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公園的即興劇場》貓鳥

15、旧话回顾

　　“……那就好。”
　　大吼之後有些虚脱的女人瘫回桌子上，海德正好端著两份刚煎好的鸡胸放上桌面：“还有两份要煎，配菜等等就上，你们先吃著吧。”

　　“该死…好香……败给你了，为什麽像你这种的男人可以做得一手好菜？”

　　被指责为「这种男人」的人摊了摊手：“因为从十岁开始就每日下厨的错？”

　　一边嚼著煎得刚好还点缀著细碎香葱作装饰的鸡肉，一边把鸡肉切成小块喂给等待的妹妹。眼看妹妹吃的一脸高兴她却有些泄气：“我也很早就下厨啊，就做得没这麽好吃…你说万一你以後入狱了，我难道要每日去探监找你蹭饭吗？”

　　“…我想他们不会让我再拿起刀子的。”
　　“说得也是…”浑然不觉自己正开著十分黑色笑话的女人扫了一眼海德摆放在墙上整整齐齐的全套豪华刀具，下了总结：“反正监狱也不会有这麽贵的刀具套装就是。”

　　“你知道就好。…说来那个蜘蛛网选人的条件是什麽？”

　　“啊？喔，你说玩家啊……不知道。至今为止我认识的参加者都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被选中，但明显地对方选人的条件十分聪明，因为直到现在为此警方还没有抓到NET的犯罪证据…就像每日重织的蜘蛛网一样，完全抓不到所在地也搞不懂运作规则，就算派卧底注册也没有得到准许登录禁区的权限，结果虽然是违法的交易平台，但在找不到操作者的情况下除了去抓那些太大意泄露资料的买家以外就没有任何办法了。怎麽？你想加入吗？”

　　鸡胸在煎锅里的滋滋声愉快地响起，海德把鸡肉翻了一面，笑著摇摇头否认：“不，只是问问而已。”

　　“也是…”玉城绿珀又喂了妹妹一口，顺便舔乾净沾著调味酱汁的叉子：“你的话大概不会喜欢这种危险活动吧。”

　　“没错，绿珀你真了解我。”
　　“我可不想这麽了解你!你最好少给我惹麻烦!”因为美味又因为累毙了，已经没有力气再生气的玉城只是警告了一声，便继续以拿手术刀的架势顺著肌肉纹理切割手上的鸡肉，专注於填饱自己两姐妹肚子的大业。

　　没有说错，性格独特，也有著小小怪癖的女人有著格外宽大的包容力，不仅为了妹妹的好感和这个一开始被她视为想诱拐妹妹的变态拉近距离，接著也是因为理智上能从另一角度理解男人的心理和所做所为继而又为了妹妹帮他一把，即使那些行为想法再不合常人定下的道德和逻辑也一样。

　　因为她也明白，这个男人清楚地区分著需要说谎和诚实以对的对象，而她的努力让她有了这个资格去询问他的思考过程，所以对她海德从来不会说谎。
　　总之，在双方巧妙的退让包容下，便成为了这种看似亲密的「朋友」和「同犯」关系。

　　正如玉城绿珀所说，至今海德的人生中做下的大多数行为，其实都冲著一个要点去：规避危险。

　　看似很难理解，但是这位不情愿得来的朋友有著异於常人的神经质和危机感，一些日常中普通人的行为对他却是一种涉及到生命危机的挑衅。就像是探访，谁不会有朋友来访又或者同事来家里聚会、送外卖快递之类的时候呢？但在海德的认知中以上统统被通称为：侵略性地盘入侵。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当初两人为了合作关系坐下来认真交流时海德也是解释了很多次玉城才懂。

　　这源自於无法把人和人的关系区分然後归类为家人、朋友、爱人、同事、认识的人、陌生人等等…的情感认知障碍，理智上能明白，情感上他只能把所有人分为自己和外人两类。从小陪伴的生父母可以说是个例外但也已经很勉强，其他亲戚朋友就更别说，年幼时他很多次因为家里来人做出十分粗暴的攻击行为，只是因为还是孩子，被简单地以「不懂礼貌」、「过度活跃」、「好斗」几个形容词带过。

　　再大一点他也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差异，渐渐地就懂得怎麽忍耐，只要在之前接到通知或者事前知道家里会有外人就能按捺下去。本来也以为能控制好的，结果十三岁时还是因为同学们准备的惊喜生日派对发生了那件意外。

　　明明外面看著灯是黑的，打开门却感觉到了其他人杂乱的气息，然後一瞬间大亮的灯、巨大的声响和人群的数目令海德下意识便抽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刀子挥舞下去。
　　湿热的触感令他清醒过来，眼前却是流著鲜血满面痛苦的同学和其馀七双已经惊呆住的眼睛。

　　“………啊，那就没办法了。”

　　那时发出的无奈感叹，仅仅十三岁的他轻轻锁上门，在短促的尖叫声中快速地杀死了其馀七名目击者，再将现实伪装成入屋凶杀，进行了一般孩子绝对无法做到的分尸遮掩住几处太低太浅的刀痕，抹去指纹丢弃凶器，再装作发现者回家。

　　一切都只是为了…回避危险而已。

　　不管是生命的危险还是入狱的危险都在他的回避范围内，进而发展到「为了回避危险私下学医」、「为了回避危险学习格斗」、「为了回避危险找猎物实践学习成果」…虽然多少说起来有点像藉口，也不能否认其中参杂了些个人发泄心态，但对认知和正常人不同的他而言，这是唯一一条生存下去的路。

　　因为当年一时过激的失误认识到自己需要大量学习的男人现在的确有了足够的改善，起码在第一次看见玉城黑藻站在他家里时他只是冷静地握著刀柄问「你是谁」而不是反射性地割断幼嫩的脖子。

　　听完海德讲述十三岁时失手犯下的至今未破的谋杀案内幕後，玉城绿珀简直要为妹妹的大胆捏一把汗…万一玉城没有因为妹妹主动找上门和海德成为友人，黑藻再误闯几次肯定要被海德忍不住宰掉。

　　直至现在，两人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开锁进去的。
　　因为玉城绿珀的妹妹，玉城黑藻是一名自闭儿。

　　自闭症儿童也被称为外星来的天使，在心理诊断中有著复杂繁多的徵状，而玉城黑藻所表现出来的便是沉默、不善言语的语言障碍，对姐姐(现在又加上了海德)以外的人没有反应，对外界没有兴趣，喜欢重覆弄湿自己头发、开关水掣，不喜欢外出，强拉出门一定会吵闹甚至哭出来，但是遮住眼睛就会比较好…等等的表现特徵。智力方面依然停留在四五岁小孩的阶段，吃饭可以用匙子但会弄得一塌糊涂，刀叉就更不用指望……

　　虽然自闭症可以治疗，但是因为玉城父母太迟发现的错，加上玉城黑藻又对治疗太抗拒，至今还未到任何进展。当时比妹妹大了十岁，在外地读大学的玉城绿珀一知道这个情况立即转校飞奔回来，大骂了父母一顿後便宣布了从此接手妹妹的照顾，一直到今天仍然是工作与妹妹兼顾的状态。

　　说到这里就可以知道，当时她看见妹妹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屋子里时是多麽暴怒吧？
　　结果这两个本应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人却因为黑藻的存在乖乖坐下谈判、了解、合作，一直到今天。

　　不可不说，这简直是黑藻产生的奇迹。

　　“那你的新宠准备怎麽办？我以後不用帮你处理垃圾了吗？”
　　替妹妹擦乾净嘴角的玉城这样说道，既然对方是违法的NET玩家，又杀人未遂，海德的做法也就可以接受了。

　　海德捧著自己的份坐到玉城姐妹对面，下一秒便否应了她的猜测：“不，以後还是请多多关照。”

　　说了一句在玉城的家乡较为常用的客气话後他又想了想：“至於汤姆…我也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一步步来吧，你也帮帮我。”

　　“…好，反正我已经帮你做的够多了…区区一个活人……”玉城无所谓地嘟嚷了一声，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床垫上还没清洗过，穿著一身灰灰脏脏还有破洞皱折得不成样的衣服，彷佛被折腾得够呛的男子可怜兮兮地看著自己…好吧看起来就是容易生病的样子。

　　“养的活吗？我看他连早饭都没吃。”

　　“这样啊………唔……不吃东西的宠物要怎麽办呢？”主犯A问道。
　　“通常猫啊狗啊第一天都是被吓的来，知道你没恶意，饿两顿就好了。但是人的话…我想如果他和你之间发生了那种事，大概再怎麽哄骗也没用吧。”从犯B答。

　　“啊啊，那就没办法了。”
　　听见和十三岁那件事故的开场白相似的语句，玉城绿珀警剔地看著他：“你准备怎样？”

　　“唔……”吞下一口鸡胸，海德懒洋洋地扒拉著土豆道：“他好像是同性恋。”
　　“……所以？”

　　“人的欲望无非进食与繁殖，不吃可以饿著，如果他连性快感都可以免疫我就服了他了。”
　　“……下流!变态!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在道德上有微妙观点的女人叫嚷著，但就像她每次骂完海德仍旧会继续和她口中的「人渣」相处下去一样，这次也没有例外。

　　“哪有，我也是喜欢女人的。”
　　“骗人，我从来没见过你有女朋友。”
　　“因为我不带回家啊。”
　　“……我想像不出你愿意赤裸和另一个人陷入迷乱状态的场景。”
　　“你好像在想很失礼的事喔……好吧玉城，我从来都没有释放过。”

　　听到了太不可思义的事，玉城因为错愕张开了口，几秒後才能发出声音：“难道你是指…”
　　“没错。”

　　“……那不是□□，是受刑吧？”
　　“也说不上那种程度，之前操纵对方的阶段还是挺有趣的，有种合法地进行违法行为的快感。”

　　无法想像那是种什麽感觉，她转移到另一个观点：“对女方也太失礼了……”

　　“还好吧，通常她们那时候也不在清醒状态了。”
　　“…哈？你做了什麽”
　　“要麽灌醉要麽嗑过药的。”

　　………直视著坦白告知只能在对方喝醉或者嗑药後才能和对方上床还只能上到一半的「朋友」，玉城绿珀真不知道该骂他犯贱还是替他可怜好。

　　但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格外阳光随和男人却的确是这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