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遥望之别 ...
-
马市？赵锐不解，实在不知道嘉安公主又打什么主意。
怎么不是如前几次帮般赏玩热闹、喝茶选物，却忽然要去看马市？
朱圆通也不解释，只笑意盈盈望着他。
“不知您为何忽然想去马市？”赵锐牵起马，状似无意般问道。
他奉三皇子令随嘉安公主私下出宫，三皇子只说一路细细观看嘉安公主言谈行为，安全回宫，却未说要阻止嘉安公主行事，如此，自然不能直接反驳，可又不能出第一次出宫时的纰漏，因此公主的每一步行动，他皆需掌握，方能避免旁生枝节。
“近来听闻三哥与四哥都在学习骑术射术，我听着心动，却又不能去西苑射苑同学，今日出了紫微宫，便想去京都的马市看看，体会一番。”朱圆通仍旧微笑着说，声音软弱无辜，眼中满含向往，“赵侍卫，不知去不去得？”
赵锐看天色尚可，便也无法，翻身上了马车，驱车朝马市行去。京都马场皆在城外，两人一路出了城，赵锐脑中闪过几个马场，又逐一否定，不能太远，场地不能太大，马匹不能太多，来往的人中不能有熟悉又知宫中底细的人。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京畿南有一处，刚好场地不大，又是最近一年才开始贩马，那庄子主人好像姓吴，是从山西那边过来的，正合他意，想到此赵锐便扬鞭朝吴庄而去。
……………
“……初次骑马最好避免穿颜色过于艳丽的衣裳，行动方便的骑装最好。上马前要仔细检查马具是否结实，缰绳、肚带、马镫带，每一处都要查看好，以免虚扣或者老旧断裂。接下来看马鞍的位置，一定要置于前后适中之处。最后是马镫带的长短，骑乘时，一般是一手前臂伸直，手指抵在马鞍的镫革扣上，另一手拿起马镫拉直，以马镫底部抵在肩下为宜……”
吴庄内，一位姑娘一身飒爽骑装，正坐在一匹枣红色马上对身旁的青衣少年娓娓道来。一边讲解，一边随时指向讲解的实物处。那姑娘是马场主人吴汀的女儿，一旁仰头听着的就是嘉安公主朱圆通。
赵锐在一旁一边注视着吴家女儿与嘉安公主的言语举动，一边时不时与吴汀言谈。而今的局面，他实在有些意外。
虽然嘉安公主一身男装，可毕竟仍是大铭公主，是以入了吴庄，赵锐说自家小公子年纪轻，胆子小，请吴汀寻一位姑娘给家中小公子讲讲骑马之道。
他本不报希望，想着若无适合人选，自己给嘉安公主讲上几句，让她在近处看看马匹，便折返回宫便是最好，不曾想，吴庄之内竟真的有这般的女子。
年纪不大，却精通马术，落落大方于人前，讲解起来有条有理好不扭捏，与他所见过的京都姑娘，大不相同。
吴汀也是憨直之人，许是这样的人家，才养出这样的姑娘吧。赵锐与吴汀闲谈颇欢，却也时刻留意另一旁嘉安公主动静。
“牵马时要走在马的左侧，与马头或者肩处并行，右手在马头下扣住缰绳，右臂伸开，保持一臂的距离。切记缰绳不可缠在手上、更不可拴在腰处……”
吴家姑娘正细细讲着，却见朱圆通在斜前方伸出了手，缓缓拍了拍枣红小马的颈部。她与赵锐在朱圆通抬手一瞬皆吓了一跳，赵锐更是在远处草棚下倏然自椅间起身，转而看到朱圆通手落在马颈上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马匹的耳朵、嘴唇、腹部那些敏感处。
赵锐朝吴汀笑笑，又重新落座，那边吴家姑娘吴诗点想，既然这位如此着急，便讲讲关于马的触觉视觉等注意事项后，便让朱圆通上马一试。她牵着马在场地中带着朱圆通绕上一圈过瘾。
谁曾想，吴诗点方讲了两句，又见朱圆通在手掌上放了半根萝卜，伸过去喂马吃。吴姑娘楞了一下，很快心中有了计较，轻声对朱圆通道：“来，上马吧。”
……………
远处，赵锐看朱圆通在吴姑娘相帮下上了马，在场地里绕了半圈，接着马儿小跑起来，最后朱圆通又遵着吴姑娘教导收拢缰绳停下马来，回身朝他招手。赵锐心中不禁欢喜，这吴庄是来对了，主人热情，吴姑娘细心，讲解得又明白，而嘉安公主呢，亦比他想象得灵活聪慧，而今想来紧了兴，他可以回宫交差了。
他几个大步迈到场边，果然就听朱圆通说：“我去后面换下骑装，今日就到这里吧。”
赵锐闻言高高兴兴去结账，然后仍坐到草棚下等嘉安公主换下骑装，折返回城。却不知马场后的宅院内，另有一番光景。
朱圆通在房间内快速换下骑服，套上青衣布衫，留了张纸条，便溜了出去，直奔另一侧马棚中，解开一匹黑马的套绳，牵出了后门。
“姑娘，你去哪儿？”她身后，忽然有人问道。
那声音祥和悦耳，正是方才一直教她的吴姑娘的声音。
朱圆通手握缰绳转身过来，“吴姐姐好眼力，不仅教会我骑马，还一眼就看穿了这一身伪装。”
吴诗点笑笑，远处的人许是角度关系看不全听不清，她在朱圆通近旁，却是看得明白。朱圆通从接近马、触摸马的方式，到喂马、骑马时的动作，皆透着熟稔自信，好几次，不待她讲授，朱圆通便自然做出了反应。
说是她教会了朱圆通骑马，这个功劳，她可担不起。
吴诗点并未合盘揭穿，只简略说道：“姑娘聪慧，基础又甚好，我不敢忝功。”
“姐姐真是通透人，”朱圆通心悦诚服地称赞，却又因心中焦急，来不及与吴诗点细谈相交，只求道，“姐姐且当没看到我吧，家中复杂诸事不便明说，我留了信于我家中人，借您家骏马一用，酬金必奉，我去去就回，决不食言。”
当下朝吴诗点一拜，也不等她言语，朱圆通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黑马便奔驰而出。
吴诗点倚在院门边看着马儿绝尘而去，不声不响，折回院内，只作不见。
那小姑娘真有意思，同是女子，年龄又相差不远，自朱圆通入了李庄，吴诗点远远看着，一眼就看出朱圆通女扮男装，是以在听闻来人求一女子相教时，才出面传授。
既然这位看起来像是说了算的姑娘说“权当没看见”，那便没看见吧。
还有重金酬谢，嗯，怎么算，她家也不吃亏。
……………
朱圆通策马而奔，中间只停下一次问人从京都去洛南走哪一条路。
吴家姑娘所言不虚，骑马于她，轻车熟路。
朱圆通与三皇子曾有过马球之争，因为，她是马球的忠实拥护者。
而骑术，是马球最基本的技能。
作为挚爱马球的大唐人士，骑术几乎融于她的骨血之中，便是换了一个身子，稍加接触点拨，脑海中关于马的一切记忆便渗入指端腿脚。在马场略一热身，她便知道自己能驾驭这副身体与马匹到何种程度。
苏家一行人举家南迁，所带物品应该许多，人也少不了，这一路走起来，定然就快不了。她驰马而追，说不准，就有追上的可能。
便是可能，也值得一试。
这就是朱圆通出了青盛巷后急着寻马市的原因，而今，她做到了。
朱圆通一路疾行，尘土飞扬间，阳光自金色转为金红，夕阳在天边越沉越低，她却仍未见到南行的车队。看看天色，再没有踪迹，她便必须回去了，不然便是说出花来，即便应付得了赵锐，也应付不了紫微城的禁军。
眼前又是一个岔路，路旁却不见一个行路的旅人。朱圆通一闭眼，未曾减速，任由身下的黑马选了其中一条路。
但凭天意吧。
如果她能遇到是苏行之是天意。
她愿意再相信一次苍天。
地势缓缓渐高，这条路竟是通向一处山崖，至最高点断崖处无路可走，光秃秃一片崖口，四周居然连树木都无一棵。朱圆通拉着缰绳正欲策马转身，却见远处如血的残阳中，一行车队状如小盒般缓缓南行。
最末的一辆车上，迎着风有旗帜猎猎而展，那么远的距离，她看不清上面的文字，瞧那字形轮廓与小旗的式样，她却觉得就是原来苏记布店外悬着的那一块。
她翻身下马，迎着落日，朝着如小砚台般大小的车队放声呼喊。
有一瞬间，朱圆通觉得车已停了下来。她的手抚在心口，胸口起伏不定。
可是车影却越来越小，她终究发现，车队离她越来越远。
车队向着南，从砚台变成了暮兰的耳钉，最终变成一个小点，随着夕阳的落幕，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暮色之中，再看不见。
朱圆通仍手持缰绳，立在崖边，静静看了车队最后消失的方向一眼。
苏行之，尽管看不清，可那就是你家的马车，对不对。
尽管没看到你，可你就在其中一辆车中，对不对。
如此，我至少送了你，这一程。
从夕阳西下，到繁星初绽。
请一定再次回来。
如你信中所言。
朱圆通缓缓抬起头，望了天空中渐渐亮起的星星一眼，翻身上马，策马而归。
我定等你回来。
如我今日对星空所言。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遥望之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