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故事》沫沫

3、第 2 章

　　“特纳！特纳！不好了！特纳大叔晕倒了！你快回去看看！”
　　“啪！”手中的书本一下子滑到地下，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爷爷！你不会有事的！爷爷！眼泪不争气的就要流出来，塞西尔顾不得擦拭飞快的向自己的家跑去……
　　远远的看到家门了，为什么医生先生从里面走出，为什么他的神情是那么悲伤？！“塞西尔，你爷爷他……”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爷爷一定会没事的！爷爷会和塞西尔永远在一起的！永远！
　　冲进屋里，爷爷躺在他最喜欢的躺椅上，似乎睡的安详。是的，爷爷只是睡着了……塞西尔挣脱了街坊们的阻拦，跪在躺椅边，轻轻捧起那已经冰冷的大手贴在脸上，泪止不住的留下……
　　“爷爷，塞西尔回来了，您最疼爱的孙女回来了，您睁眼看看您的孙女啊~~~爷爷~醒醒啊~~爷爷~~您不要您孙女了吗~~爷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爷爷~~~~~~”
　　“塞西尔……”从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一直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缓缓安慰着。塞西尔转过头，雷。冯。塞柯瑞费斯正担忧的看着她……
　　“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我，有罗莎琳，有大家们……不要哭了，哭伤了身体，特纳大叔会心疼的。今后，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他似乎在安慰塞西尔，又似乎在像那个担忧塞西尔的灵魂做出承诺，他一定会照顾塞西尔的，一定！
　　“雷……”塞西尔哭倒在雷的怀中，那温暖的怀抱让塞西尔的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象爷爷并没有离开一般……

　　“塞西尔，我真的可以走吗？”
　　“你都三天没回家了，伯母该担心了。放心吧，罗莎琳，我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再悲伤下去了，爷爷会不高兴的。”
　　“那我走了，有时就去找我啊~明天学校见！”
　　“学校见！”
　　爷爷去世已经三天了，塞西尔好象一直浮在空中，脚够不着地面，无法落地。罗莎琳和雷生怕塞西尔出事，天天都来陪她，罗莎琳干脆住进了塞西尔的家中。现在葬礼结束了，塞西尔仿佛回过神来，表情稍稍生动了些，但仍掩饰不了一丝的落寞。世上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呢……但那笨重的木锤，装奶酪的木碗，床上松软的稻草，还有好伙伴贝迪，都似乎带着爷爷的味道，仿佛爷爷仍旧在躺椅上打盹，仿佛爷爷仍旧在羊圈中挤奶，仿佛爷爷……
　　不能再想下去了……塞西尔跑出了屋子，跑出了那满载太多回忆的地方。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出了城，上了西山坡，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自己的“秘密花园”。
　　已经有些时日没来这里了，塞西尔惊讶的发现这里变了个模样。春夏季节的金色的大波斯菊被紫色的龙胆草所代替，在繁星满天的映衬下，如梦中国度。
　　常坐的岩石上一束白色的山谷百合被山风吹得有些萎靡，但丝毫没有损失她的淡雅香气。塞西尔认得这百合，它与白天雷送的是一样的，只生长在城堡的花园中。她拾起花束捧在胸前，芬芳的香气似乎将她的眼泪再次熏出。不是说好不哭得吗？只是……
　　“谢谢你，基尔伯特……”
　　那个时候，塞西尔的脚才结结实实的踏在土地上……

　　“当当”书法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话音刚落，雷闪进来。
　　基尔伯特看了一眼来人又再次低下头，专心的写着给中央的贸易公函。莲台城的大部分事务已经差不多全部都落在了年轻的基尔伯特的肩上，老城主已经不过问许多事情了。对于基尔伯特来说，莲台城已经成为他的了，所差的只不过是一项称号，唯有老城主死去才可获得的称号。
　　“大哥……”雷欲言又止，有一点不好意思。
　　“什么事？”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有什么热情的声音。
　　雷的脸红了，但基尔伯特没有注意。“我……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基尔伯特没什么反应，依旧在奋笔疾书。“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塞西尔，塞西利娅。特纳！”基尔伯特突然一愣，上等绢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墨迹，他面无表情的拿起吸水纸处理。
　　雷仍旧在兴奋得说着，没有注意到哥哥的失常举动。“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女孩，像小山羊一样健康灵巧，像羊奶一样纯洁无下，像百合一样美丽坚强。我希望我能给她带来幸福与快乐……”
　　“她知道你的心思吗？”雷的喋喋不休让基尔伯特感到不舒服，他打断了他的话。
　　雷思考了一下，苦笑的摇摇头：“她还是个孩子呢，对这种事很迷糊。不过，我相信她是喜欢我的，至少不讨厌。我会努力让她爱上我。再过两年，等她十八岁的时候，我想向她求婚。大哥，到时候，你可以祝福我们吗？”
　　基尔伯特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点点头，没说什么。雷已经习惯了这个同父异母哥哥的冷漠，他微微一笑，退到了门前。
　　“我就是想告诉大哥这件事，天晚了，大哥也早点休息吧……”
　　门关上了，但关门所带起的气流却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书房陷于黑暗之中。
　　基尔伯特仰倒在扶手椅中，似乎很习惯这样的黑暗。他的嘴里喃喃的念着几个单字，他并没有发现，几个单字组成了一个名字：赛西利娅。特纳。

　　“……你终于还是下手了……”
　　老塞柯瑞费斯无力得倒在书房的书桌旁，殷红的血液汩汩的从胸前的伤口不断涌出。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似乎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自己的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他平静的看着那个被溅了一身血的“年轻的自己”，看着那个过于苍白的脸上冰冷的严霜，笑了……
　　“答应我，不要为难雷和她的母亲，他们不应牵扯进我们的命运。我已经对不起你的母亲了，不能再对不起她们……答应我……答应你父亲最后的请求吧，基尔伯特……”
　　“父亲？”基尔伯特轻哼一声，“我没有父亲！我从来没有从你那里得到一点关于父亲的感情！不过，我会照顾好雷的，他是我的弟弟。这样可以了吗？塞柯瑞费斯城主大人~”
　　老塞柯瑞费斯似乎并没有听出那冰冷语言中刻骨的仇恨与嘲讽，或许他已经听不见了吧。他空洞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一抹诡异的微笑留在了已经僵硬的脸上。
　　小塞柯瑞费斯厌恶的皱起眉头，满屋的血腥味刺激的头隐隐作痛。似乎一霎那，自己就把匕首送进了自己父亲的胸膛，无法抑制的冲动。但他却没有觉得后悔，可能自己早就想那么做了吧。他可以忍受家中仆人的厌恶与恐惧，可以忍受那个女人的虚伪与谄媚，可以忍受旁人的指责与不解，只是不能忍受那个被自己视为父亲的冷落与漠视。小时候，为了得到老塞柯瑞费斯城主大人的注意，他不知道做出了多少努力，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然后长大了，他开始讨厌自己幼时的所作所为，那份敬爱已经转变为刻骨的仇恨。他发现，恨一个人是如此轻而易举。
　　莫名其妙的，书房中起风了，冰凉而刺骨的气流激荡在整个空间中。老塞柯瑞费斯尸体的上方，慢慢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无机的声音从那被裹住了半个脸的黑色兜帽下发出：
　　“莲台城的新主人，基尔伯特。冯。塞柯瑞费斯阁下……”

　　塞柯瑞费斯家族的祭司克雷格并不住在莲台城的城堡中，而是一个人独自住在城外。除非有重大的典礼，很少有人能见到他，除了塞柯瑞费斯家主。因此对于大多数莲台城的居民来说，他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嘭嘭！”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克雷格打开门。是谁？深夜拜访？是年轻的基尔伯特，冯。塞柯瑞费斯，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显出少见的慌张。克雷格有点吃惊，急忙让进屋中，为他倒了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
　　基尔伯特完全丧失了作为城堡少主人的那份从容、冷静，反而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因为不知该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而显得手足无措。
　　克雷格似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那个对与他来说就是个孩子的少主人，那眼神为何带着深深的怜悯与同情？
　　“克雷格祭司，他……他说的是真的吗？”没头没脑的问出，克雷格却像早已料到般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们……我们……真的是祭品吗？”
　　祭品？！多么悲哀的一个词。克雷格清楚的明白他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傀儡，只是那个家伙在人间的代理人而已，他只是为了监督约定的执行与挑选而存在的。但是又为什么要给与他人类的感情呢？眼看着一个个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散，如果心可以麻木，那该有多好！！
　　“孩子啊，这是塞柯瑞费斯家族的宿命，是责任，是义务。”
　　“难道每一个塞柯瑞费斯家族的孩子都是背负双亲的鲜血而诞生，这是命运？！难道我恨我父亲，我杀了他，这是责任？！为什么会这样？！”基尔伯特无法抑制的大喊。
　　“为了，我们的莲台城啊……”
　　“为了，我们的莲台城吗？”迷惑的神色凝聚在基尔伯特的脸上，他呆呆的站起，向外走去。克雷格目送着他的背影又叹了口气。他会想明白的，他会接受这荒诞的一切，就像二十多年前似的。因为，这是无法挣脱的命运！

　　老城主死了。
　　说实话，塞西尔并没有很悲伤的感觉。就如城里大多数人一样，老城主的冷酷与眼里一只是城中每一个居民心中的阴影。那盛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华丽的葬礼仿佛就是一个空架子，没有过多的东西填充在里面，除了雷。塞西尔是第一次看见雷哭泣的样子，是那么伤心，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代。突然觉得老城主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的为他哭泣。她默默的陪伴在雷的身旁，就像爷爷去世时，他在她身边一样，也许，悲伤可以稍稍减轻，希望……
　　基尔伯特仍旧没什么改变，像一个与己无关的过客，冷眼看着这个一手操办的华丽葬礼。只是原本白皙的脸在黑色丧服下显得愈发没有了血色。
　　他，真的还是那个基尔伯特吗？

　　葬礼结束后，塞西尔来到“秘密花园”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没想到遇到了基尔伯特。
　　他坐在常坐的岩石上，面对着山下的莲台城，背对着塞西尔。黑色的丧服长袍在山风中飞舞，犹如一只黑色的蝴蝶跳着死亡的舞蹈。令人窒息般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放出，仿佛在抗拒所有闯入他的领域的冒失者，比如塞西尔。
　　塞西尔转身想离开。也许，最痛苦的是他，也许，一个人反而更好……背后突然响起基尔伯特的声音：
　　“陪我一下，好吗？”那声音是如此虚弱，细微，塞西尔不敢相信这是他的言语。
　　但更让塞西尔惊讶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走到他的身旁坐下。天色已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给夕阳下的莲台城披上了一件金红色的绚丽晚装。大自然用他那无尽的魔力在这两个还是孩子的面前进行了一场盛大的表演，尽管唯一的两个观众面对美景仍怀着重重心事。
　　“莲台城，真美！”塞西尔微微吸了口气，“我真的很喜欢莲台城呢！无论从这里，还是在城中，每一次看它，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真是应该感谢你的父亲，因为他的治理，莲台城才愈变愈美丽。”
　　塞西尔歪着头，偷偷的看着基尔伯特那如雕塑般完美的侧脸。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右手缓缓抬起，想要抹去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水滴。
　　基尔伯特一把抓住塞西尔的手腕，把头埋入塞西尔的怀中。塞西尔惊讶得想躲开，但腰却被他牢牢锁住。讶异，害羞，无措，恐惧……都涌上心头，但随即又释然了。她放弃了挣扎，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基尔伯特被山风吹乱的黑色短发，轻轻的……
　　塞西尔的怀中有一种好闻的味道，这让基尔伯特的乱七八糟的心绪变的平静。这是一种什么力量呢？如此温暖而平和。为什么自己总会在她的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为什么她对于自己是如此不同？基尔伯特突然发现在自己心中那不知何时被她种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她是雷所爱的人，你不可以爱她！”是的，雷深爱着她，但是那又怎样？雷得到了太多他没有得到的东西，他为什么就不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塞西尔发现束缚的力量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急忙退后几步与基尔伯特分开。脸滚烫滚烫，好像发烧似的；心跳的极快，好像就要从胸口蹦出。自己现在一定很丑吧，真想就这样离开。基尔伯特抬起头看着那个可以与晚霞媲美的红脸蛋，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塞西尔突然觉得很窘迫，面对着少见的笑容，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糨糊，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不停的晃着可爱的小脑袋，来表示自己的不介意。
　　看着塞西尔那尴尬的样子，基尔伯特又笑了，从浅笑逐渐变成了不可控制的大笑。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痛快，那些烦心忧伤的事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果然，塞西尔就是塞西尔！他走近她，看着她也因为他的笑容露出了那如朝阳般温暖绚烂的笑脸。
　　“谢谢你，塞西尔，你真可爱~~”
　　塞西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出他话中浓浓的感情，就感到他的脸压下来，然后，呼吸变的艰难……
　　好悠长的一吻……泪突然从塞西尔的眼中涌出，她挣脱了基尔伯特的怀抱向林中跑去。跑动中一滴一滴的泪珠洒落，基尔伯特一下子变得很慌张。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冲动的伤害了她，她是否会原谅自己的轻薄？
　　他呆呆的站在山岬上，直到山下的莲台城燃起点点星光。她说，她最喜欢莲台城了！那么，自己也来爱这个地方吧……我的莲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