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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中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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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睁开眼时,太阳仍拼尽全力在炙烤着万物。小叶子一边用力地为她扇扇子,一边擦一擦自己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见从容醒了,他立即停手去端了一碗东西过来。从容皱了皱眉,侧头道:“什么东西?黑黑黄黄的。”
小叶子扶她坐起道:“这是太医留下的药茶,说是喝了就好了。”从容忍住气味,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几口,小叶子看她皱眉撇嘴的样子便道:“看你这娇贵样,都没怎么晒呢就中暑了。”从容喝完软软躺下道:“谁让四爷、五爷老待着不走的?屋里又闷又热,比太阳晒还难受呢。”
小叶子摇摇头,重又为她打起扇子,“宫里头就属暑日寒冬最为难熬,你还好呢,可以在四爷那屋里值夜。我们几个白日干活,晚上就只能在这儿苦熬了。”
从容喝完药茶恢复了些精神,她环视一下屋子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给贵全知道可有你好受的。”
“瞎,”小叶子盘腿坐上炕头,“他敢!是福公公让我回来照应你的,他说他赶着去照应四爷,没工夫看你了。”
四爷?从容一愣道:“四爷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小叶子挠挠头,忽自嘲地一笑道:“对了,我忘了你那时候都已经晕了,不过你真一点都不知道么?”
“什么?”从容瞪大了眼,“知道什么?”
小叶子看她一眼道:“知道四爷送你回来,又是请太医又是送冰桶的,这会儿自个也捱不住热,中了暑躺在永和宫呢。”
从容怔怔地看着小叶子,小叶子见她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便往地上一努嘴道:“你不觉得屋里比往常凉快些么?这都是四爷让人送过来的,不然以我们的奴才命,热着就热着了,哪有福份喝什么药茶,用什么冰?”
从容一声不吭,小叶子啧啧道:“福公公找我回来的时候,四爷已经中了暑气,我看他脸色都变了还待着不肯走,说是要人看着你才放心。小瞎子,你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好主……哎,”看从容抓起外袍穿上身,小叶子惊道:“你去哪儿啊?”
“永和宫。”从容趿上鞋,不顾小叶子的阻拦就冲了出去。
永和宫。
福喜看胤禛安稳睡去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他与香羽耳语了几句,正跨出门口时,抬头就见从容白着脸从外跌跌撞撞地进来。跟出来的香羽见了后忙迎她进来道:“小瞎子,你怎么来了?”
从容不停地大口喘气,“我……我……四爷怎么样了?”
香羽还未答,福喜在门边沉声道:“幸好娘娘刚走,四爷也睡下了,不然看见你这样儿就得起火。”
从容垂首理了理衣袍,正一正冠带看向福喜道:“福公公,四爷好些了么?”
“没什么大碍。”
从容听说松一口气,接过香羽递上的茶道:“没事就好。”
香羽道:“你呀,先顾上自己再说,这一头热汗的跑来,要命不要,还不快喝口水?”
福喜“嗤”了一声道:“喝什么喝?你不是来看四爷的么,还不进去?”
“你不是说爷已经睡下了么?”
“那你是来这喝水的?”说着福喜走几步将里间门帘一挑道,“进去看着点,爷要是醒了就出来说一声。”
从容蹑着脚进去,屋里静悄悄的,新绿的纱帐半掩半垂,胤禛在内合目而睡。从容原以为胤禛已睡得安稳,可走近时却发觉他双眉揪紧,脸色苍白,好像梦中也有许多难解的烦扰。她轻轻地为胤禛拭了拭汗,心头有些柔软。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胤禛是个为了“好玩”两字,就硬把她留在宫中的小魔王,他脸上冷,心更冷,常常让她难堪,可现在,他却为她中了暑,她想不明白,即使多借给她几个脑袋,她也想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响起一声轻斥,“让开!”从容一惊之后回过神,原来胤禛已醒,正侧目看她道:“像块门板似的,风都给你挡去了。”从容瘪了瘪嘴,她发觉无论怎么说,胤禛都是睡着时比较可爱。她向他行了一礼,回身正要去给福喜报信时,胤禛叫住她道:“站住!”
从容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回身看他道:“福公公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呢,四爷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奴才这就去说。”
胤禛阖了阖眼,摇头道:“不用。”
从容看他不胜疲累的样子,小心翼翼站到一边道:“那四爷再睡一会,奴才在这候着。”
胤禛瞥一眼窗外道:“你这时候来做什么,还嫌今日闹得不够乱么?”
从容低头抿了抿唇,“奴才是来……来看看四爷的。”
“有什么好看的?”胤禛不自在地道,“都是你不给力,害我受累。”
给力?胤禛这么会活学活用,从容倒是没想到,她憋了半日才道:“那里有这么多好使唤的人,四爷为什么不让别人送奴才回去呢?”
胤禛别过头向里,闷闷道:“要不是怕你给人识破,我才不会抱你回去呢,这么沉。”
原来是为这个缘由,从容低头思索着。
胤禛回过头看她道:“同你一说话我又热了,过来,给我扇扇。”
从容气忿难平,他中暑了,她不是也中暑了,这么快就让她干活?“四爷,奴才还有些头晕,先让香羽进来伺候罢。”
“我说了让你伺候,别推三阻四的,”胤禛有恃无恐,“你都能自个过来了,扇个扇子怕什么?快扇。”
从容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她这么早过来做什么,不是自寻死路么?从容拿过扇子,无可奈何地扇了起来,清风阵阵,胤禛慢慢合上眼。屋里重归安静,只有远处的知了,仍在不断地高唱着,“热死啦,热死啦……”
一下,两下,渐渐地,跪坐着的从容也有些瞌睡起来,她眼皮愈沉,扇得也就愈慢,及至最后,她干脆手一松,慢慢伏倒在了床头。胤禛失了凉意,张开眼时,从容正咂巴着嘴低低嘟囔一句,“热……”
胤禛看着她叹了口气,侧过身拿起那把她落下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为她扇着。从容舒展了眉头,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像湖中漪涟,扰乱一池平静……
虽然说从容第一日就不幸中了暑,可胤禛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其后仍然让从容跟随。好在天气渐渐转凉,从容又与其他的跟班太监混了个熟,在外等候的日子就没那么难耐了。这天下了课,从容跟着胤禛回永和宫,走了一半,胤禛忽然想起有一本书拉在了尚书房中,从容便说回去取,胤禛颔首道:“你回去,我在这等着。”从容答应着快步而去,等她找到书回到原地后,却不见了胤禛的踪影。
说等着又不见人影,难道他这么大人还喜欢玩捉迷藏?从容有些气恼,正昂首四顾时,有一人恰从旁边拐出,面容依旧,神色间却多了几分阴郁。从容忙低头退在一边,“给太子爷请安。”
胤礽抬了抬眉,“是你?”
“是奴才。”
“怎么,在找人?”
“是,在找四爷,”从容应了一声,又小心问道:“太子爷一路过来时,可曾见到过四爷?”
“没有,”胤礽顿了顿,又冷冷道:“我眼里都快没了皇阿玛,兄弟什么的就更看不见了。”
从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早就听说康熙在归途中因病思念太子,将太子召去后又赶回来的事。宫中纷纷传言是因为太子脸上未露关切忧戚,伤了父亲的心才被赶回来的,可依她之前所见,太子似乎并不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这会儿又对她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不是憋着气是什么?
从容静默半响,沉吟着道:“奴才想着,关切一个人并非一定要露在脸上、挂在嘴边,只需存在心里,行动示之,时候一长,那人一定会感受得到。”
胤礽原已要走,听了这话又停下脚步,“我也是这个心思,可皇阿玛却不是这么想。”
“皇上病中,自然喜欢人嘴上甜些、殷勤些,太子爷既然有心,不妨多去看看走走,皇上自然会明白的。”
“是么?”胤礽望着红墙斜影,沉默许久才道,“但愿如你所说。”
看他脸上神色缓和,从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在这位面目如画的太子面前,她总觉压力巨大,还好刚才没有说错话。低头伫立良久,从容见胤礽依然没有打发她走的意思,心里焦急,终于鼓足勇气道:“太子爷,奴才还有……”
她还未说完,胤礽已打断道:“上回临走时也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从容怔了怔,鬼使神差般地没有说自己叫小瞎子,而是说:“姓夏,夏从容。”
“沙场从戎的从戎?”
“从容不迫的从容。”
胤礽点点头,微微笑道:“自从上回遇见你之后,我就再没看见过你了,你白日不再出来了么?”
从容道:“奴才从那日起白日也要跟着伺候四爷上学读书,所以没什么工夫能出来闲逛了。”
胤礽看她道:“看来老四很喜欢你,要把你带在身边。”
从容含糊应了一声,心里却道:四魔王才不是喜欢她来,他是嫌她太清闲,收收她的骨头。
胤礽看她脸上并不是太乐意的样子,心里了然道:“不过再喜欢也没听说日夜伺候的,要不我去同老四说说?”
从容急忙摆手,“奴才能行,太子爷不必……不必……”
“不必多此一举?”
从容涨红了脸,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胤礽看从容一脸惊惶的样子十分有趣,想了想后他从腰间解下一物,淡笑着递给从容道:“你上回肯听我吹曲,这回又解了我一个难题,既然不让我为你说话,我就把它送给你罢。”
从容不敢伸手,那支玉笛通身碧绿,宛如翠竹,又是胤礽随身携带之物,她怎么敢随便要下来?
“怎么,你不喜欢么?”
“奴才喜欢,可奴才又没做什么,怎能要太子爷的心头爱呢?”
“再好的物事,用不着了也是枉然,”胤礽看了一眼掌中玉笛,硬将它塞入了从容手中,“给你吧,上回我看你对吹笛之技也挺有兴趣的,以后无事时,你可以拿来练练,或者到毓庆宫来找我。我得闲也可以教你。”
从容的手被胤礽牢牢攥在手中,她心如鹿撞,脸上也是火辣辣地烧着,“奴才多谢太子爷,可奴才不能收。”
从容边说边抽回了自己的手,胤礽眸光渐深,盯着她道:“为什么不能收,难道是嫌我用过了?”
从容更为慌张,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不是就拿着,不然到时我一松手,它可就要碎了。”说着话,胤礽又将玉笛往她手里一送。
从容见他执意,只好双手接过道:“多谢太子爷。”
胤礽见她收得犹豫,接下后又并不收起,便道:“你刚才不是急着找老四么,这会儿还不去?”
从容如梦初醒,匆匆将笛子收好后便行礼告退,胤礽看着她的背影,回味着刚才握住她手的一瞬间。十指纤纤,柔若无骨,这样的手绝不像是一个男子之手,而她过后的反应,也实在不像是个宫里伺候的小太监,可若说她不是,内务府名册上的记档又怎会容人作假?除非……胤礽侧首瞥了一眼墙根处的斜影,除非有人小小年纪就不顾宫规,私自收了一个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