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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心迹(三) ...

  •   日中时节,林下杏花白。春游彩衫,井上天自蓝。
      宫墙柳昨日在谢家遇见尹千钟后,今日就没再敢往谢府跑,却又想打听情形,便在不远的药河上漂了艘画舫,悠然自得地等着消息。听说今日尹千钟又去了,宫墙柳命人将红豆绿豆请来,说有一台好戏要唱给两位妹妹听。宫墙柳的意思红豆绿豆都明白,人家小两口临分别了,说不准就真能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家里没人好办事啊。
      可等红豆绿豆到了药河上,居然真让她们看见了一台好戏。

      话说苏阳回京之后,自然免不了与好友葛天白逛一逛京师,走着走着到了药河边。这药河上停了许多画舫,大门敞着,招贤纳士么,许多穷书生都爱跑去吹牛,说不准就让哪家老爷瞧上了,带回去做个师爷什么的,也免去坎坷功名路的辛苦。
      苏阳与葛天白自然不可能与那些人为伍,只是在岸边走走便要回去了。
      偏偏这时,宫墙柳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上了一条大门紧闭的画舫。那小厮扣了扣门不进去,朝里面喊道:“先生的话传好了,谢家两位姑娘随后便到。”
      因离得不远,里面人的声音葛天白与苏阳都听清楚了,葛天白略显困惑,苏阳两眼放光,二人不经意对视一眼,各自心里都有些想法,都不做声,还是苏阳先酸酸地对葛天白道:“上天入地,世上都再没谁能比这画舫主人更叫我夜不能寐的了。”
      葛天白与苏阳自小一块儿长大,当然知道苏阳所指为谁,愈发狐疑地看向他。苏阳又道:“只可惜他讨厌我至极,不愿见我,但你若上去他必然高兴。”
      葛天白心不在焉,似乎还在琢磨什么事:“我猜你是听错了。”
      苏阳笑:“你跟我上去一看便知。有你在旁,他还不至于拿东西将我砸出来。”
      葛天白也想亲眼看明白,这么不上不下地给苏阳一撺掇,便上了画舫,与先前那个小厮说了自己身份,让他进去代为通报。
      宫墙柳一听外面葛天白的声音,不等小厮进来,自己出来开门,谁知葛天白旁边还站了个苏阳,当下抿着嘴不说话。
      苏阳一看宫墙柳没像往常那般见了自己就跑,高兴起来,拉着葛天白引见道:“天白,这是浮桥柳苑的主人,宫墙柳。”
      葛天白照理说从前没见过宫墙柳,却总觉得此人眼熟。
      宫墙柳见他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不冷不热道:“真是偷不得闲,两位既然来了,进来坐罢。”说完,自顾自转身进去。

      三人之后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不过红豆绿豆赶到药河上看热闹时,葛天白和苏阳已经打起来了。
      天子脚下严禁私斗,违者视情节轻重可处极刑,一般人真没那个胆子。不过老百姓也不是没见过街上有位高权重者打架。当年尹千钟年纪轻轻便与张轩齐名,张轩不干,两边帐下的士兵都不服气,无奈军法如山,不敢造次。那日先帝命尹千钟与张轩一同发兵北上,走得好好的还没出京呢,尹千钟对张轩道:“我知张侯爷您对我颇有微词,可今日你我共事,同伐蛮狄,有什么咱别兜到外头去,家里挑明白。”
      当天,尹千钟与张轩大战三百回合。士兵们不傻,自然看得清其中门道。尹千钟只出了五分力,张轩却疲于应战。见再这么打下去张将军该活活累死了,尹千钟大笑一声,收了兵器:“张侯爷好生厉害,小将佩服!”
      尹千钟的意思聪明些的人都明白了,我这样让着你,你还不知好歹死犟着有意思么,叫你看看什么才是将帅风度。从此,向来横着走的张大帅,见了尹家军的军旗都得倒着走。
      这京城老百姓又听说有人干架,忙跑去观战,却见是两个鼻青脸肿的文生,衣冠不整地叫人扯开了,满面怒容地互相干瞪眼,哪儿有当年好看呐。可仔细一瞧,都愣了,这不是葛公子和苏公子么,京城四少,万千风骨,好端端的怎打起来了。
      苏阳和葛天白怎么打起来的,谁也不知道,只得暗自揣摩。能叫好友反目的无非三样:钱、权和情人。这两位都是不缺钱的主,且各自心有所属,莫非是为了朝廷上的事?总算葛府苏府也派人来了,将看热闹的遣散,带着自家主子回去。
      事情出在宫墙柳的画舫上,他自然始终黑着脸。
      “宫美人,究竟怎么了?”绿豆小心翼翼窥视一番他的脸色,问道。
      宫墙柳一言带过:“他们两个在我的画舫上喝酒,大家说了会儿话,我还没闹明白呢,他们两个就打起来了。”
      绿豆泄气,这说了跟没说有何区别?
      宫墙柳忽然又想起什么,道:“不过苏阳刚刚回去前跟我说了句话,他说‘我都是为你,你自己想想,葛天白,他这种人究竟值不值’。”
      红豆替宫墙柳收拾着画舫里倒下的东西:“他与葛天白那样交好,知道葛天白的事恐怕比葛尚书还多。我听他这话的意思,很可能发现了你背地里的那些。”
      绿豆却反驳她道:“不能吧,姐姐你画脸画得那样好,葛天白都发现不了,苏阳岂能发现?”
      红豆看着宫墙柳不吭声了。宫墙柳的脸色已经由难看,转为了一种近乎死灰般的白。

      那头葛天白与苏阳打得你死我活,这头尹千钟和谢尘流连温柔乡里。唯一让尹千钟叫苦不迭的,是正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总觉床上有什么咯得慌,一摸,是本书,尹千钟自然抽出书来就往外头扔,谢尘半眯着眼睛看见了,非要抢下。尹千钟纳闷,不过没功夫理会。谁知动作一大,书居然一本接一本地往外冒,敢情这谢尘就睡这些东西上?尹千钟只有一本接一本地往外扔。所以就看见那床摇来摇去,不时从帐子里丢出两本书来了。
      谢尘心疼死了,心说谁会睡在书上,若不是你动作那样大,它们怎能被卷进褥子里?这下一颗心总挂念着尹千钟没把他的宝贝摔缺角吧。尹千钟满腹委屈,心说你也太不专心,我尹千钟还不如几本破书么?便一把捞起谢尘,扯出褥子抖了抖,总算清静了。谢尘没提防他来这么一手,想扶都来不及,于是乎一坐到底……
      尹千钟看到谢尘脸色由白赚青,心中咯噔一声,明白这算彻底完了。
      “出去。”谢尘咬牙。
      尹千钟面露不解:“是我出去,还是它出去?”

      谢尘泄气,他明明已将尹千钟赶跑了,还气呼呼地不许他靠近,为何现在又坐在他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耳鬓厮磨的?想了想,记得好像是方才尹千钟默不作声地穿好裤子下了床,轻手轻脚收拾好满地的书,抚平了放在桌上。谢尘看他那楚楚可怜的样态,不禁掩口轻笑,然后呢,然后帐子又被放下,最后……就如此这般了。
      谢尘靠着尹千钟,迷迷糊糊地翻了困,对他道:“我给你讲个无趣的故事,你要听么。”
      尹千钟低头亲了亲他头顶:“你给我讲过许多故事,哪一个我不要听的?”
      “这是我自己的故事。从前有个人……”谢尘道。
      “不是说是你自己的故事了么?”尹千钟呢喃耳语道。
      “你明明是个将军,为何拘泥于这等小事?”谢尘义正词严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尹千钟却捧住他的脸,仔细观赏:“你明明这样美,为何我还是觉得看着有些别扭?来,再让我多看看罢。”
      “既然别扭,你不要看了便是。别打岔,我要说故事了。从前有个人,”谢尘连珠炮地道,“他自幼丧父丧母,忽然有一日,他十六岁了……”
      “这有什么好忽然的?你可真不会讲故事。”尹千钟又插嘴。
      “你别说话可好?”谢尘又瞪他,心里却触动于尹千钟的不安,“那天是他的生辰,他怕小妹去闹舅舅给他做生日,谎称有事出门,然后便去山上躲了起来。在山上,他遇到,他遇到了……”
      尹千钟紧紧握住了谢尘的手,他喜欢这样握他,他也喜欢被他这样握着:“没事,都过去了,你接着说。”
      “我遇到一个人,那个人脾气很怪,阴晴不定也颇具城府,但对我和小妹都好。他来的时候少,失约的时候多,甚是也是糊口编来的,我却丝毫不加怀疑。直至一日,等我亲眼看到他忘了藏起来的皇子令牌,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一件蠢事,”谢尘叹了口气,“我知道被别人耍弄是什么滋味,所以尹千钟,我没骗你。”
      尹千钟不住地抚他的头发:“我明白。”
      谢尘这才安下心:“他说他是庶出,娘不亲爹不疼,满心抱负无从施展。他有个异母兄不光文武全才,还是嫡子,将来家产全是那人的。这倒也就算了,可这个哥哥外巧内嫉,总做些当面输心背面笑的事,联合了他的胞弟一块儿欺压其他兄弟云云。”
      尹千钟暗叹,这孟暄真是有脸啊。
      “我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让父亲以为嫡子那一脉不思进取,一心觊觎家中产业……放在寻常人家,兴许上套家法便过去了,可放在天家,那是谋反,要牵连多少性命他自己难道不晓得么。那回,他一去大半年,再见时踌躇满志,我还笑话他,说他好像要当皇帝了一样高兴。”
      尹千钟犹记得那一年,辞烟公子粉墨登场,长公主驸马与十一皇子谋反,京中犹若沙场,哀鸿遍野。时至今日,依然叫人徒留悲叹,却居然是这么个起始。尹千钟藏起各种情绪,再揉了揉谢尘的头发:“不是你的错,你只不过随口说了个法子,排兵布阵的都是他,与你无关。”
      谢尘摇头:“是我的错,是我手把手教他的,可我真不知道他那哥哥居然是三皇子。”
      这下连尹千钟都错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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