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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林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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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火车徐徐向南,窗外朦胧雾色中,渐渐是黄绿色的水田,蜿蜒曲折的水道隐藏在萋萋芳草中,显出江南特有的婉约。
林初晓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望着手中一大袋零食,轻轻叹了口气。薯片和饼干的口味都是自己喜欢的,点心也都是甜而不腻,真不知道也不过两次和他一起用餐,他是如何观察得这么仔细的;价格也都选的适中,不会让自己觉得尴尬和愧疚。
他似乎,真的很用心啊……
可是,为什么呢?怎么可能呢?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夏瑾瑜真的会喜欢上她;可是要说是有什么目的的话,她不愿相信,何况,她根本没什么能被图谋的。
林初晓望向窗外,把此时心中的疑惑与压抑不住的甜蜜都静静的装在心里,手机屏幕上一行小字渐渐暗淡:到家后记得报个平安。夏瑾瑜。
若干个小时之后的凌晨,林初晓拖着两件行李,看着地图,找到了她现在所谓的——家。
小区环境极好,绿草茵茵,又是小桥流水,亭台回廊;泉水叮咚从桥下流过,唱着欢快的歌;岸边几棵垂柳,虽是冬天,却因为南方温暖的气候而不失墨绿。
林初晓迟疑的站在小区入口,看着风景宜人却冷冷清清的几栋红顶白墙的小楼,间次坐落。门卫是个神情漠然的大叔,程式化的拦截了林初晓,例行公事的盘问着。
“是水岸小区A单元B栋,林之睿家。”林初晓并不以门卫大叔的冷漠为意,耐心的回答。
大叔顿了顿握着笔的手,微带诧异的抬头看了看林初晓,继而仍旧缓慢的记录着,“和屋主的关系?”
“恩…林之睿是我父亲。”林初晓略带生涩的吐出那个名字。她对这个名字还太新鲜,太不熟悉,读着也一样不自然。
“哦。出示下身份证。”大叔这次顿都没顿,径自奋笔疾书的写着。
林初晓将身份证递过去,大叔接过,放在识别仪上,不一会儿便还给她,依然冷冰冰的说,“可以进了。”
“恩,谢谢。”林初晓诚恳的道了谢,迎着初晨的雾气,循着指示牌,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面,看了看楼前信箱上工整写着“林宅”二字,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生硬的锁。
“咔哒!”样式古朴的老式锁已开。
林初晓推开沉重的铁门,入眼的是一片空荡荡、冷冰冰的家具。
果然没人在呢!一丝苦笑浮在脸上,林初晓闪进门内。陌生的布局,过分宽敞干净的大厅,窗明几净,空空如也的大理石壁炉,冰凉透亮的水晶吊灯,装饰的豪华奢侈,却无处不散发着冰冷孤寂的气息。
她提着行李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沉紫色的栏杆摸着没有温度,嗒嗒的脚步声回荡在大厅,愈加显得整间房子极空极静,似乎都无人居住一般。林初晓莫名的想起“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这句诗,不由自嘲一笑,自己还真是会自娱自乐啊!
深色大理石和青黑的沉木设计而成的栏杆寂寞的沿着走廊站立,楼梯左边是落锁的白色木门,林初晓拿出钥匙,挨个试了一遍,才从中找到一个样式奇怪的钥匙打开门,却又是一愣。房间里很冷,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一排排密封玻璃台,究竟是什么?
林初晓放下行李,走进这个冷藏室般的屋子,才发现这里竟如博物馆的展列室一般,阴森、寒冷、空旷。整间屋子没有窗户,光线极暗,玻璃台上摆放的,竟是各种文物:明代铜鼎、汉朝宫灯、唐彩骏马、秦时陶俑,甚至是夏商时期的青铜器皿,或是一块块干裂的甲骨,都在一间又一间的玻璃橱窗中沉默着,如同沉默的历史。
林初晓有些诧异,她是知道父亲林之睿以前是个年轻的考古学家,但他早早便已从商,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将收藏古文物当做爱好,看这一间房间的布置,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钱,当初放弃考古,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毕竟,谁甘心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林初晓出神地望着那些玻璃窗内铜绿斑驳而沉默的古物,仿佛看到一个沉默的青年,踌躇彷徨,虽挣扎着放弃自己当初的坚持,却又在心中留有一方安静的空地,收藏属于最初的梦想的记忆。
小心的锁上收藏室的门,如同锁上一份记忆,林初晓拿着一串钥匙来到下一个门前。
楼梯右手边第一间是书房,一排排书架上有历史古籍、丹青手笔、杂记野史,也有政论术数,甚至医典易数,各类俱全。林初晓喜欢这里的书香气息,角落里放着香囊,极是芬芳淡雅,历久弥香。书房里侧还有个小门,推开竟是一间雅室,四壁分别挂着四幅水墨丹青,绘有春夏秋冬四季山水景色;不大的空间中,竹席木几,旁边放着茶具,一应俱全,而另一侧则是透明落地窗,窗外是攀缠垂坠的绿藤,淡淡晨曦从绿藤反射进斗室,如梦似幻。
若是席地而坐,品一杯香茗,手捧心仪的书卷,沐浴着暖暖的阳光,安静的度过平和的岁月,这,也是一番享受吧!
林初晓望着那过分干净宛如新买的紫砂茶碗,微微叹息一声,转身关上雅室,锁上书房。
再右行,是两间相邻的卧室,一间装饰极为简洁明净,而另一间则是气氛稍微柔和一些,林初晓便知道第二间是自己的卧室了。
她的卧室旁边,应该就是林之睿夫妇的主卧了。
跳过主卧室,透明的落地门后,便是宽阔的露天阳台。耐寒的常绿植物缠绕着紫木栏杆,平滑的木地板,散落着一两个玻璃方桌,方桌四周是绿色的藤椅,可供主客休憩。
扶着栏杆,林初晓眺望着院落外的回廊桥栏,一片翠色如新,流水潺潺,朝霞满天。
视野很不错。
只是,这一切,都看上去太新太干净了,几乎不沾人气。
放着这么美好舒适的环境闲置不用,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而暴殄天物的事情,深厌恶之!
林初晓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从阳台回到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小心翼翼的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轻手打开,林初晓嘴角扬起,却是夏瑾瑜送她的那一盆文竹,竟在冬天里还抽出了一条浅绿色的枝芽。她不能放任这盆文竹在这一个月寒假中独自呆在宿舍——除非她想把这株可爱的绿色小生物生生渴死;她林初晓自然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她也不放心把它交到宿管阿姨手里帮忙照看——在已知某大妈是个大大咧咧粗枝大叶曾经把自己寄养的一棵仙人掌都能养成半死不活状的情况下。
综上所述,她只有把这棵长得很萌的小文竹带回家来养,等开学后再带回去。
不过,天天看着这株文竹发芽、长叶,颜色由浅绿变为嫩绿再变成墨绿,一点一点可见的成长,不仅仅是一件身心愉悦的事情——而且,还能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某个还在一千里外的人。
(不知道夏瑾瑜特意挑寒假前送这盆文竹是不是真的抱有这个目的……)
想到那个人,林初晓将花盆摆在书桌上,让那些整齐排列的针形叶子沐浴在温柔的晨曦之中,微微一笑,才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已到家。平安。”
同时,她犹疑一下,才将平安两字删去,再将剩余的寥寥四字发给另外两个看上去颇为陌生的号码。
“叮咚!”“叮咚!”“叮咚!”
咳咳,这不是门铃声,而是林初晓设成泠泠流水声的手机短信铃声。
第一条.“嗯,那我便放心。好好休息。”她心头微甜。夏瑾瑜的语言总是那么暖到人心。
第二条.“已知。何妈会定期打扫,其他可自去安排。”陌生的语气,陌生的人名。林初晓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在抽屉里找到了何妈的联系方式,看上去很可能是林之睿请的保姆之类的吧。
第三条.“知道了。我们这周不回,房间何妈会打扫,饭菜可叫外卖。抽屉里有卡,密码是你的生日。”最后一句并不陌生,十几年了,她也听了十几遍了,每次听,都能感觉到心中的冰冷。
他们,都太繁忙了,忙到连亲生女儿都顾不得,寄养在祖母家十几年,忙到一年也不过寥寥几次见面,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塞给她一张卡,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忙得无法施舍。
这样的他们,她都习惯了。
她也已经学会了不在乎。
那样忙碌的他们,甚至连彼此之间的感情都忙得没时间处理,没时间经营,那些越来越少的话语,那些越来越淡漠的表情,那些生疏的、貌合神离的感觉,连她都能从每次的见面中渐渐感受的到。也许,他们会忙得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没有时间去考虑对方想什么,也没有时间去观察他们之间越来越诡异的关系,任流逝的时间,也将他们曾有过的爱意都流逝掉。
林初晓愣愣的,不愿去想。虽然这对夫妇几乎从来没怎么对她投入过多深的感情,她也知道自己的出生也曾让他们很是失望,但他们毕竟没有放弃她,尽管也不曾亲自培养她。但是,想到她看到的那张黑白色的照片,她便能够感受到那种满心的甜蜜和幸福,那样甜美无邪发自内心的笑,一定是出于两个相爱已深的人。
可是,那曾经相爱的两个人,缘何能走到这样的地步,这令她极其费解。
两人都仿佛疯了似的拼命将一切心思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仿佛是在逃避其他的所有问题;究竟是怎样的误会,才会让两个相爱的人十几年来都恨不得相忘于江湖?
是两人都太过执着,还是怎样莫大的伤害以致无法原谅?
是怎样的恩怨情仇,还是爱情忽然的褪色?
林初晓散漫的想着,不知不觉有些困顿。
这个假期,不知道能否揭开这个谜题……
临睡前,林初晓恍恍惚惚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