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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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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受过宫刑的人说,人顾有一死。我从小到大把这句话听了不下百遍。听得已经不耐烦了。可这时候看到老痒和他母亲的死讯不由得又想起这句话,用这个标准衡量他们的死会是怎样的轻重?
我不会计算这个,但是在我心里他们的死算的上重于泰山的。
我在心里计算一个死亡时间和腐烂的程度,大致能估计他们是什么时候死的。很可能就是那天我和闷油瓶离开以后。老痒在那之后就已经和我失去联系了,如果没有估计错误,那时候他已经成尸体一具了。
我扶着额头揉了揉,很难接受这样的情况。然后我打通了110,想从这里了解一下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歹也能让这母子俩死能瞑目。
话筒中传来毫无诚意的惋惜,接听的人也是例行公事,没冷冰冰地丢给我信息不错了。
“您的好友解子扬以及其母确定为死者。请节哀顺便。请问您是否能提供他们其他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们需要做调查。谢谢配合工作。也请吴先生您来派龘出所做一个笔录。将您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们。”
我嗯了一声挂上电话。整个人有些失魂的感觉。我不是没有见过人死亡,爷爷去的时候我看着的,前一分钟还硬朗地在喂完狗去散步,后一分钟已经躺在床上没气了。死亡总是来得特别突然特别地快,所以很多人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别,觉得悲痛伤感。但我不是,我所感到悲哀的并不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太惋惜。
但是老痒还年轻,才二十几岁。爷爷已经是年过古稀的人了。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太可惜。想到这我非常悲伤,可又做不出什么态度来表达。为什么他们会被有预谋的杀害在家中?这仍然令我费解。
新闻上说是遭到远距枪杀,在我看,通俗一点说就是遭到狙击了。中龘国政府监控下的媒体再怎么不靠谱,也没法编出这样一个故事。
我有必要去派龘出所走一趟。闷油瓶也是证人,但是我不打算带他去。这小子黑户,我没路子找人给他上户口。去警龘察万一要记录个个人信息肯定不方便。他是个安分的人,我不怕他会把家里掀了,当然,前提是他不会心血来潮地去做家务。
我这两天尝试过教他一些洗衣做饭之类的技能。结果他只是洗个衣服,把浴室到走廊几乎全淹了。做饭的时候从厨房直冒烟,还有股奇怪的味道,我还以为他烧了什么东西。结果只不过是他把饭煮糊了。有了以上经历,我放弃让他分担任何家务负担。他成天就和个大老爷似的窝在沙发里等人伺候,无所事事得我想抽他一脸。
我想抱怨,却不知道指责他错在哪。给自己找这麻烦也只能认了。
在网上查了离老痒家最近的派龘出所,坐公车过去。站在派龘出所门口前我深深吸了口气,才迈开脚步走进去。我不喜欢派龘出所,气氛太压抑,进去感觉就是犯了什么事。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派龘出所,以前办身龘份证也是老爸陪着去的。
我做好听到任何消息以及任何问话的准备,心里有些堵得难受。憋着很不舒服。老痒的死对我来说影响很大,我没掉眼泪已经很好了。他们死的原因比他们死所带来的悲伤的情绪更让人在意。
我走到笔录室门口,还没走到里面我就被一个分贝特惊人的粗口震摄在门外,没敢在向里走。
“我龘操龘你娘的小秦你要我说多少遍!别什么鸡龘巴鸟事都扯你胖爷我头上拿我第一个开刀!”
我探着脖子往里面望,视线被一个体型很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刚才那话就是他骂出来的,对着旁边坐着的一个穿着警龘服的人吼。
我想我还是等下再进去,总觉得那个胖子等下会伤及无辜。
那个警龘察似乎发现了被挡在胖子后面的我,越过他对我招招手道
“小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看来他不想再吵下去,拿我来转移话题和注意力。不然等下那个胖子的分贝会闹得整个局里上下不安宁。
我踌躇了一下才往里走,那胖子在我路过他时挺奇怪的打量着我。看见他正面,其实倒没有我想象的满脸横肉,除了有些猥琐,看上去还是比较容易接近的人。我对他扯了扯嘴角,发现那个穿着警龘服的好像是警龘察队长,竟然在兼职做笔录。
“你好,我是解子扬的朋友,也就是XX小区那个案件的死者的朋友。”
话说到一半,那个胖子突然用力拍了拍我,极其的自来熟,他哈哈一笑道
“小同志我们有缘啊,我也是因为那鸡龘巴事儿给叫过来的。鄙姓王,三横一竖。”
我有些不太放的开,可见这人如此热情的态度也不好当没看见。便也自我介绍道
“我叫吴邪。”
“王胖子你别打扰我办公。”队长有些烦躁地插话道。
“到底是哪个狗龘日的叫胖爷我来的,好心当驴肝肺。秦狗咬我这胖洞宾,也不怕一口油腻。”
“少扯你那屁话,一边凉快去,老子有事自然找你。别碍着别人时间。”
胖子还想继续扯下去,姓秦的警龘察队长已经把他推空调底下坐着去了。还真是哪凉快哪儿待着了。我不知道这人和老痒有什么联系,年龄上肯定不是老痒的同学,看这幅样子倒可能是嫌疑人。我下意识挪了挪,离他远一些。
秦队长收拾了一下桌子,把几张现场照片和验尸报告给了我。
看见这些东西我鼻子有些酸,难受了一下。眼圈红着没掉泪,毕竟也是死党发小,直视他的死内心波动还是很大。
老痒倒在窗边,尸体已经腐烂生蛆了。衣服正是那天见面他穿的。阿姨半边身子倒在沙发上,情况也差不多。
面部已经进行了马赛克处理,看不到死亡的那一刻是什么表情的,我想如果看得到,大概是惊讶而无法瞑目的。
胖子在一边抽着烟发出啧啧地声音,说什么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这样死了太可惜了。队长骂他思想不正道,对死人还动心思。
我没理会那么多,倒是想着,老痒和他母亲的尸体现在怎样处理了,应该还没有火化。老痒其实没什么亲戚,有几个很远的表舅,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基本上除了他们母子,这世上再无血亲可以依赖。两人都去了,能安葬他们的又有谁呢?
为他们感到哀伤的时候我同时有些庆幸。老痒死的时间大约是当天下午或者傍晚,如果我和闷油瓶停留得久一些,也许我俩会成为第三第四个死者。这个案子不像是仇杀,也不可能是情杀,所以我的话在估计也会难逃一难。
“小同志,你知道一些什么信息吗?”秦队长放弃和胖子扯皮,转头问我道。
我摇摇头,放下报告。线索和信息,我一点也没有。
队长叹了口气。
刚到长沙,我仅能凭自己对老痒的了解来判断他可能做的事,而他真正接触的群体我无从得知。
突然我想到一点,那天我的确看到一个很可疑的人,他绝对是知道老痒家的情况的,也最方便进行刺杀。那就是老痒的父亲。
那天我们在楼下撞上这个人,他急急忙忙地跑了,这里就非常奇怪。
我把这个细节回忆了一下给秦队长,他啧了一声问胖子道
“你听这个有啥看法?”
“要胖爷我说嘛,那至少有两个人。一个人现场肯定不会这么干净。”
我很好奇地看着那个胖子,秦队长和他很熟的样子,而他肯定不是嫌疑人那么简单的。后来秦队解释,这家伙的确不是做什么正经生营的,□□,不过这人管教不了,你又逮不着他把柄,再加上他的确和秦队很熟,结果就成顾问了。
“你看这照片上,两人都离窗户很近,而且没有躲避过的痕迹,一般人嘛,你看别人突然倒了肯定要躲,除非自愿当活靶子。只有同时遭到杀害才会这么干净。”
胖子说得头头是道秦队和我听着都点点头。
“国内狙龘击枪这种目标大的玩意用的人不多,一个组织多也就是两三把,用的都是特龘警。而且狙击要受过专业训练才能一枪毙命,哪个鸟人会想到业余用狙击的,给胖爷我,还不如一把榔头进家里敲人。”感觉到人赞同,胖子更得意地卖弄起来。
“你小声点,这他妈还是局里。想直接送拘留所你再吼吼。”
我意识到胖子的话里的意思是,老痒和他母亲招惹上了有组织的专业人士了。其实秦队想通过胖子的生意渠道找出有可能作为凶手的人,可胖子也不知道。
这个军火贩子也算是牛逼了,大摇大摆在这里扯自己的经验。
再拿起照片我注意到一个细节,窗户是开着的,老痒死之前打开了窗户。我做了一个猜想,凶手肯定不是老痒父亲,这个凶手并不知道老痒家具体在哪里,所以用某种方式引老痒开窗确定位置进行杀害。那么说明,凶手还是对老痒有一定接触的,又不是太陌生。
我把猜想说了,秦队猛地拍了下桌子,想起来什么跑出去了。
“小秦你慢点儿跑,别他娘出门撞着脑袋。撞着了还算警龘察破坏交规。”
本来秦队已经要办事去了,有硬生生地折回来在门口竖了个中指阴恻恻地对胖子道
“去你妈的。别给老子待着你什么尾巴,给上面知道了,一身肥膘也宝不了你。”
胖子嘿嘿笑了声,毫不在意地拍拍重口歪了句诗道
“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我胖着读留名!要不是你龘他妈给我整这鸡龘巴事,胖爷我还在北京享受着温柔乡,你们这帮子条子哪里逮得到老子。”骂完就开始唱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没一点前后联系。
听着胖子的破铜锣嗓,我突然感觉这些人民公仆也挺辛苦的,还会和这种人打交道。忙忙碌碌讨个生计,成天遇上着麻烦事,不出风头等着社会舆论指责。遇上案子忙前忙后动了老大精力还不一定有个结果。又关系到上级命令和治安,还得被人骂。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莫过于此。
胖子和我一起从警龘察局里出来,他不打算马上走。倒是很有心情地和我聊天。
从南扯到北,把秦队以前扯他来鉴定的各种事都和故事一样说给我听了。我也觉得有趣,东问西问,他不避讳地回答了我。我突然觉得这人挺好玩的。
胖子是北京人,一口京腔却没继承北京人骂人不爱带脏字的传统。他也是并不是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北京待着,全国到处跑地搞他的违法武器贩卖这样走一站停两天又走的方式,的确不容易被抓住。也不容易被发现背景。
他说主要交易对象就是些不法帮派,一些比较隐晦的职业,还有一些搞盗墓的,所以结识过很多不一样的人。王胖子看起来应该是道上混得不错的,他自己说把他的名号一说给本地大些的□□组织,十成有五成是知道的。
我咂舌,难怪他敢那么嚣张,的确拿他没辄。他说刚才那个秦队长是他老朋友,曾经在一个案子里有机会节实了,本来是势不两立的两边,可当时胖子给和他交易的人坑了,那人正好被秦队盯上了,胖子就冒了个险,给秦队提供信息,帮助追捕。立了功,两人也就成朋友了。
对于胖子的交易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地逮着胖子帮他做事。胖子又不好不帮。说是立功赎罪。这种微妙的警匪关系,也就胖子这样人才能营造得出了。
“他妈的那个小子好歹和老子混了这么多年,也没学到点胖爷我的优点。混他娘的雷子。”
敢这么骂对方的,估计关系挺铁。我有些感慨其实这背景真龘他妈腐败。
老痒的事胖子说等着吧,会有结果的。如果要说秦队长这一生的污点恐怕只有认识胖子了,实际上是很负责的人民公仆。
对此我也只能听等,老痒和他母亲下葬的时候,鬼节没人给烧香的时候,我去奠记一番。胖子安慰我地拍拍肩,道
“人死不能复生,小吴同志你也想开点。真还要愁着胖爷请你喝两杯,看时间也快十二点了,酒过愁过,也就当咱们有缘分在这案子碰上。”胖子道,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我推进饭店了。一招呼上来四瓶啤酒。
我和胖子聊得的确是投缘,可这一上来就请客大姨妈还是不太好意思。
“王先生这…还是AA制吧?”
“管它AV还是AB,小吴同志你也别不好意思那个劲儿。也别叫什么王先生,多书生穷酸气,胖爷我是粗人一个,直接喊胖子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开了罐啤酒,戳开餐具的消毒膜倒上一杯。他人爽快,我觉得斯文这会儿都他妈扯淡的,干脆也放开了,也不在拒绝他的好意,自己倒上一杯喝起来。也不知道他认识秦队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德性的。
菜唰唰上来了一大堆,我挑着没辣的也能吃个饱。大概是这几天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扒了一碗饭光吃菜也管饱,剩下地在看胖子满头大汗地风卷残云。
他的体型和食量成正比,大桌子菜给他扫个干净。我一边喝酒一边就看,那场面还是有些吓人的。
胖子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喝光杯子里的酒道
“还行,就咸了些。”
我半天没话说。
胖子突然问我道
“听口音你不像本地的啊,小吴你哪儿的?苏州还是杭州?”
“杭州,被家里三叔丢来打工,没想到遇上这事。”我如实回答。
猛地想起这都快一点了,我在这吃香喝辣,闷油瓶可还在家里等着。他肯定没吃饭,我得赶快回去。站起来向胖子道了谢急匆匆地要走。
“家里有人等着我回去做饭,我给忘了,得先走了。”
“没想到小吴你还是个居家型的。家里女朋友等着呐?快去吧,不然一不小心妞儿给跑了。”
我尴尬笑了笑,撒谎道
“不是,一个合租的。也是朋友,跟我一起来的。”
胖子点点头,挥手和我告别。还好他并未多想,我一个外地跑来打临时工的大学生怎么可能会带朋友。但是闷油瓶的存在太属异类,要我说,也只有一个借口。
离开饭店我本来想打的直接回去,可没有想起我出门时只塞了把散钱,钱包都没带。钱不够,只好还是坐公交回去。
闷油瓶的确没那么容易饿死,不过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我能明白一个人在家中等待有人回家给做饭的心情,所以急着想快点回去。
饭店与我要去的车站有些距离,我抬头看看地势,转进了一个巷子,试图抄近路。
可我这人就不适合耍这小聪明,我忘了这不是杭州的地界,一条条路看着出口出现了,然后又转进了另外一条路。转着转着居然转进了老到房屋都开裂的老城区。到处都是用油漆画了个圈写着大大的拆字的墙。两边楼房距离比较近,夹着中间一条路,抬头一线天。
撞了几次死胡同,我放弃了。
我他娘也是够蠢,不就是几条街,也能这么迷路。
闷油瓶估计已经饿趴了。不过我现在的情况糟糕得很,也没心情管闷油瓶饿没饿死。
——我人生第一次迷路,在人生地不熟的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