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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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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浮桥即将建成,你留着他们还有什么用?不是只要我肯吃奇花就可以吗?”皇甫释然始终微笑,即使面对的是贪欲旺盛,走火入魔的澹台子平,也不会怒目相向。
澹台子平咬牙冷笑:“你自然知道我要做什么,飘摇岛看护奇花的那一只并不简单,到时候,是用你还是用我去祭他的五脏庙?”
皇甫释然道:“你预备怎么办?把我关在这里?”
澹台子平当然不屑,现在关住皇甫释然已然晚矣,人心惶惶,早已是溃败之势,但他偏有不服输,高高扬起下颌:“就算这里的人都走光,我依然有别的法子。想坏我的大事,七公子你还年轻,还欠修行。”
“何苦一错再错?”没等皇甫释然劝说完,木屋门已经砰然关闭。分开一内一外,两重天地。一重是皇甫释然所居的人间,一重是澹台子平设想出的长命百岁的太虚幻境。唉,皇甫释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他多么留恋生命光华,他还是无法理解澹台子平的想法——为什么长命百岁就成了一切,或者说足够代替一切?
浮桥建成之时,澹台子平手下仅剩下七个人,不过他好像并不担心,见皇甫释然过来,抬手一指远处,颇为得意的说道:“这三位故人想必七公子还记得。”
皇甫释然随他手指望去,果然见着几个熟人——毒手玫瑰莫蒹葭,半世华佗李扁游,唐门长老唐西朔,全是当初在他十八岁家宴那天,出现在众位大夫中的。他顿时明白更多:“是不是即便当时顾回蓝没有提及飘摇岛,这三个人也会说些什么?”同仁当铺的计划应是一开始就滴水不漏。
澹台子平拊掌大笑:“世人皆说皇甫七公子品貌无双,在我看来,他的智谋才是独占鳌头,即便是精灵古怪如顾回蓝都有所不及。”
顾回蓝.......唯有这个名字让皇甫释然微微敛了笑,顿了心思。许多日子以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耗费了多大气力才不叫这个名字反复浮现心头,他不知道该如何不去牵挂这个和自己一样生死未卜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怎么努力,这个名字还是会悄悄飘来,在眼前、耳边、手掌——每逢触摸到自己的小手指边,思绪总是抑制不住的在那里停留,臆测出一根第六指来。
事情已如脱缰的野马,收拾不住,姑姑的心思更是海底针,叫人捉摸不透。他在这里对付一个澹台子平已经身心疲惫,顾回蓝在外又要怎样煎熬,怎样对付人数众多的锦衣卫,深不可测的宫墙内?悄悄在背后捏紧了拳,皇甫释然不敢再多想,急急收拾了思绪,催促澹台子平赶快登岛。澹台子平有些讶异,但并没未答话,他现在也全心巴望能早点走完这血染的十里浮桥,登上极乐飘摇岛。
即便事先知道这岛并不是岛,而是一艘大船,皇甫释然仍不敢信眼前所见——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岛’上,浮着一层薄薄氤氲,遍地盛开着一种淡黄色的小花,还没靠近,香气扑鼻。阳光偶尔掺进氤氲之间,将那花儿草儿上的露水都照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向远处望,山丘层叠,郁郁葱葱,大树参天,其间隐约可见亭台阁榭,错落有致——这当真是一艘船吗?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呆着,脑海中不约而同显现同样的怀疑。澹台子平也是初次登岛,之前消息都是从云贵妃和同仁当铺那里得来,所以也有了忐忑:“或者,这就是一个岛吧。”
皇甫释然追问了一句:“你不确定?”
澹台子平不以为然道:“我也是初来乍到,不确定不足为奇。”
他身后蹬蹬蹬,响起脚步声,不过不是冲他,而是背道而驰。澹台子平一回头,见好容易带上岛的人,又少了两个,顿时明白过来:“七公子果然厉害!居然能让我自己动摇军心!”
皇甫释然淡淡道:“到底是要拼命的事,谨慎小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澹台子平还要争辩什么,却听见突如其来、由远及近,一道黑影随着一声山吼地动山摇的奔来,绕是他寒枝先生轻功极好,也只能勉强跳到最近的一棵树上,再俯首,一头仰脸就能将他从参天大树上扯咬下来的巨兽,碧眼长鬃,獠牙外露,宛如巨型的山狼,凶神恶煞的嘶吼着,已经站在了来不及逃的皇甫释然等人的面前,一张口,一对利齿便将皇甫释然的肩膀轻易刺穿,鲜血汩汩流出!
旁人皆面如土色,有干脆就直接沿着浮桥逃回岸上的,也有仿效澹台子平跳到大树树颠的,一时间竟无人顾及皇甫释然的生死,任他被巨兽举过头顶又重重摔下,反反复复,直到奄奄一息!
澹台子平脑子空白了好一阵才想起下令:“莫蒹葭,李扁游,唐长老,你们快出手!速速将巨兽毒死,咱们就可救出七公子!他还不能死!”那三人急忙依言行事,但这利齿巨兽皮糙肉厚,几种剧毒暗器出手,犹如给它挠了挠痒,只稍微令它回了回头而已。
唐门长老唐西朔正要将袖中的唐门独家的金线蟒放出,忽听耳边一阵疾风,不等他回头,整个人已经像片断线的风筝一样跌落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凶猛巨兽的头顶。巨兽彪悍,易怒,被这一砸,立刻丢了瘦削的皇甫释然过来咬唐西朔。可怜堂堂一门长老,毕竟上了年岁,没经起几下折腾,就一命呜呼,见了阎王。他也因此永远都不会再烦忧树上正在进行的一战,究竟谁赢谁输。
没错,树上几人正打的如火如荼,再没有人听谁命令,再没有人称兄道弟,所有的仁义道德在生死交界全都交给了故去的老师傅,唐门长老掉下去的时候,幸存者们一下猜到了澹台子平的主意——把其他人打下树,直到喂饱这只不知名的怪兽,剩下的才能进入飘摇岛深处,采取奇花!
混战之中,不知怎的,需四人合抱才能围起的大树,忽然被拦腰折断,一群人猝不及防、尖叫着倒成一团,再抬眼,巨兽的血盆大口森白尖牙已近在咫尺......
已经没人想得起澹台子平和原本身负重伤、昏死树下的皇甫释然,更加没人猜得到,前者凭借绝顶轻功,早神不知鬼不觉的潜逃进岛的深处,肩上扛着昏迷不醒的皇甫释然。他现在满心寄希望于传说中药效神奇,无所不能的奇花,能救醒皇甫释然,毕竟他还要带着活生生的他去找云贵妃,交换长生不死的秘诀。他只是奇怪,为何明明给七公子止了血,他的脸色也不再那样苍白,却依然还是昏沉沉,醒不来呢?
无论如何,不能功亏一篑。澹台子平终是决定就是掰开皇甫释然的嘴,也要硬把奇花塞进去,然后就火速离开这个不知到底是岛还是船的鬼地方。
奇花并不难寻。
飘摇岛最高处,有一片高耸入云的酷似古柏的树林,叶是针状,常青而稀落,与之鲜明对比的是满树绚烂如夕阳,脸盆大小的花,朵朵艳丽赛美女。风吹花动,虽无香气,却会露出雪白如纤指的花蕊,摇曳翻飞,千娇百媚。这样醒目的所在,仿佛毫不避嫌的在召唤远方到来的客人,告诉他们,她才是这个岛的主人。
胜利在望,澹台子平眉开眼笑,将皇甫释然整个人扛过肩膀,施展轻功就攀爬上去。越离得近越觉得奇花是美艳不可方物,伸手握住最近的一朵,宛若捧住一位少女的脸庞,花儿立刻羞红了脸,缩成一团,恰好可以入口的大小。澹台子平马上拽过皇甫释然的头,右手硬去掰他的嘴,谁知昏迷的人嘴巴闭得死紧,怎么弄都弄不开。不得已澹台子平只好将人放下,让他背倚靠着树干,双手一起发力去扯皇甫释然的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即将发力之前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力量,猛然掐住了他的咽喉,逼得他不得不随着力整个人弯下腰,仰面朝上,嘴巴大张,鼻翼扇动,拼命喘息。
接着,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握住他的手背,紧紧一攥,缩成一小团的奇花掉落下来,正掉进了澹台子平正张开的口中。箍住咽喉的力量忽然撤去,澹台子平只觉咽喉一空,奇花已经再来不及吐出。
“你.......你竟然是装的?!”他难以置信的瞪着皇甫释然,刚刚那股神秘的力量的源泉,眼珠子几乎要从两个深深的眼眶中掉出来。
“我自幼多病,家父曾将他五十年内力倾囊传我,还有数不胜数的补药,”补药未必治病,未必解毒,但一定增强内力,皇甫释然就在过去十几年内,有意无意的修炼着内力,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是,单凭内力而言,他已在江湖上名列前茅,“刚刚多谢你为我止血.......”
皇甫释然话还没说完,澹台子平已经一动不动,停了呼吸,黑红的血水自他的七窍流出,慢慢的湿透了他那身宽大的袍子,血水流过之处,渐渐的竟腐烂了一串小洞。接着是他的皮肉、骨架......最后那双死死盯着皇甫释然、至死不甘的眼珠子也从眼眶内滚落下去,掉到树下草丛中,再不见踪影。皇甫释然大惊失色,他本意只是不想遂了澹台子平和姑姑的心愿,亲口吞下那跺奇花,却万万没想到这花竟然也是剧毒之物,甚至还是化尸水一样的蚀毒,可以连整个人都腐蚀的彻彻底底,什么都不剩!!
一个念头闪过皇甫释然心间,他瞬间顿悟,为什么一路来,姑姑、同仁当铺、澹台兄弟,还有郝胖子等许多人,都千方百计的要自己来吞这朵奇花。
真相竟是这样吗?!
皇甫释然觉得自己从未这样哀伤过,他忽然很想念不知所在的顾回蓝:“顾回蓝,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到底忍不住扬首望天,问了这一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