,别过脸去:“阿嫦,你别哭,你一哭,我就会心软,会忍不住把你留在身边。”
昏昏沉沉的我只觉得他的语气好像很伤心,可使劲想了想,又想不出他失落的原因,只得一把又抢过去酒坛:“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提过去,不想明天,今天我只管喝酒。”
他望了我一眼,也接过酒坛,于是,我与苏楼就这样,对坐在顶楼轮流提着酒坛很凶狠地灌着酒。
记忆的最后是二人皆是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恍惚里有人在我耳侧说了句:“阿樱,我喜欢你。”
那人是苏楼,我模糊地感觉到。
然后有个人过来不甚温柔地抱起我,那时的我困得连眼皮都挑不开,只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熟悉且让自己安心的。随后,无数画面伴剧烈晃动在我眼前脑海中。唯一清晰的是身体里那尖锐的撕裂的疼痛,几欲让我痛不欲生。
一夜混乱地过去了,第二日我很早就醒了,醒来的是个陌生房间。我对着帐子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我听到的是……苏楼的声音响起在房间外:“既然阿诺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尚抱着一丝希望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苏哥哥来看我,阿诺很开心。”年轻尚有些稚气的女子声满是欢欣道:“苏哥哥放心,阿诺不会耽误婚期的。”
周身泛起彻骨的寒冷,我紧紧抱着被子,想哭又想笑,自己这样算什么呢?如果过两日我嫁给苏楼,那么昨夜的一切只不过是提前发生了而已。可是,我咬得嘴里一片血腥。阿诺原来早就醒过来了,可是萧纵为什么不对我说?看我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好玩吗看我自以为是地愧疚,自以为是地去代替别人,甚至把清白给别人,很有趣是么?
房间的门开了又合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谁。他还是那样淡淡地说:“先起来洗漱,快晌午了,起来吃点东西。”
我发着抖,把被子猛地蒙上,死命摇着头。
“别撒娇了。”萧纵少见的好脾气,语中竟然带了丝笑意:“现在你还会不好意思?”
我闭着眼,声音沙哑:“阿诺既然醒了,我就没必要待在这了,放我回青衣寨吧。”
很久没有声音,忽然被子被人狠命扯下,萧纵冷冰冰地看着我:“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这辈子我都好像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源源不绝地打湿了我的中衣,打湿了被褥,我哭得几乎气绝。
他缓下神色,不太自在道:“姑娘家头一回是有点痛,你也不用哭成这样吧。”他伸出手不顾我的死命抵抗,将我抱到怀里,摸摸脑袋,吻着我眉心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你也知道这么久了,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我也很辛苦,所以一时就冲动了些。”
“……”等等,好像有哪里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昨晚的人是你?”我抹抹眼泪,哽咽着问。
抱着我的身躯顿时僵住了,他沉默了下,冷冰冰地问:“你以为是谁?”
这时候我知道肯定不能再触他的逆鳞,踌躇了下,双手环住他的腰,埋在他怀里:“萧纵,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嗯,我知道。”他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所以大人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之前的三心二意。”
“……”我哼了哼,戳了下他问:“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腔道:“两年前,你受少林方丈之托去天竺寺盗取被天竺僧抢走的不动明王录时,我正好就在附近。看见你满身是伤闯出寺庙,一根九节鞭在手里仍舞地风生水起,我就在想啊……”
“想什么?”
“我娘一直怪我们家出的都是文弱书生,没有阳刚之气,要是娶你这么个媳妇回去,她一定很高兴。”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学写字读书?!”我从他怀里直起身,愤愤看他:“你知道我为了练字,弄坏了多少根狼毫、羊毫吗?!你知道它们可以买多少的肉包子吗?!”
他很理智地分析道:“我娘虽然喜欢英武朝气的女子,可我家是书香世家,我爹应该不怎么喜欢个
“……好吧,你们全家都赢了。”
萧纵这么说,我知道是不能全然相信的。可他执意不说,凭我的道行定从他嘴里撬不出只言半语来,只得闷在心中。
八月十五如期而至,阿诺出嫁了。因着是圣上亲自赐婚,嫁娶双方都是了不得的世家大族,婚事十分盛大。天没亮我就被萧纵拎起来去帮阿诺那边的忙,进她的闺房时阿诺正穿戴好喜服,金边红袍,凤冠上的明珠熠熠生光。
乍然见她,我还有些很不好意思,她倒是眉开眼笑地拉过我:“阿樱,我好看吗?”
好看,做新娘子的人自然是极好看的。我看了半天,忽然有些奇怪道:“这个喜服怎么好像和我那天……”
话说了一半我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阿诺却好像浑不在意,很了然地看着我:“你又被萧纵给骗了吧。其实,阿樱你也不要生气,表哥这人打小就有什么都闷在心里。”
她拨弄耳垂上的明珠:“我记得最早从他口里听到你的名字还是在若干年前,他才走马上任到刑部尚书这个位子上。那时候他年纪轻资历浅,朝中其他党派的人很排挤他。正巧那时候又发生了国库失窃的大案,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烛天龙像被偷的那个案子。那段时间,表哥几乎就扎根在刑部里,案子很复杂,里面牵扯的权贵势力很多,可谓是寸步难行,很多人都以为他在这位子上坐不下去了。”
我专注地听着她所说,脑子忽然一闪而过些什么,可又记不起来。
她笑一笑又道:“那几天表哥确实也非常的消沉低落,身子也不好。姨母让我过来照顾他,可病人自己不配合,再好的郎中也没有办法。可有一天在刑部待了快半个月的表哥回来了,手里攥着半个馒头,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白樱,一个江湖有名的盗墓贼。表哥说完你的名字后顿了顿,说,她是个侠盗。”
我蒙着大雾的脑袋豁然开朗,我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一日,我背着刚摸出的素冠荷鼎,喜滋滋地飞檐走壁往寨子里去。路过某座高楼时,看到对面有个青年男子坐在大雪覆盖的楼顶,面色青白地痛饮着咧嘴,一边喝一边咳,情形十分颓废。我看了略有些于心不忍,便随手远远抛来早上吃了一半的馒头,对着他大喊道:“这位壮士,酒能暖身,但空腹灌酒伤身,还是垫点东西吧。”
鹅毛大雪在空中飞舞,密密麻麻,我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只见他似接住了馒头,隐约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空腹在?”
我咧嘴一笑:“看你这苦逼的模样,就知道你肯定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没有心情吃东西呗。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没有过不去的坎。”看看时辰,我挥一挥手:“这位壮士,萍水相逢不问姓名,江湖再见。”
原来当初那个人就是萧纵,我与他竟然初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从那以后,只要是涉及到你的案子,表哥必然亲自接手追查。你一定以为他很讨厌你?”阿诺莞尔一笑:“可阿樱,只有在他手上,他才能确保你的安全无虞。”
在阿诺上花轿前,我突然想问她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吞进了肚子里。有些话,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问出来伤人伤己。她与萧纵,我与苏楼,都是有缘无分。
萧纵去送嫁了,没有去凑热闹的我游手好闲地在他书房里东摸西摸,一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画筒,哗啦啦滚了满地。无意中打开一幅来看,纸张有些泛黄,画中大雪蒙蒙,恰是当年我与他初遇之景,阴霾云层中漏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光线,照人心亮。
杯雪停晴,君回路暖,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个人爱我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