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曲》妖妖子

3、第三卷

　　暮合山庄是江南一方的霸主,江南多富庶,暮合山庄更是以富甲一方而闻名天下,现在的暮合山庄已经不再仅是刺客庄园,除了刺客云集的吹雪楼,庄里另有掌管商铺生意的朱雀楼,打理金帛钱财的金栖楼,此外还有诸如左鹛的千画楼,掌管庄中侍女下人的簪花楼,各楼都有执事楼主,如吹雪楼的苏怜,朱雀楼的关居梅,簪花楼的江悉雁.自庄主秦陌湮以下,有副庄主上官慕薇,三庄主楚云飞,早先叛乱的四庄主张子修,庄主座下更有四大名剑名动天下,苏怜,宋桥,白庭月和江子玉,这四人中随便一人都是在江湖里排名前几的高手,但在人中麟凤的名声下反而苍白了些.
　　在庄里住得久了,舒柔也在庄里走动多了些,庄里人都知道庄主很是看顾这个女大夫,对她也算恭谨客气.除去左鹛,舒柔与其他人相处还算自然,她仍是介怀当日差点命丧在这个女子的手里一一虽然那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情.左鹛见她也不过平淡一笑,两人就此擦肩而过,再无其他.
　　有几次在庄中遇到了商风袅,侍女低声告诉她这就是庄主夫人,那个在江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美女,也只有这样容貌的女子才能配得上秦公子吧,舒柔低低自嘲,艳煞牡丹,羞尽天下女子,若是从前,她或许会妒忌万分,但是现在,除了一声自嘲,她已没有了再多感慨.
　　秦陌湮的覆岚楼是每日必去的,秦陌湮身体不好,时常有病患,少不得舒柔离了左右.在楼中见得最多的还是上官慕薇,秦陌湮在检阅帐目,她就坐在一旁的桌边,低着眼,看着手里的书卷,一头青丝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偶尔秦陌湮叫她,她就抬起头来,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有很多是关于江湖局势和门派相争,舒柔听不懂,也无心去听.偌大一个暮合山庄,江南第一霸主,真正控制了实权的是这两个看似并不凌厉的人,舒柔第一次觉得手中拥有权势是多好的一件事情,正是因为他们的手里握了权,所以像自己这样的人要卑躬屈膝的哀求着打动他们,他们可以肆意的践踏着他人的命运和悲喜而毫无怜悯,江湖中永远是非不断,恩怨不绝,为的就是一个权字,这两人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在他们之下还有无数的人,他们斗得血肉模糊而不自知.
　　再在庄中遇见楚云飞,舒柔对他很是客气了几分,抱着医书站在走廊下,偶尔轻轻一笑.有一次秦陌湮的侍女来带她去见秦陌湮,在回廊前正好遇到刚从秦陌湮那里回来的楚云飞,舒柔微一欠身,见过楚公子.
　　楚云飞笑了下,舒姑娘可是要去庄主那里,庄主和副庄主正在步莲廊.
　　舒柔略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回廊下站在一对锦衣男女,正是秦陌湮和上官慕薇,两人看着廊下的花丛不知在说些什么,秦陌湮微微笑着,上官慕薇低垂着眼.清晨的阳光照进回廊,地上像是有金色的图案,被照得反出金黄的光,两人的倒影重叠在了一起,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那回廊的地上,舒柔难得好奇的问了一声,嵌在地上的金色的,可是莲花.
　　楚云飞点头说道,那是庄主叫人用金箔在地上嵌成了莲花的样子,他说,倾城绝色,当以步生莲花做陪衬,当年夫人嫁入山庄,过的就是这条回廊.
　　步生莲花,秦公子他,舒柔淡淡一笑,居然也是雅人.
　　他若不是雅人,天下还有谁敢称雅人,仿佛是被往事所触动,楚云飞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笑就能勾了人的心魂,我若不是亲见,或许就觉得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等是亲眼见着了,我方知道这世上竟会有一笑百媚生.
　　说了两句,楚云飞尴尬的笑了声,在舒姑娘面前失态了,舒姑娘快过去吧.

　　回廊里,秦陌湮早已看到舒柔和楚云飞,他微微一笑,慕薇,你看那边.
　　上官慕薇闻言向那边望去,原来是楚云飞和那个女大夫,她轻笑了一下,若是被有些人看见了,那人该后悔当日怎么没有把舒柔的手脚截去吧.
　　人若是爬得高了,自然就学会了拿腔做势,秦陌湮笑道,楚云飞读了几本书,倒是越读越迂,性子里的软弱都跑了出来.
　　这个山庄里才能在他之上的多不胜数,你又为何执意要把他推到三庄主的位子上,在江湖里,像他这种人,上官慕薇微微一笑,大抵都没有什么大用.
　　才能在他之上的当然是多不胜数,可是他们各个都是豺狼野兽,我不压着他们他们都要反上了天去.我留着他虽无大用,处理些杂事还是可以的,况且他那个性情,倒是可以吸引不少人,譬如左鹛,还有现在这个舒柔.谦谦君子,温厚清和,哪个女子不倾慕这样的男子,当然,那吹雪楼里的苏怜不在此列.
　　说到苏怜,我倒是听吹雪楼的人说,这次苏怜带了二十死士出去,到最后只有她一人重伤着回来,现在正躺在吹雪楼里只剩了半条命,已三天未出过房间.上官慕薇斜睨一笑,杀的是兵部官员,庄主就连吹雪楼的精英也没有让她带去一个,回来后也不见庄主过问,吹雪楼的人只得来告诉我,我左思右想,苏怜一个活死人,没有惹怒庄主的道理,又是什么原因让庄主这番惩戒她.
　　我让她盯着朱雀楼的关居梅和他手下的一帮人,前些日子关居梅背着我私吞了一大笔银子,但她办事不利,慢告诉了我一步,不然我非要逼他把吞下去的吐出来不可.是她害我白白失了个时机,我不这般对她,难平心里这口气.
　　虽说如此,那官员还是被苏怜杀了,她的能耐真的不小.四皇子他好大野心,吏部官员,兵部官员,一个接着一个,怕他是恨不得朝中只剩了他的党羽.
　　四皇子每年从我这里得的钱,与地方的赋税都要差不多了,江北断月山庄的毕烈云怕是也没少受他压榨,这两个山庄加起来他能捞到的钱,足够他发动十次八次的兵变.他的如意算盘真是打的好响,当年不过动动手指扶持了我一把,现在可是坐享其成,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就是我都要看得羡慕不已,你说我怎么就不是出生在那京都皇城里呢.
　　活在那皇城深宫,要的不仅是心计盘算,有时候更需要装痴做傻,明哲保身,上要博得皇上青眼,下要笼络群臣,还是时时提防一脉血亲的明枪暗箭,更何况并不是每一个皇子都那么好命,有一个宠冠六宫的母妃,有多少皇子公主还未生下来或是生下来不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真正能争得一分权的,不过少数几个.说是皇子之间的争斗,倒不如说是一些权臣之间的争权,细数起来,也未必强过在这江湖沉浮.
　　可那四皇子是什么都占尽了,母亲贵为皇后,舅舅又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他可真是命好,朝廷和江湖不是一样的么,有人反对你,就杀,用捏造罪状用买刺客,只是他们做得斯文,杀人不见血,因为挥刀的是我们.相反我们就是一些粗人,杀就是杀,因为若江湖里不见了尸首,我们又怎么能往上爬,又怎么赢得人中麟凤的名声,这江湖里能衡量的功绩的,就是你杀了多少人,脚下踩着多少头颅尸首.
　　庄主说的是越发的血腥了,上官慕薇微微笑道,现在我们的脚底下,踩着的尸首就已经够多了,若是要再多一些,那也无妨.眼见舒柔已经走了过来,她也不再言语,等舒柔屈身行过礼,她略退到秦陌湮身后去了些,自顾去看廊下的花.
　　微风过处,上官慕薇耳朵上的铃子不住的摇晃着,舒柔倒是每每被那声响引的分了神,秦陌湮先是过问了些琐事,尔后才是入了正题,只听得他慢慢的说道,舒姑娘家门之事,我已经是令了人去查,已经有了些头绪,不过还是要问一声,据说当日舒家人无一完尸,其状甚惨,若无深仇大恨,断不至于如此狠辣,舒姑娘可知是家中与什么人结过仇怨.
　　舒柔听见秦陌湮如此一番描述,心头不免又是勾起了回忆,那日窒息般的痛楚重又涌现,一时竟是无法站稳,只见她脸色煞白,尤是强持镇定,缓缓摇头道,家父一向平和,平日里就立下规矩,江湖人不医,以免牵连不清,要说仇怨,舒柔实是不知.
　　原来如此,秦陌湮低眼微笑,既是无此大仇,那倒真的要说是那人手段毒辣,慕薇与之一较,或许都要逊色了三分.
　　上官慕薇原是并未在意,听得手段毒辣一句,不知怎的,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自觉的抬头一望,而后又淡淡一笑.秦陌湮接着对舒柔说道,再过得些时日,我自会把舒姑娘的仇人寻查出,舒姑娘始是不必再多挂心.
　　舒柔微一颔首,待得她走的远了,秦陌湮才转头向上官慕薇说道,等人查出来了,少不得还要慕薇你亲自走一趟.
　　上官慕薇说道,好,她转眼望着天色,庄前的梨花都开了,我在珠泪阁便是隐约望见,若是清晨薄暮,那一片梨花开得如霜一般,煞是好看.
　　秦陌湮微笑,我住的飞絮阁倒是望不见,我倒是想起来了,再过几日,秋风门的少门主可是要来了.
　　上官慕薇一笑,来便是了,也未多说,两人就在廊里立着,在旁人眼里,才子佳人,风花雪月,好一副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