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故我在》迷踪

6、杰作

　　这个小书店很快成了班级里男生的基地，每天放学都有几个人结伴去那里蹭书看。罗一成是必定不落的一个。江彬有时也会去，他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书，他的零花钱比较多，看到新书总是会买下来，这样，一些不愿意去书店看，或者觉得站着看不舒服的人，还是继续排着队问他借，罗一成却一次也没来借过。
　　有一天，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轻声嘀咕，过了会从书包里各拿出一本漫画来互相交换着看。江彬发现那不是自己的书。这样，班级里的书源就有了两个，不少男生也开始找那些人借书。但奇怪的是，这几个男生也不见得有钱，而且对那些书很随便，被其他同学借走时间长了不还也不会去催，过两天又会有一本一样的新书出现。
　　终于，有同学说，这些书是他们偷来的。
　　他们一个人缠着老板问问题，其他人就借机把书放到书包里、放到怀里，然后溜走。据说他们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拿书，而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们专门有个人负责找卖漫画书的书店，找到就一起去拿几本。
　　有个男生胆子比较大，当面问他们是不是这样，他们也不隐瞒，嘻嘻哈哈地全说了，还让那个男生一起去，说很简单的，保证不会被抓到。
　　真的有人和他们一起去，而且真的成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结果，班级里的男生都把他们当偶像，反而忽略了真正拿钱去买书的江彬。
　　江彬一开始也很好奇，作为一个男生，他也觉得做这种事听起来很刺激，很有胆子，很显示男子汉的气魄。他和所有小孩一样，没有把这件事想得很严重，这就好像是一种试胆游戏，成功就可以拿到奖品，不成功就会被抓到。（抓到后会怎样根本没去想过）
　　但他喜欢别人贴上来求他，他不想跟着那几个男生干。
　　这时他想起，罗一成还欠他一本书。

　　“罗一成。”
　　江彬叫罗一成的时候，罗一成的“杰作”已经完成16页了。他沉浸在画画的快乐中，完全把它当作一种追求，而不是一个责任，因此，这个“杰作”的债权人早就淡出了他的脑海。
　　他整个脑子都用来记画面都不够，他还要用上手，一遍一遍用手指沿着线条画，把这些弧度、间隔、数量也全部用身体记下来。这段时间下来，他还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背图的方法，记得的东西越来越多，还原度也越来越高，使得他的劲道也越来越足，整天都神采熠熠神出天外，上课什么也听不进，只是一遍遍回想那些线条，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昨天画的内容、前天画的内容、大前天画的内容……脑子里全是线条构成的人，立体的人连一席之地都占不到。
　　所以，江彬叫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等到想起，他画的东西要给江彬后，他突然就觉得江彬也亲切起来了！
　　“罗一成，你打算什么时候赔我一本《七龙珠》？”
　　“嗯，很快很快。”
　　“嗯？你有钱？”
　　“不是买的。”罗一成摇摇头。
　　“那你……打算去‘拿’一本给我？我陪你一起去吧！”江彬意外地发现罗一成也不是那么个死脑筋的人，他看到罗一成去那家书店那么多次，却没有“拿”回一本书，还以为这家伙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呢！原来这个家伙不但读书慢，还是个胆小鬼！不过……他很高兴……这样他就不用一个去了，就可以有个“伴”了，而且他对于自己能拿到主动权这件事也很欣慰。但罗一成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脸色煞白。
　　他说：“我才不要去偷呢！”
　　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出了大家想都不愿去想的真相，江彬突然莫名地升起一阵羞愧和忿恨。他本以为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游戏，却原来对方早把他半路抛弃——不，是根本没和他走在同一条路上！这种莫名的被抛弃感，让他想也没想就拿起罗一成的数学作业本，他把作业本攥在手里，作势欲撕，一边说道：“好呀，你今天不赔我的书，那我也要撕一样你的东西，就撕这本作业本好了！”
　　“等等！”罗一成吓了一大跳，连忙抓着作业本的下面，想把它从江彬的手里抢回来。可是他又不敢太过用力，作业本已经被江彬撕开了一小个口子了，他连忙说：“还的还的，你先不要撕！”
　　“哼，看你拿什么还！”
　　“你现在叫我还，我也拿不出来……中午，中午我去拿给你……”
　　“好呀，那下午放学一起去书店，我就等在门口。”
　　“我回家拿给你！”
　　“你家？你干吗藏在家里不还给我？”
　　“因为还没全……”
　　“不全？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到就知道了！”
　　半信半疑地举着作业本，江彬严正警告罗一成：“不要吹牛啊，这本本子就是人质，你要是不能拿书来换，我还是要撕的。”说着，拿着本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本子很当心地藏到台板里去，还特地塞在两本大书当中，从正面看根本看不出藏了一本本子。
　　罗一成趁大家都吃午饭，撒开腿往家里跑。他的“杰作”一向是放在家里的书桌抽屉里，因为他总是在书店里默记好，然后回到家就拼命画，他不舍得带到学校去，怕铅笔线会被擦糊掉。
　　他跑在回家的路上，在焦急中微妙地带点兴奋。他的宝宝终于要第一次跟大家见面了！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心浮气燥，仿佛一下子进入盛夏一样，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让人脸烫的热潮。
　　他从抽屉里拿出这份“杰作”，瞬间又被封面上八成像的画面给击倒，终于从还有几分焦虑完全变成了雀跃不已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想了想，还是翻出一本以前用的课本，把稿子夹在里面。这些稿子是用大小不一样的白纸画的，也没有任何装订，但罗一成还是认真地按照页数排列起来，这些稿子对他来说实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光从大小、洁白度就能分出哪张先哪张后。全部排列好以后，他把书横过来，当作一个文件夹夹在胳膊下面，又跑回学校。
　　一路上，他忍不住停下来两次，把书翻开，不厌其烦地确认页数，其中一次，他还仔细地又看了一遍这16页。看完后，他得意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实在画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