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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三更鼓罢,月影儿在宫阙之间撒下一片斑驳,幽幽且皎皎……

      不知是白日里睡多了,还是心中藏了事儿,初音毫无睡意,站在殿中,借助着燃在四角的灯烛,环视一圈。

      有多久没好好打量过自己的寝宫了?念头才一兴起,初音就放弃了探究,从前的东兆林皇后,除了深刻在脑中的梵文,还会对什么感兴趣?

      现在不同了,她开始查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静水绿植也好,翰墨卷轴也罢,似乎都在一夕之间生动了起来。

      靠着西墙长长的琴台上,摆放着一把先人留下的古琴“云行施雨”,款步走上前,坐定……轻挑慢勾,清婉的旋律就这样生生淌入耳廓……

      少了焚香净心的繁琐,反倒多了份空灵。

      初音欢喜从生,心道这荒废了多年的琴技竟还记得。难得心性极好的她,倚着台案手托下颌,透窗向院中望去……

      汉白玉的石头铺就甬路,弯弯曲曲通向八方。水磨方砖所砌的花墙,里面所植的奇花异草,正娇艳竞秀。路两边各有一棵百年合欢树垂枝摆摆,尖尖粉绿印上纱窗,称着如银满月,让她有种错入仙境的恍然。

      抬头注目中天,少了繁星的陪称,雍容的圆月倾泄着孤寂而又圣美的华光。远远地似是有个婀娜侧影在桂下摇盼……又似是有人在浅拭珠泪。

      都说做神仙好,世人千方百计地寻方士炼丹丸,想求长生不老,谁又能体会出那抹缥缈在徐徐轻烟间的身姿,是否寂寞呢?

      也许……独守的嫦娥会更羡慕凡人的悲喜也说不定……

      伸手取过安静在桌面的白玉酒壶,为自己斟了半杯,捏到鼻息间慢慢摇晃,盈盈眸光看着琥珀色的澄澈挂在杯壁,少时馥郁沁心的芳香浓浓扑了出来。

      浅酌一口,强烈的味觉刺激出了两行热泪。

      柔柔的甜,淡淡的苦,绵绵的酸,微微的涩,还有滑下喉咙一路灼烫到胃里的辣……原来,这就是女儿红的味道。

      初音半闭了眼睑,任泪珠儿滑下脸颊,这是对“家”的感悟,是对幸福的感动……所以要让它淋漓……

      晌午时分四哥带来了一个人,是大哥派来送信儿的,一是来告诉她爹娘已经平安抵家,二来就是带来了一坛酒……

      大哥的长女在春夏交替之时就要嫁为人~妇,当年出生时酿的酒提前启了,要让她这个远在京城无法同庆的姑母沾沾喜气……

      这是江南的风俗,大户人家每有女孩儿出生,就会酿几坛酒,等女儿出阁时招待娇客用。

      收紧了指尖,抵抗过心头的钝痛……属于她的女儿红,怕是没有开启的一天了吧?出嫁时还不够醇厚幽郁,等陈出了口感……怕是已经错过了时机。

      同沐韶华,侄女可以风光出嫁,而她……已然成了祭台上点燃的檀香,一半摇摇欲坠,而另一半……化成了一撮残灰,任风吹过……怕是魂飞魄散……

      唉……刚刚还荡在半空的心,下一瞬又被扔进了尘埃,这样的落差还真是让她必须屏息凝神才能适应……

      苦笑着将杯中的佳酿饮下,告诉自己……从杨及掌中生出那颗朱痣的一刻起,一切都会大不同。

      脑中一阵一阵的混沌,不知是醉了,还是倦了,初音手扶着琴台站了起来,在回身的一刹那她惊圆了一双眼睛……

      愣愣地看着那个翩翩而来的身影,不禁感叹:莫不是月里嫦娥离了广寒?

      ……

      暮春时节,两安花园中迎春才争相娇艳,一场夜雨过后,凝脂妩媚的梨花,就已抖落了寒峭,撇下绿叶先行半绽,亭亭玉立于枝头。苒苒的香甜,带着晨露的甘美,随着微风涌入了临近的楼宇……

      宣安寝殿内,三尺高的象足莲台镂空炉内,有缕缕轻烟正袅袅升腾,和着淡淡的梨花香,在檐下金铃的叮咚作响中,翩翩起舞……

      赖在牙床上不肯动的人儿,闭合着眼眸,深吸口冷雨过后的清新,涤荡了心头的负累,一切宛如随手弹拔的清平小调,涓涓潺潺……

      直到遥遥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喊,惊散了还在缠绵的缭绕,也让正在享受这一刻清净的初音皱起了眉头。

      有心找个人来问问是什么回事,可是星眸在殿中一扫,发现竟没有人侍候着,这下初音更觉奇怪了,自床上起身,以指节按压了几下还有些沉的额头。

      那边漏刻上分明显示着:辰时将过……

      怔怔地从衣架上拿过一件外袄披上身,心里暗念着许是昨夜的那半杯清酒才让自己安眠,却是不知醉后的沉重也是如影随行。

      款动莲足往正殿行去,想看一看到底是谁会在这宣安殿内如此哭闹。

      平素里早该各司其职的采女,并没有出现,而一直恪守着本分的女官也不见其踪,这让初音更是疑惑不解。

      几乎都走到了殿门口,才见着了跪了一地的采女太监……

      “怎么回事?”初音冷声问道。

      这一幕太混乱了……

      梓安手抱着朱漆柱子,嘴里也不知在叨哝着什么,一张削瘦了很多的脸通红一片,涕泪横流污淖了襟口,任由站在身边的女官怎么劝,只是不住地摇头……然后更加用力地搂着楠木。

      眼前这个只能用可怜来形容的梓安,让初音身子一晃……似是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头,疼痛只一瞬就蔓延开来。

      紫槿见还是惊扰了主子,侧眸瞄了眼还在哭得昏天黑地的皇子,这才咬着红唇越过了一地的人,走到她的身边,“娘娘,殿下……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宣安殿,采女们早上一开宫门才发现殿下正蜷在阶下,奴婢们本想帮着殿下梳洗一下,可……”

      疼……很清晰。其中揉杂了酸楚与悲辛……

      踏着宫侍们让出的道儿,坚难地挪近那个身子直抽抽,却还是没有放松半点力量,执拗地抱着柱子,生怕被拽走的人……

      “梓安……”一声唤,却只是引得他无意识的扭脸,一双本应该精明睿智的眸中,此刻净剩下了空洞与迷茫……

      紫槿心头一酸,无声地递上了一方绢帕。

      初音视而不见,以自己的雪衣纱袖为他擦拭着面上的污迹,“梓安这是想要做什么?”

      “皇……皇娘?”漾在水润之中的眼珠,开始恢复了转动,上上下下将她打量,过后还是不确定地问。

      “是……”初音噙着泪花点头,这孩子到底经了什么……

      下一刻,梓安就转换了目标,将她狠狠地搂住,嘴里又开始了无伦次的念叨。

      手臂用尽了力气,几近将皮肉挤散,只剩下筋与骨的契合……可身子还是在不停地颤抖。梓安视线内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这熟悉的馨香是皇娘特有的……只知道,他终于寻到了她……

      “娘娘……殿下衣衫濡潮,还是要换了的好……”紫槿的提醒让两个相拥而泣的人同时回过了神。

      初音拍了拍宛若孩童的他,“好了,先去梳洗一下……”

      梓安放了手,撒娇般地低下了头,用手揉着衣角。

      看着他面颊上的绯红,初音还道他在为哭鼻子在难为情呢,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抬腕探向了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回头吩咐紫槿传太医,又让人去给东宫殿送个信儿,怕是那边早就为了找人而翻了天。

      手携着高自己一个头的他往殿中去,这时初音才发现……他竟是赤着脚的,一双原本素白的罗袜被泥污染成了灰色,踩在光鉴的青砖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印迹……

      两人对坐在雕龙八仙桌边,有采女打来了热水为梓安净过面,又开始了烫脚,这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相折的纸,盯着手中的软塌塌,皱起了初霁的脸,然后仍是满怀希冀地将它递向了皇娘。

      初音接过掂在手里……

      “尚宫说,只要写够五十个‘安’字,皇娘就会来看我,可是儿臣已经写满了,前儿就够数了,儿臣已经数过很多遍,就是等不到您来……”梓安知道好像是扰到了皇娘,可是他真的很委屈,住的那里好可怕,都是不认识的面孔,还有个会骗的人尚宫,他一刻也不想在那里待了。

      “皇娘,您不要梓安了吗?”

      初音将贴在他脸上的湿发挑开,笑得很心酸,这种走了样的母子情深,真是太蚀骨了。

      “让儿臣留在您的身边不行吗?”顺势抓上了她的手,盈泽的眸中全是乞求,他此时只想继续着那段在望月阁的日子。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有人说道:“将生病的皇子养在身边,也并无不可……”说着又转向了梓安,“兄长此时若是乖乖去安歇,我保证你能时时看得着皇娘……”

      梓安看看他又看看皇娘,为难了半天,才似是打定了主意,“我不要回去……”

      初音也没多想,左右他现在病着,遂吩咐了人带着殿下去花厅。

      待他一步三回头地被采女领去偏殿,承泰才下跪行礼,“儿臣见过皇娘……”

      初音定定地看着他,想知道那番话中的意思。

      承泰见久也没等到叫平身,只好自己起来,撩衣坐好后,才道:“皇父已经下旨,今夜召冷桐侍寝……”

      面无波澜……可承泰知道隐藏在平静之下,定是有些许的起伏,正当他自信的以为时,就听着一句淡得几乎捕捉不到的话语:

      “你……将紫槿带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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