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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三生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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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流魂街的居民喜欢死神。
但死神居住的静灵廷总是有些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因为那里有足够的粮食,到了那儿就不必再日日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苦生活,特别对于一个年纪还不大的少年来说。
平子真子便是其一。
他不求得到多好的成绩、谋得什么样的席位,真央灵术院衣食无忧的生活早已让人满足,所以他也不会多努力地去学习,更不会逼迫自己去背那些繁复的理论。
同所有流魂街出生的同学一样,他讨厌贵族。真正强盛的家族不会将儿女送进真央,而那些有些名望的贵族儿女都如出一辙地看轻他们,自高自傲。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因为愤世骇俗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没有志气的生活方式换来的自然是留级,虽然掉了的仅仅是理论考试的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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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央的第二年,新一批新生入校,他又被分配到了新的班级。
上午的课上完时,发现班里的不少贵族都“屈尊”与前座的一个少女搭讪,后来回宿舍和舍友聊了才知道,那个少女来自于静灵廷四大贵族之一。
原来是班里那些贵族小姐公子要攀附的对象。四大贵族,又比原来不同的上中下级乱七八糟的贵族值得尊敬多少?
他知道了只是应了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虽然那些贵族第一天碰了一鼻子灰,但还是毅力不改地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志波叶莺搭讪,比如——
“志波同学,这条理论我不是很明白,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
班里安静了一会儿。
“还真是好学啊,你们!”他听到志波叶莺半感叹地喊了一声,话音顿了顿,她还是耐心地讲解了起来,“这个意思就是……”
有几次中午看见她和她的兄长一同吃午饭,两人每次都是毫无形象地说说笑笑,说是呆滞死板的贵族,他们更像是平常人家普通的兄妹。
于是,日复一日地一同上课,尽管他从没和志波叶莺说过一句话,但还是渐渐开始了解她。说话直接、没有什么心机和志向,最重要的是她并不看低平民。而这一点,志波海燕也是如此。
他依然对贵族没有好感,却不讨厌这对兄妹。
那一年的理论考试,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糊里糊涂地通过的。总之,成功升到了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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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没有贵族骄傲”的贵族大约只有没落的命,纵然是最尊贵的四大贵族之一。
第二年开学没多久,他就从班级同学的议论中听到了志波家被什么大事牵连可能地位不保的消息。相比别人的幸灾乐祸,无意间听到时,他却莫名地愣了一下。
可以看出志波叶莺还不知道那件事。但她不大条,显然是从同学们的举动中猜出了什么。
也正是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见了志波家的管家。
“少爷、小姐,家主命我接你们回去。”
他习惯于等别人走了再出去拿午饭,经过隔壁的一班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嗯,纯属巧合。
不过出于好奇心,他还是探头看了看。
叶莺和海燕的面前站着一个满身肌肉的彪形大汉,两撮小胡子和帽子上的一根飘来飘去的东西看来很喜感。
“不,金彦,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一早就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们家……”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行为,他一只手深深地将崩点打进女孩的体内,抬起一只手扶住她噤声后倒下的身体。即使那时的叶莺与他差不多高,但托在手心却很轻很轻。
那天下午叶莺和海燕没有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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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听说志波家族被四大贵族除名,驱逐出静灵廷,赶到了西流魂街。原以为那两兄妹是不会再来上学了,但他们却都到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分外沉默。
那天中午经过一班时,看到志波海燕一个人拿着牡丹饼坐在班级内苦读,而志波叶莺很凑巧地独自一人躺在一棵树下——他常吃饭的地方。
干练的墨蓝色短发乱糟糟地撒在地上,她半眯着眼看着不知道哪里。他本想换个地方去吃饭,但脚步刚踏出去便止住了。再回头时,就发现她注意到了他。
“喂,这里是我每天吃饭睡午觉的地方!”
志波叶莺看了他一会儿,一个翻身靠着树干坐了下来,随便梳理着头顶上的乱毛:“这么好的地方,你没小气到一人独占不让别人也分享分享吧!”
“嘛,这倒不会!”他摊了摊手,也坐了下来。
那天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树下,他注意到志波叶莺有时转过头要说什么,但最后皆是没有开口。
后一天中午,依然等全班人走尽了再出去拿饭,远远地就看见志波叶莺已经在树下吃了起来。
再往后一天,他干脆舍弃了那个习惯,一下课便和她一起去拿饭吃饭。
过后天天如此。
现在回想起来,到底是青涩少年时,每天中午在一起,并排并走在校园里,他们竟然都没聊点什么。说是家族刚没落叶莺心情低落,但平子很清楚,那时的他们其实很想说什么,之所以没有说话,完全出于诡异的自尊心。
——一年都没说过一句话,凭什么这么快就要搞得很熟的样子?
诚然,他自认是个比较随和的人,会出现这种想法,至今都觉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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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桑,能不能帮我复习一下理论?”
终于打破僵局是在即将考试的某天中午,吃了饭,叶莺拿着本理论书朝他挥了挥。
那时只觉得心里丢脸地涌起了一阵感动,不过现在想想……那种半请求的诚挚口气真的是叶莺说出来的么?他都多少年没有听到了?
“叫我真子就可以了!”条件反射地答了一句,他懒洋洋地接过书翻了起来,“真是的,你还真认真啊!”
“谁想复习什么理论啊?但我必须拿一个很好的成绩啊!”她抬头望向天空,“我可不想因为自己通不过理论考试再让家族被人嗤笑。”
他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听见了。
自那天起,他神奇地有了背理论的动力,却不是为了快点成为死神。
然后那一年,他以斩术白打瞬步第一名、鬼道第二名,综合成绩第一名成功升入三年级。也正是那一年,志波海燕连连跳级从真央毕业,直接被提入十三番队。
当然,平子没有任何参加跳级考试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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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每天中午到课间、再到上课也坐到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熟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叶莺的鬼道天赋出众,其威力与控制力甚至凌驾于平子之上,瞬步也不差,其他方面便逊色了很多。
“真是的,斩术之类的让你平常多练练的吧。”依然是中午,还是那棵大树下,他拿着从医务室借来的消炎药涂抹着面前的人上午斩术考试时造成的大大小小的擦伤,“喂,忍着点。”
“知道了啊,真子你罗嗦死了。痛……”毫不领情地抱怨了一句,药水遇到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叶莺立即倒吸了一口气,“喂你轻点!”
“所以才让你忍着啊。”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见她舒展开了紧皱的眉,才继续将纱布摩过她的脚踝。
“对了真子,你逛过庙会没?”
“庙会?”他疑惑地挑了挑眉,“从没听说过啊。”
“诶?你以前住的地方从来没有举行过庙会么?”
“你觉得七十六区会有这种东西么?”他反问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真子,今天润林安有庙会,放学了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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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他一百年前也不是没有牵过她的手。
那天润林安到处是甜品小吃的摊点和各类演出,人来人往,烟火绚烂。就像现在依若拖着叶莺一样,那个时候她拉着他的手颇为兴奋地带着他东转西转。
他当年为了赶真央的入学考试急急忙忙地便进了静灵廷,根本没好好看看润林安,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便任由她牵着四处晃悠。
在五色的烟火下看她的侧脸,虽然看不大清,却让人分外惊羡。
一个晚上好几个小时,她带着他把整个润林安逛了个遍。到了九点多的时候,她给他们每人买了一串章鱼丸子,一边走一边吃。
没有作业、没有队务,没有沉重的责任和负担,现在想来,那天晚上着实快乐。
快要到志波家门禁时,他们才匆匆忙忙往西流魂街赶,然后在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志波空鹤和那只名为波尼的野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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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阖上和式的纸门,将乱成一团的死神们交给志波空鹤去处理。看着不远处耸立的花鹤大炮,平子真子长叹了一口气。
刚才居然想到了那么久远的事情,果然是喝多了啊……
回到房间时,就看见华丽的头饰被随便地搁在梳妆台上,今晚的新娘早已脱掉了那件麻烦的和服,穿着一件单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窗边,一只手搭在还看不出什么的小腹上。
他进去的时候,她就转过了头。
“真子你个家伙,喝了好多酒啊!”没太多温柔可言的女人,即使大婚当天依然不解风情。
“喂喂,也不想想我是帮谁挡酒?”用同样不解风情的语气说着,他瞄了瞄矮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呆子,你怎么还没吃?”
“没胃口啊。”自从前几天发现后,怀孕的症状便越发明显起来,才几天的功夫,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了。
“你个家伙真是的……”刀叉的碰撞声从桌面上传来,下一秒她被揽进了他怀里,眼前出现了浅浅的一勺清粥。
“我不……”
“不吃东西是不行的,你忘了卯之花桑关照的么?”关西腔带着不容拒绝的低沉而强硬的声调,然后那勺壁碰到了她的唇上,“吃慢点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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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纵然他们俩再怎么熟识,志波家早期传统的贵族教育对自家妻子还是影响深远的,并没有在结婚的晚上吐槽不断。
“喂,呆子,还记得我们在真央的时候的事情么?”月行于云间,看着身旁懒懒地躺在自己怀里的人,穿过衣衫轻摩着她小腹上的皮肤,他下意识地淡淡道。
虽然今晚的叶莺比较斯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话总是不错的。
“哈?真子你也是喜欢往回看的怀旧派么?”她睁眼看了看他,“以后会没出息的秃子!”
跟她说无关紧要的话时,认真你就输了。
经验丰富如平子,自然不会动气,只是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做出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那你就安心地跟我一起没出息吧,平子夫人!”他特意加重了最后的四个字。
叶莺一时语凝。
“少……少罗嗦啊秃子!”急急忙忙地打断他的话,她略带窘迫地喊道,“你提真央干什么?”
灰褐色的眸眨了眨,平子低头看了看叶莺盯着她的双眼:“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没什么啦!”
“没什么你还提……”低声嘀咕了一句,她又闭上了眼,稍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嘛,只是突然想到那些事情以后可以当睡前故事讲给我们的小包子听!”
叶莺撇过了头:“别老若无其事地把这种话说出来秃……”
侧身欠起探过头凑上她深烟青的眸,见她睁大了眼猛地一愣,心情大好地哼笑了一声,平子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
“真是,改改你对我的称呼吧。”月光洒入宽敞的房间,动了动手指擦去叶莺发丝间的汗滴,他蹙了蹙眉,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你以后该不会就想这样教育我们的孩子吧,呆子?”
“知道了啦!”略带不耐烦地大声说了一句,她侧过头看着别处,“叫我改之前你自己也先彼此彼此一下啊秃子!”
“喂,说是说知道了,你不还是在那么叫?”
“无所谓啦,慢慢来就行了……”
外面的饭厅内依旧灯火辉煌,望着又窝进了他臂间人,他无奈地挑了挑眉。
怎么说呢……有一种将来他会遇上很多麻烦的感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