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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活着还是死了,这是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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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鱼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醒着,周围很黑,整个头昏昏沉沉,身体像喝醉了一样,又像鬼压身一样,想动,动不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感觉是在一个溶洞里,不远处又一点昏暗的光。意识又模糊了,过了一会儿,又可以睁眼了,勉强能动,向半明半昧处爬了爬,又歇了歇。头还是晕,意识不太清醒,好像早上刚睡醒那一刹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一样,又好像快睡醒是做的梦。
何知鱼现在确定了自己在做梦。因为经常梦见自己没穿鞋或是衣不蔽体,现在正是这种状况。身体还不太听使唤。出口比里面窄多了,只容一人爬着出去,还有不少窝边草,出来后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洞口。爬出洞口的何知鱼更确定自己这是做梦了,天是昏暗的,从没见过这样的天色,被似云似烟的东西遮满了,太阳是种奇怪的颜色,仿佛隔了磨砂玻璃。还有个巨大的蘑菇云在涌动,很像灵芝的形状。这只可能在梦里,别无其他解释。
何知鱼踉踉跄跄的向着太阳的方向走着,走了大概两节课的时间,脑子又有点清醒了,因为感觉身上冷,脚疼。好像酒劲过去,恢复了知觉似的。没有鞋,身上穿着泳衣,还有一些擦伤。她开始怀疑这不是梦。脚一疼,就开始走不动了,一路上没看见任何人,只有石路,土路,刚长出树叶的树木。
又走了一会,看见前面的树上挂着不知什么东西,走进了一看,原来是衣服,有的像戏服,颜色鲜艳,有的像麻布片,还有丝巾,长带子等许多丝织品。何知鱼用一根长树枝把这些衣物挑下来,挑了几件干净利落的衣服换上,这些衣服较宽松还没松紧带,上衣只在领口处有扣子,扣子质地都是较原始的材料,剩下都要用带着系,否则就穿不住。何知鱼颇费了一番研究才把衣服穿上。
开始仔细整理自己见到的衣物时,使她再次确定了自己是在梦里,她记得自己经常梦见捡到古币,发现藏宝的地方,或是捡到一张一张的钱。这次是各色各式的绸缎戏服,大都绣着精致的图案。男装居多,甚至还有一件绣着飞鱼补子的官服,也有麻布粗布的衣服。女装少,有白色真丝百褶裙,有红缎子的通袖袄,还有对襟的图案繁美的长坎肩。也有布裙布衣,有的也配着缎子绣花的边儿,浆洗得很干净。
除了衣服,还有栓在腰带上的小荷包,香囊,玉佩。有的衣服袖子里还有点儿碎银子。各种腰带,长布带。就是没有鞋。何知鱼用这些布带子把脚包上,系好。把这些好的衣物叠好,用一个好像半截绣花门帘似的大布包好,。背好那些麻布的破一些的另打一个包裹,系在腰上。接着走,这个梦好长啊,什么时候醒啊。
何知鱼越走越没力气,头又开始昏了。不过终于看见人了,也在捡东西,穿的也是好像明朝的圆领衣服,带着小帽或龙门客栈里那种网子的头巾。这还是个穿越的梦,何知鱼找了个老人问到:“大爷,这是哪啊,天怎么昏的?”
“都活不成啦,都死了,天都塌喽,这儿就成了阴曹地府喽。”大爷一脸惊恐。
何知鱼听了犹如晴天霹雳,死了?地府?难怪像梦又不似梦。天昏地暗的,似有似无的蓝紫色的太阳。奇怪的灵芝云。怎么死的?脑子乱成一团,头开始冒汗,冷静,好好想想。何知鱼记起中考完就放假了,和同事去了十三陵水库游泳。猛地想起被漩涡吸进了水里。心想:完了,真的死了,妈妈怎么办,剩下她一个人,我死了,妈妈会疯掉的。何知鱼想着可怜的妈妈,泪如雨下。
平静了一会儿,她把脚上的带子重新系了系,接着走,不是每个鬼魂都人接,看来要自己去找个部门报到。一路上看到田里的苗才长出一点儿,没有人劳作,心想,地府只是另一个空间,也是有季节的,鬼也是要生活的,文明程度大概比她生活的年代落后几百年。何知鱼看到路上的人都神色惶惶,体会了什么叫:路上行人欲断魂。
走了又不知多久,田地,屋舍渐渐多了起来。路边也有坟茔。肚子开始饿了,死了也要吃饭啊。看见不远处冒着烟,走近时有一股难闻的烧头发或猪皮的味道。何知鱼不由得捂起了鼻子,感到一阵恶心。再走近时看到一车都是残肢断臂,心肠肚肺。正在倒在坑里火化。她无法抑制的干呕起来。这就是阿鼻地狱吗?
顾不得脚上的带子松了,快步离开了焚化场,直到闻不见味道了她才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件麻布衣服,撕成宽条,层层的缠在脚上,继续赶路。
又见一栏一栏的牲畜家禽在路边,标着:猪行,鸡行,鸭行。。。这便是六道轮回的畜生道吧。栏里的畜生很是焦躁不安,大概是不甘心轮人此道吧。
再往前走了很久,隐隐的看见了城楼,灵芝云还在涌动,散开,已不如初时浓黑了。天也不那么昏黑了。肚子又饿了。城楼就在眼前了,和前门南边儿的箭楼差不多,出城的人多,进城的人少。
过了箭楼,就进了瓮城,看见城门上写着 “德胜门”三个字,何知鱼心想,哪的城门都取这些个名儿,没创意。看到前面进城的人都在给守城的军爷交钱交物,她也从捡的荷包里摸了一小大子儿递了过去。阎王爷治理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唉。。。
又累又饿,没有公交真消耗体力。一进城就开始踅摸吃的,铺子倒是真不少,布铺,米铺,油盐调味铺。。。但很多都上板歇业了。可能地府是夜生活,日子是黑白颠倒的。何知鱼饿得眼花了,只能看见吃的,闻见带味儿的。可是现在不是饭点儿,寻了半天,只买了点心吃了。
吃饱了又花了很久找了个鞋铺,进去后,卖鞋的伙计看了一眼她的脚说:“嘿,这小哥儿新鲜啊,裹脚呐,您这岁数裹脚晚了点儿。”
“我这不是没鞋嘛。找双鞋我试试。”何知鱼说着,把缠脚的布条解了。“这么大动静,尽是跑丢鞋的。”伙计只搭了一眼便开口说道:“您这脚只得穿童鞋,半大小子的脚。”说着,从架上抻出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拿了块布,把何知鱼的脚擦了擦,问了一句:“袜子也没有么?”
何知鱼摇了摇头。伙计又拿了双像布口袋一样的袜子,帮她套好,绑好,又把鞋给她穿上。何知鱼走了几步,很合适,很舒服。
“合共一钱银子。”
何知鱼给了他一小块银子,他拿起了秤和铰子,铰下一块还给了她。
离了鞋铺,又接着走,吃饱了,又有了鞋,舒服多了。没有目的,去哪报道呢,那个蘑菇云的下面就是阎罗殿吧。
天开始黑了,到了胡同区,又问了个人:“请问,这是哪里?”
“这儿是麻面胡同。”何知鱼一听,哦,牛头马面,是马面的府邸。
走的天都黑了,还是一片胡同儿,挂着灯笼。又找了个男士问了问:“请问,这是哪里?”
“这儿可是极乐窝,今儿上得了炕,明儿没准儿就穿不上鞋了,这不晚晌儿都上这儿来了。”
这里就是极乐世界?应该是有菩萨有佛祖的不是么?怎的就是胡同儿区,挂灯笼的四合院。找了一家,敲了敲门,里面喊道:客满,去别家吧。倒是有丝竹和唱曲的声,想是飞天的琵琶歌舞吧。
折腾了一天,困了,这儿也没地儿,找个快捷酒店之类的住吧。
街上已没什么人了,又找了个大叔问:“请问,附近有住店的地儿吗?”
“哦,客栈啊,前面右拐,鞑子胡同口便有一个,便宜。” 何知鱼按他说的找到了客栈,是个两进的四合院。走了进去。
“有客——”一个伙计吆喝着。另一个伙计帮她拿包,对她说:“小哥儿,只有通铺了,西边尽是房倒屋塌的,都来投店,住满了。连当皇差的都住通铺哩。”
何知鱼已是困极,浑身发冷,顾不得许多,找了靠墙的位置,枕着自己的包裹,盖着铁硬的满是汗味儿的被子,倒下了。头又开始昏了,冷得缩成一团。
何知鱼迷迷糊糊,喃喃的念叨着:妈,我不想死,我死了,就剩您一人了。
睡在她旁边的小子找来了伙计,何知鱼模糊的听到:
“怕是白天唬的,这孩子也不大,许是妈给砸死了,老念叨妈呢。”
“没炸死鞑子,倒弄得自家百姓遭罪。”
“休要说了,不定被哪个听到。”
“哎,可怜见的,发烧了,我去弄碗葱白汤。”
何知鱼感觉有人扶她坐起来,给她灌热汤,大葱味。喝下去果然身上不冷了。沉沉的睡了去。
直睡到日上三干,醒来时犹自迷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别人都走了,伙计来了,放下端来了热水,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热了,净了手,吃口东西吧。”
何知鱼想起了自己身在地府,苦笑道:“死都死了,还怕生病?”
“是能吓死人,不是没死嘛,那死的都排着等着认尸呢,两日没人认就烧,碎的昨儿就开始拉城外烧了。”
“我怎么没死,这不都到了阴曹地府了吗?”
“这孩子莫不是给唬傻了,这哪是阴曹地府,这是北京城呐。”
“那天怎么昏黑的,日头也不是个色?还有蘑菇云?”
“你从爪哇国来的么?全城人都晓得王恭厂的火药局炸了,你莫不是炸得糊涂了?”
“一路上有烧人肉的阿鼻地狱,轮回的畜生道呢?”
“那是烧碎尸的,人都炸碎了,这五月了,不烧还留着灌肠?北城外是卖六畜的市。”
“路上的麻面胡同和极乐窝呢,不是牛头马面的家和西方乐土吗?”
“你这小哥真真傻了,麻酱面,不是马面,极乐窝是勾栏院,粉头妓女住的院子。”
何知鱼恍然大悟,没死。还在北京。好消息。坏消息是年代不对,还是见不着妈。
“这是哪年?”
伙计又摸了摸我的头,“不烧啊,怎的净说胡话?”
“到底是哪年,不说不给店钱。”
“莫急,莫急,这是国朝天启六年,五月初七。”
伙计看着呆呆的何知鱼,不知所措,呐呐的说:“水凉了,净净手吧。”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