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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启程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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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三爷穿过狭小的走廊来到内院,进了院子只见院子破破烂烂,坐落着几间平房,他抬脚跨进院子,右边赫然就是一座散发着臭味的残破的鸡舍,满目尽是秽物。
甘妈妈一众婆子皆尾随在后,此时见霄三爷停在院门口半天不动一步,一时众人心下了然,都垂下头不敢作声。
那带路的婆子颤颤巍巍指着院子东边一间小平房道:“三爷,这… …这便是六姑娘住处。”她说完立刻就埋下头,由于霄三爷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太过强烈,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更是决心一声不吭,深怕成了出头鸟。
霄三爷顺着那婆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袖管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是的,他设想过的,养病独居的妹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一切所见甚至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霄三爷眼眶有些热,他不禁眯了眯眼,而此时,就这样的,他视线中蓦然出现一个瘦小的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女孩,她看上去是那样瘦小纤弱的,阳光在她乌黑的发上镀上一层浅浅的光圈,使得她看上去温暖的不真实。而她正倚靠在破旧的门边,一动不动的,全神贯注凝视着自己,一如他此刻凝视着她。
霄三爷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妹妹,袖中的拳头短暂的松开又握得更紧,这是一种无法保护亲人的自责,也是深深的无奈!
六姑娘看着那个朝她一步一步走来的少年,他约莫十几岁的模样,生得白净秀致,却紧蹙着眉头,一张面容显现出不符年龄的少年老成。他穿一身蓝靛底团花锦衣,外罩一件滚白狐皮盘领袖袍子,腰间系着花鸟纹镶金玉腰带,缀着金瑞吉祥兽,发上簪着紫金冠,脚蹬青色如意纹毡靴… …
这样的富贵,与这简陋不堪的院子格格不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六姑娘不由缩了缩身子。
“妹妹… …”霄三爷走进了才看清六姑娘的面容,他眼中的她形容憔悴,瘦弱的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这便是那位三哥哥了,六姑娘一时有些发怔,事先准备好的哭诉柔弱之态突的就难以展现,她清楚地看到霄三爷眼中的痛心与怜惜,这只是一个真正关心自己妹妹的哥哥罢了。
那么她有什么资格还要让他眼中的疼惜更添几分?
落在霄三爷眼里,尤为显得六姑娘怯怯的。
她不言语地只盯住霄三爷看,霄三爷伸手在她软软的发上揉了揉,温柔地道:“甘妈妈说你又病了,先头不是说已经好了?”
她不知从何说起,又是无言,他又道:“放心,这次哥哥一定带你回去,好不好?”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几乎没什么肉,不由闷闷地道:“等回去后哥哥給明儿吃好吃的,明儿想吃什么哥哥都給明儿,把我们明儿养的白白胖胖的,如何?”
六姑娘大名卿明微,明儿便是六姑娘的小名。
话到此时,她居然慢慢地忍不住哭了,小鼻子变得红通通的。
有多久,没有这样被一个人关心过,被这样温柔的温暖笼罩,似乎有了依靠,似乎未来的路不再是一个人走,又似乎…她喜欢上这样有个哥哥的感觉了。
“哥哥,娘…姨娘她好吗?”六姑娘小声地问道,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看着霄三爷。
霄三爷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边框绣着金丝的方帕,心中柔软,他轻轻擦拭着妹妹眼睫下的晶莹泪珠,看着她的眼睛道:“姨娘她很好,等明儿回去便更好。”
“明儿真的可以回去吗?”
听着妹妹怀疑的怯怯的疑问,霄三爷更是心疼,他拉她进了屋子,屋子里陈设简陋令他不忍直视,竟是连个屏风也没有,更别提其他装饰及一应生活起居用品… …
拉着六姑娘坐下,霄三爷自己则站着,他俯下身认真地道:“妹妹记着,那里是你的家,哥哥不允许任何人将你排除在外。”
六姑娘大大的眼睛忽闪着,捣蒜般点头。他揉了揉妹妹头顶心说道:“如果明儿明日便随哥哥回去,开不开心?”
六姑娘作出思考的模样,明珠般璀璨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眯起,“开心!”
“好,”霄三爷做了决定,“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府。”
六姑娘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安稳稳放下,她的脸色仿佛霎时就添了几分红润。
夜间,寅二送着王树家的出门去,寅二回来关上门,霄三爷消化着王树家的说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寅二道:“爷,这王树家的也不知说的真话假话,甘妈妈岂会胆大包天谋害姑娘?况且今日六姑娘跟爷提及没有?若是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说。”霄三爷脑海中浮现出妹妹故作坚强的笑脸,她苍白瘦弱的身影鬼魅般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他心里烦躁,道:“去,把甘妈妈叫过来。”
寅二应了是,转身出了门往甘妈妈屋子去。不多时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脸色不佳的甘妈妈。
甘妈妈心中已有了大概,只是那日她分明看到雪珠把她送去的糕点倒了的,六姑娘又是怎么会当夜就肚子疼成那样?况且她那糕点充其量也只是让人拉拉肚子,让人以为六姑娘身子还不见好,有必要继续留在月子村养着,她哪里就有胆子要害人性命了!何况那还是个半大不小的主子!
霄三爷二话不说,开门见山便问甘妈妈送给六姑娘的糕点和茶叶都被她做了什么手脚。甘妈妈大声喊着冤枉,一瞬间窦娥上身。
霄三爷不耐烦她吵闹,冷着脸道:“毒,你是下在茶叶里了对不对?”
甘妈妈一惊一乍地跳起来,“天大的冤枉!即便老婆子我承认是我在糕点里加了些泻药,也绝不会承认我在茶叶里做了手脚的!看到雪珠把吃的糕点扔掉,我心里早已放弃了。再者,那些茶叶是戚姨娘托人送来的!出了事可与我无关!”
“好个刁婆子!”霄三爷冷冷道:“按你这么说来,莫不是姨娘要害六姑娘?”
甘妈妈方才的气焰一下子就低了去,她清楚自己是千真万确没有在茶叶里做手脚的,而茶叶也确实是戚姨娘差人送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实在毫无头绪,只得缓缓跪下哭诉道:“三爷可不能错怪了老婆子我,我是真的没有在姑娘要喝的茶叶里下毒,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啊!”
霄三爷看着甘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心里只觉得越发的烦躁,不论这毒是不是她下的,如今是一定要将她同明儿一道带回去的,回头… …也多个说法。
思及此,霄三爷对寅二使了眼色,寅二立马就拿出绳子捆了甘妈妈,甘妈妈惊吓得连连告饶,最后被寅二拖出去的时候竟是死死的回头道:“爷你信我!真的不是老婆子做的!莫说借我十个胆子,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啊!”
寅二哪里管她,一路拖着就往柴房去了,待落了锁,一室黑暗,驰骋月子村的甘妈妈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由于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整个院子的人没有不竖起耳朵听的,王树家的趴在屋子的门框上听了许久,待到甘妈妈叫饶的声音完全消失了她才站直了身体,打开了门,径自往六姑娘院子而去。
甘妈妈有今日是她自食恶果,怨不得人。王树家的边走边想,即便今日她不去三爷那儿说那一嘴子,未必三爷就会放过这个欺辱他亲生妹妹的老刁奴。所以她只是把甘妈妈受苦的时间往前提了,并不曾对不住甘妈妈什么。
想着已是站在了那扇破旧的木门门口,王树家的敲了敲门便进去了。雪珠原先忙得是脚不沾地,收拾着明日姑娘启程的行李箱笼,没想到三爷却让寅二来说叫她们不必收拾什么,说是往后回到家中什么没有。
雪珠一想也是,何况她们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特意带回府里的东西。那些破旧衣裳怎么能穿回府里,府里就是连一般的家下人也穿得体体面面的,何况那些有些脸面的管事妈妈们… …没的刚回去就被人耻笑了去。
王树家的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雪珠往包袱里塞着茶盒子,她便说道:“这茶盒子千万别弄丢了,没了这东西甘妈妈定会死不认账,何况这其中或许还牵扯些别的龌龊事也未可知。”
“我省的。”雪珠把包袱袋口扎得紧紧的,打了一个又一个结,笑道:“便是我丢了也不能把它丢了的。”
王树家的心不在焉应了,一脸关切地问道;“咦?姑娘怎么不在?”她环视一圈,六姑娘这时候了,竟不在屋子里,分明明日便要启程了。
雪珠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她又想到这段时间王树家的确实帮了她们许多,一时心中感慨,便老实道:“姑娘会朋友去了。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
“咱们月子村的?就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心眼儿如何。”
“您放心就是,想来那姑娘与我们姑娘结缘的很,否则姑娘断不会这个时候了还特意去道别呢!”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子,王树家的左等右等等不回来六姑娘,心下不由着急起来,她是必定要跟着回府的!原本想霄三爷这是才刚过来,她还有充裕的时间与六姑娘提及此事,没曾想三爷竟是第二天就要带着六姑娘启程回府了,这一下子着实是让她着慌了。
这一头六姑娘和一个年岁与她相仿的小姑娘一道坐在那条横贯月子村的小河边上,此时月亮皎洁的挂在天上,朦胧的月光淡淡的倾覆在河面上,波光微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