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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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花魂楼，一枝“牡丹”，人间绝色。花魁甄选当日，致使五湖四海慕名前来者趋之若鹜。
澄黄模糊的铜镜里映着一副足以让男人馋涎觊觎的倾城貌。停罢横扫娥眉的素手，我轻抚上自己那张妖冶不俗的面庞，似水往昔浮没倒置流年。
十二岁之前，人人唤我牡丹。
十二岁那一年，秦嬷嬷不知作何感想，竟是从肥到只剩下油水的身板上“噌噌”拔下几根毫毛，花了大笔重金聘请了琴棋书画享誉孤城的白先生亲自教导我这一朵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野牡丹。
眼睁睁瞅着那一大箱子的金灿灿被横着抬出了花魂楼，我只能干咽着口水，捶着自己想死的心，指天泪涌道：“书中没有黄金屋……”
尽管如此，赶鸭子上架似的，我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淑女课程。
而白邱，却是我这只笨鸭子的终极诱饵。
在我顽强的执念下，花魂楼里的绣娘不得不连夜赶工缝制了几身清雅的男儿装，妆点一下即将沦为学子的我实则藏在骨子里那一派欣欣向荣的风华绝貌。
犹记得，秦嬷嬷颤巍巍地将新衣递给我时，那一汪掐得出水来的兽眸，复杂得让我不忍心再去肖想其他福利。
于是腰杆一挺，违着心说：“嬷嬷，您别自责。牡丹自幼就羡慕那些个做得出yin诗，画得了春gong的才子佳人。从今往后，牡丹一定发奋图强，争取青史留名，不负嬷嬷栽培之心。”
秦嬷嬷翕动了两下干燥的唇皮子，我看着分外心痒，直想扑倒嬷嬷，替她撕了那几块爱掉不掉的死皮。
就在我欲将思想化作行动之际，秦嬷嬷扯着堪比老黄莺的声调子，尖细着嗓门，语重心长道：“牡丹，你只管随着白先生学习，其他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欣赏着嬷嬷扭摆娴熟的肥臀，目送走那一抹销魂的背影，心中陡然一沉。不过片刻，已是佯装无事地比划起新做的衣裳，看着铜镜里摇身一变的俊俏美少年，内心荡漾不止。
不得不说，我这扮相，绝对是男女通吃的料。
授课第一天。远远便瞧见伫足湖畔的白邱，陶醉地微阖着双眼，好像天与地都掩盖不去他骨子里的闷骚。
“白先生，学生这厢有礼。”
我是谁？我可是花魂楼里鼎鼎大名的牡丹！装模作样的功夫，首屈一指。嬷嬷常说养着牡丹就好比养着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白眼狼。所以，我成了花魂楼里众所周知的，狼女。
其实，我也有知性的一面。只是，隐藏得比较深。对于不懂挖掘和赏识的人而言，我大抵就成了他们眼里的二货。
心血来潮时，我也会将自己拾掇成各种美人图上的娇俏模样。云鬓高髻，水袖轻纱，青莲款步，足以跌尽众看客的眼乌珠。
总结得出，我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好女子。
我弯了许久的腰，因迟迟等不到先生的回应便自发直了起来。
猛抬头，却是撞入了先生那一双勾人摄魄的眼。从此，一见白邱误终生。
就因为此刻的意乱情迷，我堪堪错过了先生脸上纷然杂陈的表情，得以让他俘获了一个直捅我心窝的机会。
“牡丹可会抚琴？”先生一语惊醒不曾回神的我，可等待我的却是一个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先生，牡丹，牡丹……”我结结巴巴地硬是拖沓着不予回应，却不想先生继续问道：“那牡丹可懂棋艺？”
我捧着一颗焦灼的心，生怕它一个不慎，给我烫出个窟窿，泄了底。
“先生，如今，五子棋风靡孤城，牡丹以为，此棋博大精深，有心学了一段时日。”
“胡闹。这种市井之流，又岂是大家闺秀该学之物。”白先生的义正言辞倒是为他减却了一笔仙姿，让人不由得觉出几分真实。
我心如鹿撞，不是因为先生的英姿勃发，而是羞愧自己的才疏学浅。如果秦嬷嬷知道，一定会指着我的小琼鼻，仰面朝天笑道：“牡丹，你居然懂得羞愧！哈哈……”
心底一阵唏嘘，料想，红鸾星已是蠢蠢欲动，不知天命司君有没有掏心掏肺得给我谱写一段可歌可泣的戏折子。
偷瞄的视线刚巧与先生鼓动的喉结相遇。“诗歌书画，可有你精通之项？”
我瞧着先生越拧越紧的两条浓眉，心虚之下也特觉委屈，对着手指，瘪嘴道：“先生，牡丹是一块上等的白绢，如何描绘，还待先生挥毫。”
看，看，我就说我有知性的一面吧。捞了半肚子的墨水，终于有模有样地吐了句人话，也着实让先生露了一个欣慰的笑。
没错，白先生笑了。这一笑，如三月春风，温暖拂面。顿时，我一颗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心肝，甚没出息地匍匐在了这一袭翩翩白衣之下，芳心暗许，情深无悔。
许是那一眼倾心，自此，完全颠覆了我在花魂楼里超凡入圣的矜持招牌。
为了迎合花魂楼百年来的飘香底蕴，我固执地冠上了“白”姓。完成了一次由野“牡丹”向“白牡丹”的成功转型。
只不过，花魂楼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皆以为我此番意图甚是明显，简直就是山寨女版司马昭。
索性，秦嬷嬷也睁一眼，闭一眼，悠哉乐哉地摇着其他姑娘的腰肢，赚着大把大把的黄金白银。
每每，秦嬷嬷冲我露出白牙谄笑时，八道白晃晃的银光，触目惊心的让我避之不及。
我彷徨，我恐慌……我深刻地理解到究竟何为“将自己的富裕，建筑在别人的悲剧之上。”
仔细计算了下秦嬷嬷花在我身上的时间还有银子，不觉悲从中来。是谁说，浪费他人的时间等于糟蹋那人的银票？简直就是坑爹的双重巨债！仰面唾天，心中凄苦，又有谁人可知？
忧桑的眸子穿透层层铁壁铜墙，我恨不能立即用眼神戳死另一头的债主嬷嬷。当然，不过只是臆想。回过神，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望镜兴叹：“卿本不是白眼狼，奈何从了狼婆婆。”
悲壮的现实，激发了我空前绝后的斗志。从此，我将广袤无垠的人生目标取其精华，剔除糟粕，浓缩成极具璀璨的两条信仰：一曰赚银子，二曰追男人。
年幼脑拙，根本不懂，更多时候，我所表现出的无畏英勇，在别人眼里却是真正愚蠢的行为。
自那以后，花魂楼里多了一个见缝插针的酱油学徒。她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花名，过着名不副实的伪ji生活，在赎身与卖身之间，蹉跎着大好岁月。
“嬷嬷，杜鹃屋里的床架子似乎有些松散了。我就住她隔壁，回回都能听见剧烈的咯吱声，着实影响睡眠质量。”我边说边挽起秦嬷嬷的胳膊，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脸似愁非愁忧虑貌。
“怎么？牡丹又没睡安稳？唉！昨个儿夜里是王员外睡得杜鹃那屋。就凭那彪悍的体型，再板扎的床，也经不起他一夜的折腾。”
我耳听着，眼瞅着，心里默了数来个回合，真心觉得秦嬷嬷那对精光小眼里溢满的怜惜之情，绝对不是因为我。
“嬷嬷，我的意思是合该找人来修理了。”
经我深一步提示，秦嬷嬷恍然凝思后，又颇为难地开口：“可惜，隔壁街的三大叔的大儿子的二女婿前几日刚与人私奔，这会儿功夫去哪寻一个物美价廉的木匠师傅？”
心花怒放的我强烈压制着喷薄欲出的喜悦，扼腕道：“哎呀，好端端一个二愣子居然也会突然想开寻人私奔！”
我斜睇了嬷嬷一眼，虽是不明白她为何张大着性感的肥唇，可也正是那一眼的震撼，带给我灵思泉涌的语感，故而文雅道：“果然，觉悟不分年纪，爱情不谈伦常，私奔不限xing别。”
“咳咳，看来牡丹与白先生之间，切磋得甚好，甚好！”秦嬷嬷呆滞了半晌后，假模假样地整了整微掉的下巴，感慨而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嬷嬷一语戳准了我的脊梁骨，痛得我龇牙咧嘴，欲罢不能。
我与白邱的师生关系，两年来早已“名存实亡”。而白邱对我似有若无的情意，更是让我抓狂不已。
可我明白没有馒头的爱情，是不合格的爱情，更会是一出与幸福绝缘的人间惨剧。何况，我还没有凑够赎身的银两。一个连自由都免谈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感情？
按耐住心底忽然涌出的酸涩，我莞尔道：“嬷嬷，其实对于木匠活计，牡丹倒是略懂皮毛。”
我正经的时候，绝对不容小觑。以至于秦嬷嬷跟见了鬼似的，三魂不见七魄。
“嬷嬷，嬷嬷，秦嬷嬷！”狮子吼一出，谁与我争锋。这一吼，连带整座花魂楼都消停了。
“看什么看，愣什么愣，还不赶紧干活！要不要吃饭了，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都给我打起二十四分精神，花魂楼要是没了，你们也都完了，都完了！听见没！”
秦嬷嬷唾沫横飞的精彩训示，让我再次意识到就业的压力，竞争的压力，生存的压力。它们就像三座大山，重重压在我的身上，百感交集。
孙猴子被一座大山压了五百年，我岂不是将被这三座大山，压上一千五百年！倘若如此，待我重获自由，白邱都已转世千百载，哪还轮得到我分上一杯肉羹。
“牡丹，要不就委屈你去杜鹃屋里看看？”秦嬷嬷说得意味深长，我也终结了无止境的漫游。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我露出猴子见蜜桃的欣喜之色，却还故作忸怩道：“嬷嬷，这天下没有白干的活计，我倒是无所谓，只怕坏了这古往今来的规矩，要不，你看着，给一点？”
秦嬷嬷隐隐嗅到一股阴谋的气味，眯了眯精邃的细眸，似探非探地笑说：“这么些年来，牡丹也私存不少银两了吧？”
我一听，心一紧，再一缩，一颗滚烫的爱财之心在秦嬷嬷的yin威招安下，弃盔卸甲。
“哪能啊！嬷嬷，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一不卖身，二不卖艺，纯粹在花魂楼里混口白饭，哪有进账的机会！”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演得堪比对街茶楼新捧红的戏班子里的当家花旦，真假莫辨。
秦嬷嬷鬼鬼祟祟凑近我的耳朵，我心惊肉跳之下，甚为担心潜伏在□□的耳垢被她一览无余。
“想知道最便捷的生财之法吗？想知道最实效的致富秘诀吗？想知道如何让一张银票瞬间变成两张银票吗？”
财迷心窍的我，怎能抵挡如此循循善诱的排山倒海句！于是，我彻底沦陷进了秦嬷嬷施得魔咒里，忘了前因，撇了后果，控制不住地穷点脑袋，直抒胸臆：“想，很想，非常想！”
“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以为秦嬷嬷眼底迸射的光芒，将是我今后人生旅途上最为闪耀的一盏指航灯。谁知，“你回屋将存着的银票对折一下，是不是就翻倍了？”
我看着秦嬷嬷高深莫测的诡异笑容，不觉抖落了一地疙瘩。霜打的脸色明显灰败着道：“嬷嬷，对折再对折，是不是就当翻四番了？”
铜孔大小的眼睛“唰”地亮了，秦嬷嬷直言不讳地说：“牡丹，我就说，只有你，懂我的幽默。”
我面上一阵痉挛，暗自腹诽。有钱人，都是人精。有钱人，都喜欢惊人。
“我说牡丹啊……”
“您就别说牡丹了，您一说牡丹，牡丹准就倒霉！”倒霉的次次栽在你手里。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若真修理得好，回头我支你五两银子？”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没有跨不过的沟，也没有迈不去的坎。只要有银子挣，冰释前嫌不过是小菜一碟。
“嬷嬷，您放心，保准让你错觉地以为是给换了一张新床。”我拍着小胸脯，自信满满地夸口。
秦嬷嬷没来得及阻止我猛拍胸脯的自残行为，五官开始往一处纠结。“我说牡丹啊，别这么使劲拍，本来就一点点料，再拍，就平了！”
触电般地缩回手，我战兢道：“太平公主不是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秦嬷嬷在我光亮的脑门上狠敲一记，恨铁不成钢地说：“能够风生水起的前提是，人家是公主！白给你听了那么多戏折子，竟记着一些犄角皮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