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2、第九个人 ...
-
郊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了。
破旧的庭院中，屋檐下，煮酒的姑娘正看着眼前的人，慢声道：“我说的对也不对？”
听着的人只好报以苦笑：“看来你不止酒煮的好，知道的也不少。”
他又道：“你见过我？”
姑娘笑了，笑得乖张而又可爱：“就算我没有见过你，普天之下，认不出你陆小凤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陆小凤看着檐外茫茫的大雪和眼前笑得像只狐狸的姑娘，只有继续苦笑。
“你既然知道我就是陆小凤，也知道我杀了那么多人，又为什么又要给我酒喝？”
姑娘道：“因为我本就是在这里等你的。”
陆小凤笑道：“我一向不喜欢小姑娘，也没有那方面的爱好。”
姑娘瞪了他一眼，道：“别自作多情了，我也不喜欢你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
陆小凤好像受了打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
姑娘道：“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你刚刚出现在外面的时候，却有一点不像陆小凤。”
“我不像我，那我应该像什么样子？”
“应该是像那种又神气又风流的大混蛋。”
陆小凤突然对她笑了笑，不说话了。
姑娘却跳了起来：“对！就是你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非但不像他，反而像一个要去出家的和尚。”
陆小凤看着她，悠悠道：“如果你最近也有跟我同样遭遇的话，心情也会不太好的。”
“你的遭遇？”
姑娘听了，却并没有表示理解，反而沉默了。
半晌，她才转过身去，冷冷笑了一声，突然道：“你的遭遇就是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除了微笑，陆小凤已经想不出任何表情可以应对。
他又忽然间想到，也许刚刚喝下的那杯酒里，只怕不会像尝起来那样无色无味。
他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轻声道：“酒里有毒？”
姑娘转过身来，眼神还是那样澄澈，就像周身初冬的雪：“我不想骗你。”
陆小凤也不想骗自己，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姑娘盯着他，道：“你想不出？”
陆小凤承认道：“我的确想不出。”
姑娘又道：“这毒无色无味，遇酒即融，遇热即化，你在这锅前坐的太久，它早已不在酒里，也不在杯里。”
而是在空气里。
陆小凤惊讶地看着她：“那你岂不是也？”
姑娘突然走到陆小凤面前，弯下腰来，直直的注视着他的双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的确不知道，他认出了前面八个来杀他的人，却认不出这第九个姑娘，况且，他也真的不想再知道。
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他的好奇心已不再像从前那么严重了。
“江南总捕头紫衣刀袁飞，是我的叔叔，而我的姐姐，在九月初九那一日，永远的死在百花山顶了。”
说完，她忽然一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那副如精灵一般灵动的躯体上，居然是一张仿佛被无数碎片划过的面容，在白雪皑皑的天地之中，看起来就像是地狱深处而来的讨债恶鬼。
陆小凤看着眼前这张恐怖至极的脸，突然间觉得心如刀绞，疼得他几乎差一点要流下泪来。
姑娘看着他骤变的神情，又将那副面具带好，淡淡道：“你不必如此，我本就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陆小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心更乱了。
他本以为两个多月冰天雪地的跋涉足以让他变得麻木，可这一刻，他还是为命运的无常而感到难过。
他非常清楚，这张脸对于一个即将步入花季的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江湖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脸？多少残缺的身体？多少枉死的生命？
这真的是他的错吗？
就因为一时的意气与皇上打了个赌，所以这那些接踵而来的业障便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可他的的确确杀了袁飞，他承认，他也不后悔。
陆小凤沉默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道：“我能不能问问，你起名字起的这样好，这毒又叫什么？”
姑娘道：“酒叫做飘零，毒当也叫飘零了。”
陆小凤想了想，点头道：“很好。”
“哪里好？”
“酒的名字好，毒的名字也好，我都很喜欢，所以当真很好。”
他一直盯着外面雪后的晴天，看上去好像已经有些痴了。
姑娘突然站起身来，大步向院外走去。
陆小凤看着她的背影道：“你不杀我了？”
姑娘停下脚步：“我本就没有把握杀了你，现在更加没有，可我也不担心，因为你看上去已经比我更像个死人。”
陆小凤又道：“你叔叔的确死于我手，我却不想为此道歉，但你哪天反悔了想报仇，可以随时来找我。”
姑娘冷却笑道：“你身上的毒，会一点一点要了你的性命，若你能活着走到华山已算命大，我又何必再来找你？”
陆小凤道：“我这个人一向福大命大，希望这次如你所愿。”
姑娘最后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随即走入了无边无际的白垠之中。
夜静的像一场暴风雨前的平息。
陆小凤就趴在这间茅屋的柴草上，翻来覆去已经折腾了几个来回。
孤独正在时时刻刻地吞没着他，他已经有很久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那个姑娘的脸就想一幅画般不停的闪现在他眼前，让他避无可避。
他不由得开始怀念起这些年的时光里，那些本以为是寻常的夜，现在想起来竟是那么美好。
虽然也曾风餐露宿，但一颗心总是踏实的。
要知道，想活得潇洒并不太难，只要你不缺金钱，不缺朋友。
可是，现在他想活的踏实一点，却发现这变成了世上最困难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