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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上林苑里樱桃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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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弟。”
良久,水容终于放开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氤氲着一团薄薄的水雾,仿佛阳光洒下的波光,柔和,晶亮,一阵一阵搅动人心。
我捏了捏他漂亮的脸蛋,“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很丢人的。”
水容破涕为笑,“霞弟,每次想到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再看到现在的你,我就既感动又难过。”
阳光下水容眼角的一滴晶莹的眼泪滑落进我的掌心,璀璨、明亮而温润。
琪珏、珮珩,马车的影像已经出现在视界里,我赶紧收敛起涣散的心神,对水容道:“他们来了。”
水容道:“我们等他们一起吧,前面就是上林苑了。”
水容说着,用手指了指前方,我顺眼望去,只见柔蓝软缎一般的天空下,数峰参差,重峦叠障,列岫之间,乱云初度,烟岚回合。山下偌大的一片林子,红燃绿展,重宇楼阁,若隐若现。
上林苑本是天水王朝皇族圈禁的狩猎场所,当今的雍和帝即位之后,更是在苑内建行宫,置园林,宴请王公大臣。
终南山下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都是属于上林苑的,而苑中的朱樱院,种植了数千株樱桃。锦王流景的樱桃宴,便设在朱樱院中的九华阁内。
“霞少爷。”
红儿银铃般的娇音传来,我循声望去,见她正探出车窗向我和水容挥着小手。
我朝红儿嘻嘻一笑,“臭丫头,快告诉我,有没有欺负莲花公子?”
红儿嘟着嘴,娇痴痴地抱怨道,“莲花公子都尽顾着和紫儿姐姐谈诗论乐,哪还有时间理我?”
“红儿。”
紫儿雪白纤细的小手伸出窗外,捂了红儿的小嘴,一下将她拉了回去。
我和水容都忍不住大笑,小小的插曲之后,水容便策马往上林苑而去。
盏茶的时间,已经行到苑门之前,两根高高的蟠龙汉白玉石柱,中间一块汉白玉匾额,嵌着“上林苑”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漆红大字。
门前立了两行侍卫,见水容出现,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见过玉王爷。”
水容说了声,“起客。”
侍卫便让开了道路,水容策马而入,接着是琪珏与珮珩,然后是两辆马车,浩浩荡荡驶进了上林苑。
上林苑中,牡丹未歇,榴花初红,参差入云的银杏树,青衫杂植,阔叶藤萝细细缠绕树梢,在层层叠嶂的树叶间,透出一圈一圈明亮的光斑。几株老梅树立在道旁,虬枝绿叶间探出颗颗珠圆玉润,青翠欲滴的梅子。
水容又策马转了数道弯,过了一座大理石的石桥,白色桥墩,红色栏杆,桥头刻着“赤栏桥”三个字。一阵风吹来,银杏的青叶,若剪剪飞舞的绿玉蝴蝶,在头顶翻飞。
过了赤栏桥,是一色翠绿筼筜,绕着一带红阑,迎面便是五间卷棚,正中的一间,悬着一块楠木刻的红字横额,上面刻着朱樱院四字,两旁楹帖是梳榔木的,刻着一对对联。
上联是:心源一种闲如水。
下联是:同醉樱桃林下春。
水容驻了马,“霞弟,到了,下马吧。”
我点了点头,答了声“嗯”,便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孰料一不小心从马镫上划下来,踩了个空。
“霞弟,”
水容一急,赶紧一式鲤鱼打滚,燕子翻身,在我落下之前,将我接住了。
我又是一窘,见红儿紫儿画扇已经下了马车,望着我和水容的方向嗤嗤地笑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窝在水容肩上道:“王爷,你先放我下来啦,大男人的,老这样搂搂抱抱的多没面子。”
水容脸一红,“对不起,霞弟,我怕你会受伤。”
他这才放开了我,双脚平安落地的感觉真好,眼角的余光向红儿扫去,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早有青衣的小厮替水容牵过马,系在院前的一株垂柳之上。
水容向画扇道,“画扇公子,我们进去吧。”
画扇微微一笑,摆出个请的姿势,道:“王爷请。”
红儿和紫儿明显有点见色忘主,一刻不离的黏在画扇身边,眼睛里的神情痴痴的,都像是被画扇施了迷魂药一般。
我敲了敲红儿的小脑袋,“红丫头,还不快走,晚了就没酒喝了。”
红儿嘻嘻一笑,娇红了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脆生生道:“霞少爷说什么话,锦王爷乃是天水王朝的三皇子,他的酒还能喝得完吗?反正竹叶青、花雕、芙蓉醉、女儿红什么的我都喝腻了,正好可以喝喝皇宫珍藏的极品佳酿。”
竹叶青、花雕、芙蓉醉、女儿红你都喝腻了?我翻了翻白眼,睁大了眼睛瞪着红儿,看来羽觞在喝酒上倒是不曾亏待过这丫头。
紫儿见我一脸愕然,掩唇笑道:“流霞少爷别听红儿胡说了。”一边说着,又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红儿的额头,“臭丫头,牛肚子都快给你吹破了。”
红儿眨着纯洁无邪的大眼睛满脸疑惑的望着画扇,“莲花公子,紫儿姐姐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把牛肚子吹破?”
画扇蕞尔一笑,正欲开口,我已经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笑道,“吹牛皮,紫儿是说你快把牛皮吹破了。”
“霞少爷!”
红儿总算明白过来,睁着委屈的大眼睛,语带薄嗔地蹬了几脚。
我只得无奈地道:“好啦,丫头,大不了待会儿酒管你喝够。”
红儿立即雪亮了一双大眼睛,一双雪白的小手抱着我的胳膊,兴奋地道:“霞少爷最好了,红儿就知道霞少爷最好了。”
“三弟,画扇公子,流霞公子,你们总算到了,可是让本王好等。”
锦王流景一袭翦翠长衫,宽袍广袖,手中一把泼墨牡丹折扇,一脸笑靥的迎了出来。
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羽觞,一袭白绸长衫,下摆绣着折枝墨梅,修身的剪裁,宽大的衣袖,腰间系一条蓝色缀宝石腰带,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超凡脱俗。
羽觞的唇角,挂着轻浅的笑意,红儿见了他出现,赶紧的松开了缠着我胳膊的小手,那噤若寒蝉的表情,简直跟霜打的麦子一般。
我心中暗自腹诽,羽觞真是典型的金玉面魔鬼心。
画扇柔和一笑,“让锦王爷和羽楼主亲自相迎,真是折煞画扇了。”
锦王朗然一笑,“别说画扇公子可是塞外流花世家的少主,就是凭着‘莲花公子’的盛名,公子光临已经是蓬荜生辉,本王哪里敢怠慢?”
流花世家的少主,那画扇的全名,岂不是叫流花画扇?听说这个流花世家垄断了整个天水王朝的驿站,简直就是古代的交通垄断托拉斯。难怪堂堂锦王,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羽觞打量画扇一眼,唇角微勾,含笑道:“听说流花世家的少主与紫雨家的小姐定下娃娃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呢?”
羽觞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画扇定亲了,那紫儿岂不是没有希望了?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了紫儿一眼,果然见她神色紧张,一张雪白的鹅蛋脸正泛着微微的红晕。
画扇微微一笑,柔若春风,“多谢羽楼主关心,迎取璎珞的事情,恐怕还要等两年。”
这么说画扇不会马上取了那个紫雨璎珞,我心爱的小侍女紫儿还是有机会的,我心中已经开始暗自盘算。
锦王流景道:“几位请吧,咱们进去再慢慢叙。”
锦王说着,便转身往内院而去,众人也跟着他,一径的去了。
穿过走廊与外间的花厅,进入院中,果然是叶如绿玉,樱桃似红珠。千树万树,一径樱桃林,清甜的果香,经风一吹,飘入鼻间,一阵心迷神醉。
人群经过,惊扰了樱桃树上啄食樱桃的黄莺儿,扑飞着翅膀,唱着清脆的歌声穿飞在树与树之间。
转过一径的樱桃林,才见一个粉璧朱檐的楼阁,正是朱樱院中的九华阁。阁边一径长廊,完全依靠园林的风格而建,雕花的窗前,种着几株芭蕉,衬着满园的樱桃,正是一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水墨画卷。
长廊的尽头是一角亭子,亭边几叶芭蕉,一株蝴蝶海棠开得正盛,粉红若蝶翼的花朵星星点点地点缀在爬满胭脂醉丝的棠叶间。
海棠花下,一个乱头粗服,葛巾絺衣的男子正在喝酒,枯干的手上握着个铜黄的酒葫芦,咕噜噜地酒液灌入他的喉中,面容被酒葫芦掩去一半,只见浓黑的眉与覆盖在葫芦之上的枯瘦苍劲的指节。
水容见了他,连忙兴奋地叫道:“百先生。”
我心中一怔,什么?这个醉倒在海棠花下,看起来乱糟糟,蓬着头发,葛巾上沾满酒液的男人竟然就是天水王朝的第一才子百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