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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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名下有一家小醋坊，门面不大，口碑却挺响亮，是沈氏祖传的家业，一门富贵荣华全靠它发家。往上数不知是第几代先祖，为了让后代记住创业的艰难，特地立了规矩，醋坊从此只保持着这般规模，不扩大也不开分店，绝不搬到别处去，就在原地立地生根，偶尔做些必要的修葺，仅此而已。
小店挤在鳞次栉比的店铺里毫不显眼，章审明路过多次都不曾发现它的存在，若不是旧日卖醋的百货行东家有喜，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个简陋的地方，也料想不到这竟是沈家的铺面。
他在心里略划算了一些，伸出张开的右手道：“我要求都不多的，五斤就够了，我拿回家去浸苹果，哎哟好好饮的！”
“呃，章公子，我们家也都卖果醋的，味道非常正，未必使自己家里做。我叫人拿点来给你试试？”沈金葵缓缓对章审明提议道。她的身子有节奏的前后微微摇晃，双手在石桌下不时交握，不时轻轻拍打着腿，小动作不断却仍注意面上的稳当。
锦枝滞了滞，眼睛不知道该看哪位主子，只好把目光放到章审明身上，她又低下了头，询问贵客的意见：“那客人是先饮茶还是先吃醋？”
“要吃醋要吃醋，我最不中意饮茶了，劳烦大姐了。”他说完也对沈金葵道了声谢：“承蒙姑娘好意，在下就不客气了。”他想收住咧开的嘴角，奈何功力不足，没法抿成一条直线，勉强能保持微笑的状态，整个人突然就清爽起来了，若不是有女眷在场，这会他一定要吹个口哨唱个小曲了。
“啧啧，认真不识货，那个什么醋随时都有供应，靓茶就不是成日有的了。”
章审明不在乎地说道：“你知道我不中意喝茶的，喝起来怎么都差不多呢！”
沈宣听自然是明白他的怪习的，大概是因为穷惯了，以前饮的茶大多是街边小摊卖的廉价茶叶随便泡的水，不管冷热滋味，只为解渴，又比白水喝起来舒畅，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沈金葵听了这话偷偷地笑了，倒是个不拘小杰的俊书生，知道章审明看过来，也不假惺惺地拿块手巾遮住脸面，面带笑容大大方方地回看过去，稍扬了扬脖子。
果醋拿上来倒在杯子里，拿近了凑到鼻子跟前，才闻到一股浓烈酸的酸味，憋着一啖气一口饮净，章审明忍住呛喉咙的刺激，眯起眼睛大大地叹了一声赞，饮了两杯便说够了，只是稍稍品尝美味而已，还是要拿白醋回家的。家里还放着七八斤苹果等着处理，是私塾里的一个学生家送来的，他父亲做运输买卖，在北方带了一些特产回来。
那中年人的言下之意是，用这几斤苹果替代这个月的学费，章审明欣然收下。他开私塾教书，所收到的现钱并不多，大班学生交来的学费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但这也有一个好处，一般的生活用度都不必专门操心，，自有人送上门来。这一家制的衣，那一家纳的鞋，他都来者不拒，先下他身上穿的戴的没花自己一个铜板。
有的家里实在出不起钱的，也没东西可送，几家背后商量商量，索性请章先生轮流来家吃饭，正好他在家务方面是条实实在在的懒虫，大饼挂在他颈上都不省得要张口吃的那种人，最不喜的就是生火做饭刷锅洗碗了，这个提议再合他心思不过了。村里人都称赞他有个好脾气，有求必应，其实这个“必应”的前提，也不过是别人事先就清楚了他能做到，才放心大胆地去求他而已。
章审明在府城河对岸的村子办私塾做先生，那地方名叫火山，叫着这个名字，只因为村边那座山的山泥是红色的，每到夏季，一树一树的荔枝挂满山头，风一吹，就不自觉地缓缓摇坠，看着很是喜人，火浪一样的热闹，既然不是真的会喷火的火山，大家也就住得心安理得了。火山出产的荔枝不算好吃，虫口太多，总是剥一个就要丢开一个，可是全部丢弃未免又太过可惜，既然不好生吃，便拿去除了核做荔枝蜜、煲糖水、腌糖渍果子，或做成丑丑的褐色的荔枝干，顺便托人拿到北方去卖，自家再留一点点，装在孩子的衣兜里、上学的书包里，馋了饿了就拿出来吃，甜腻腻的真叫他们满足。
这些花样章审明都一一尝过，最爱的还是荔枝蜜，挖一小勺，再冲一壶凉水，白日讲课累了，一下子灌半壶进肚子里，舒服又凉爽，他最爱吃甜的东西，主妇们也知道他的爱好，给孩子准备了什么甜食，也给章先生照样留一份。
他从大包袱边另拿了一个小布包解开，用几张大荷叶裹住的罐子，一条条干稻杆困得结结实实的，沈宣听掀开盖子一看，是章审明从家里带来的荔枝蜜，沈金葵拿过来闻了闻，便舍不得放手了，女孩儿总是喜欢甜甜蜜蜜的玩意，哪怕只有一点点，看过尝过了，也总是欣喜的。
“我可不是两手空空就来做客的，念来你们也不差那些值钱的东西，这份礼虽不贵重，却也是个好东西，买都买不到的，我学生个阿妈亲手酿的！”言语中带些自豪，好像学生个阿妈就是章审明自己的亲妈一般。
沈金葵将罐子捧在手里，尽量使目光从它身上移开，偷摸贪婪地闻着若隐若无的甜味，“章公子，我可以尝尝嘛？你吃醋，我吃蜜，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哦，沈姑娘自便，出了我的手就不是我的了，”章审明无所谓荔枝蜜的去向，“你如果中意的话尽管拿去，要收得密密实实的，千万不能被你哥哥抢走了。”
“锦枝，给我倒一点出来，冲半杯温水好了，然后拿到我房间的柜子里收起来。”沈金葵很习惯地嘱咐道，她不喜欢总是有人定定地站在身后，尽管锦枝从小时服侍她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知道了。”锦枝点头称是，才从厨房回来站定不过片刻，又打道行去姑娘的楼阁，脸上不敢有什么表情。沈家的好姑娘，贵客才来了半个时辰不到的光景，您便来回差遣了我三回，真是不会体贴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