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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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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斯明逃出来不久,奈安和宋辉乘船一路南下,一直来到南北交界的南城。
此时尚处初冬,但南城气候湿润,空气宜人,让奈安这个地道的南方人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
南城环境优美,原本只是个破败的镇子,但随着北方大量商贾巨富流亡而来,聚集于此,很快,这里就发展起来,不过半年,就俨然成为一座繁华之都。
南城的繁华,对每一个居住在这里的人来说,都是个很幸运的事情,毕竟没有谁不愿意看见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
不过,前提是囊中并不羞涩。
来这里半年,两个人为了排解在斯明受到的内心伤害,和谐一致地没有进行工作,而是抱团取暖,平静安逸地过上六个月。
只是,存款终究是存款,只出不入,终于在今天即将告罄。
奈安望着手里最后的一堆硬币,以十分无奈的语气凝望宋辉:“雄主,你说的那个工作,它真的会来吗?”
如果是一周以前,宋辉绝对会以决然的口气说当然,但是,看着奈安的双眸,他实在说不下去:“……也、也许吧。”
“唉,”奈安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的工作再续不上,我们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出于一些抱团取暖的心思,他们安逸地度过六个月,这些日子里,奈安不是没想出去找过工作,但都被宋辉以各种理由拒绝。
南城对于亚雌的偏见没有斯明那么重,又是繁荣发展期,对任何劳动力他们都欣然接受,奈安这样会读书识字的更是吃香。
只是宋辉出于一些雄虫惯有的担心,坚持认为奈安不需要出去工作。
下场就是坐吃山空。
“我上个月还和刘安通了电报,他还做了担保,说学校里正缺我这样的人……”宋辉的声音在奈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他手指不安地抠着门框。
奈安再不想和他理论,他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说:“这点硬币还够我们晚上一顿菜,下午我就去找一份教书的工作。”
宋辉想要阻止,奈安一个眼神瞟过去,说:“是隔壁阿叔介绍的,他工作的富人家的小儿子还缺个先生,是亚雌,不是雄虫。”
后面那句话,他刻意加重声音,给宋辉提醒。
宋辉把想挽留的手生生折回来,懊恼地捂住脸。
奈安自出了宋辉的视线,急躁就写在了脸上,他步履匆匆的,连答应了下午去带他看主顾的隔壁大叔都看了出来,很是稀奇:“怎么了?小奈安,和你家那个吵架了?”
奈安是亚雌,在这附近多得是雌虫里面,个头矮的不行,加之他相貌秀气,谁都爱加上个小字,做他昵称。
奈安也不巴巴地挨个纠正他们的口癖了,道:“我就不该听他的,半年里什么事都不干。”
大叔发出爽朗的笑:“还以为什么事呢,他不让你干活,不还是心疼你?”
奈安的鞋底在他们院门前那块土地上来回撵磨,他人小步子也小,跨出去的两步才抵得上雌虫的一步,倒是有点焦急的样子。
“心疼个鬼,”奈安朝天翻个白眼,“他就怕哪个雄虫把我勾走,以前在斯明就是,他自己工作,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明明我会也 书认字的。”
在斯明是奈安自己没见识,他被宋辉三言两语哄住,真以为亚雌一个人出到外面去不安全,导致生活了三年都还怯生生的。
直到来了南城,接触到人多了起来,他见识了各式各样的雄虫,雌虫,反倒觉得外面也没这么不安全。
这让奈安心里的阴谋论都忍不住爆发,以前他向报社投递的那些稿子,是不是宋辉都没真给他投过?
毕竟,论起学问,奈安是有信心要更胜他雄主一筹。
大叔走南闯北,见识过太多,知道这小两口就是闹点小矛盾。在这个附近都是为了谋生早出晚归的赚辛苦钱的地方,能像宋辉他们夫夫这样每天都悠闲地牵着手去散步买菜的,可谓是独一份。
“叔就是个粗人,字是不认,但你和你雄主这样的,可让我们羡慕不来呢。”大叔笑着拍了拍奈安的肩膀,他刻意收了力道,奈安那小身板才没弯下去。
只是“羡慕”二字一出口,奈安的脸就跟熟透了的番茄,顾左右而言他,道:“有什么好羡慕的。”
大叔大笑着,越过了口是心非的小亚雌。
读书的后生可能就爱这些七拐八绕的弯弯心思,叫什么情趣,可对他们干体力活的,还是得先吃饱肚子才是。
……
继奈安出门工作半个月,家里又开始有了进项,宋辉身为一家之主的威望也跌落到史上最低。
具体表现为,奈安出门买零食已经不叫他一起了。
宋辉是真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歧视,尤其这歧视还来他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雌君身上。
“我去北边游学六年,一拿到毕业证,就拒绝了当地企业的工作,巴巴地赶回没有根基又没前途的南方,不还是因为看见了报纸新闻,想他一个留在那可怜,要不然谁要回那个村子。”
“喝醉”的宋辉趴在柜台上,他脸色潮红,仿佛是酒喝了太多后遗症。
老板是个跛脚的雄虫,他在这开了个散装小酒馆营生,宋辉是他最近半个月新添的常客。
文人墨客都好酒,却不好村夫走卒爱的高度烈酒,老板熟练地给他舀碗热腾腾的米汤,乘载粗瓷白碗里,推到宋辉跟前,冷漠地说:“醒醒酒,我要关门了。”
“老板,我跟你说,”宋辉朝他摇摇食指,一副晃晃悠悠的样子:“你这样待客,不行,没人爱往你这来,你要按我说的做,包……包你大赚。”
老板跨出柜台,跟店里打杂的小童耳语了两句,回头正看见宋辉准确地望向他的方位,冷漠更胜,“收拾收拾,小奈安一会儿过来,想想怎么跟他解释。”
宋辉脸上潮红一下褪去,刷地变白,他又趴会到桌上,一只手半死不活地举着,说:“老板,我醉了,醉了啊。”
还不放心地向老板比了个手势。
老板冷着脸,把热气腾腾的米汤碗抽回来。
这年头,没见过喝了两碗米酒,就醉不省人事的。
……
奈安听说宋辉喝醉的事,他连找的菜钱都没要,拔腿就往酒馆里赶。
这些天他忙于工作,忙于赚钱,加上对宋辉心里有怨,也故意要冷着他。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宋辉竟然能上街去喝酒买醉。
扛着这个醉醺醺的酒鬼,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灰渣地上走时,奈安格外想念斯明中正齐整的石板路。
“你要是不高兴,和我说,去喝什么酒嘛。”奈安心里对宋辉的抱怨拔到最高层,出口却还是软软的语气。
“你、你又不和我说话。”宋辉委屈地说,热热的气喷在奈安耳边,把奈安搞得很不自在。
“不和我说话,和你雇主说,吃饭也不等我,连买小蛋糕都不叫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到最后,宋辉越说越苦,还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哭腔。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不是乱说,这种幼崽似的抱怨放哪个成年人身上,都会引起一阵鸡皮疙瘩,但奈安就吃这套。
他哭笑不得,说:“我工作了,当然不可能像闲着时成天陪你,再说,不等你就昨天中午一回吧?我连主顾家的宴席都推了,不就是要回来陪你?”
“没见过你这么黏人的。”奈安语气越说越温和。
“我不管,你不陪我,就是不爱我了。”宋辉把脸埋进奈安肩膀上乱蹭。
他把体重控制得很好,既不至于压垮奈安,但又不会让奈安离他过远。
“谁叫你过分,我在斯明都没玩过几次,”奈安小声地说。
宋辉忍住反驳的欲望,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在斯明的三年,奈安明明都把附近景点的小零食吃腻了。
这还叫没玩过?
宋辉深刻感觉,他们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随着奈安的出门工作,与他的不事生产,导致隔阂越来越深。
“喂,宋辉,”奈安突然说,“你有没有昧过我的稿子?”
宋辉的心脏蹭地窜到了嗓子,咚咚跳着,顶着他难受。
宋辉巴不得现在是真醉了,至少,真醉他就不用回答这个摧心肝的问题。
他把脚步稍稍往外挪了挪,胃里的甜米酒让他现在无比清醒,也无比痛恨自己没喝点酒,要不然,他现在就可以借口吐一吐了。
奈安的声音依旧温柔,也充满哀伤。
“就算真的是你做的,我也不会怪你,毕竟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嫉妒我比你有才华,但我说到底就是个亚雌,就是真有自己拆稿子,被你署上你的名字,那我也没话说。雌性就是依附给他家雄主的命。这我知道。”
那低落的语气,那哀哀的声调,在这个燥热的夏夜,显得格外幽凉。
宋辉心急的不行,像是奈安见不得他难过,他也看不了奈安这样,忙说,“没有,没有这回事。”
话刚一出口,宋辉感觉身下一空,他被奈安推远了去。
“宋辉!我就知道,你在装醉!”
完了。
这是宋辉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