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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彼其之子,邦之彦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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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炙热地烘烤着大地,热气从地底一丝丝冒出来,熏得人脸通红。宽广的校场上,红衣烈烈,期门郎昂首挺立,一张张黝黑阳刚的脸上,兴奋的双眸直直盯着前方阔步而来玄甲红缨的一干将领。
走在最前面的卫青,一身甲胄,手按在腰间剑上,眉宇间一片肃穆凛然之色。身后之人红衣玄甲,身姿挺拔英朗,正是新封的冠军侯霍去病。一行人上了点将台,卫青目光炯炯扫视台下的兵士,朗声道:“期门者,期守殿门,护卫宫苑也。尔等身肩守卫皇室之职,自当勇武用命,鞠躬尽瘁。今日大校,汝等当各尽所能,一展大汉儿郎之风采。此次表现优异卓越者,本将有重赏,但若技艺不精,自有重罚。”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诺!”场内声如雷鸣,说不出的豪情万丈。
搏杀、骑射、对垒……所有的人皆卯足了劲,以期在大将军面前留个好影响。不时有人出其不意,让人眼前一亮,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
罗昱指着场上快马飞射之人,低声道:“快看,六队的王弘中了四箭!”此人在期门军一直表现平平,五支箭只失一箭,真是进益许多。
罗昱瞅着远处几乎看不见的靶心,叹道:“看来大伙今日都是豁出去了。”
冯遂道:“谁不想得大将军另眼相看?或许还有机会随大将军出征匈奴,建功立业。”
前面的人一排排上场,后面的队伍慢慢往前推移。昀初等人站在第一排,场上的情形一览无遗。
马蹄飞踏,箭矢破空,一连五箭,正中十丈外的草人,且直插红心。场中欢呼声如潮,那人面带喜色,骑着马在校场上跑了半圈,回到队尾。
昀初也不禁拍手喝彩:“此人是谁?好生厉害!”
“九队的徐自为,云中人,骑射格斗皆擅,在期门军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说着,冯遂笑拍昀初的肩膀,“不过,如今新人里面陈彦的骑射可与之一比。”
赵不虞将目光自台下收回,落于卫青身旁不远处的霍去病身上。甲胄冠缨之下,霍去病英姿勃发的面容略显青涩,年少显贵,隆宠加身,赵不虞心中不免起了轻慢之心,不过并未表露,只上前笑问道:“霍校尉觉得如何?”语带得意。
“尚可。”霍去病淡淡道。
赵不虞一愣,神色微变,心道不过一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口出狂言,但顾念大将军在场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意,冷声道:“那霍校尉可有何见教?”
“兵无常势,善胜敌者,胜于无形。用兵之害,固守最大。练兵之法亦随势而变,勇猛有余,机变不足,亦非王者之师。”霍去病抬眼看向台下的期门军,深眸夹杂讽意:“若期诸殿门,倒还罢了;若是上战场,如此骑射,徒为匈奴人盘中之食。”
此言一出,四下一静。其实,霍去病所言不无道理。为抗击匈奴,刘彻举全国之力饲养马匹,组建骑兵,但目前的数量与质量无法与骁勇善战的匈奴骑兵相比。汉军传统的训练方及作战方式皆是以步兵为主要对象,这注定了汉军无法短时间内形成一支高速、突然、攻击力强的骑兵。
“嫖姚校尉退下!”卫青出言轻斥道。
霍去病看着卫青,蹙眉拱手:“诺。”
卫青侧身对一脸羞恼的赵不虞道:“赵将军莫要见怪。”
“末将不敢。”
经过这么一闹,这场大校看起来极是讽刺,虽然卫青依旧认真观看并不时赞许几句,众人却无方才的兴致。赵不虞等人皆是一脸讪然。
忽见一人出列,单膝着地道:“期门军虽为期守宫门之师,亦有斩杀匈奴之力,效死疆场之勇,大将军尽可一试!”
赵不虞喝道:“赵司马,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快退下!”又转身请罪道:“属下管教不严,望大将军恕罪。”
卫青摆摆手,目光锐利,面上无半分愠色:“你是何人?”
赵破奴身形未动,恭声道:“卑将是期门司马赵破奴。”
卫青微微颔首:“好名字。”于此情形下挺身而言,虽鲁莽却也极有胆色。
霍去病微眯双眼,打量赵破奴。
片刻,卫青问道:“赵将军觉得如何?”
赵不虞道:“末将无异议,听凭将军吩咐。”
“好!”卫青笑对左右道:“平日里看惯了那些比试,今日吾等看个新鲜。只是如何个试法,众位可有好的建议?”
霍去病上前一揖,出言道:“请大将军允许末将一试。”
卫青颔首同意。
很快,众人知道大校内容有变。校场上的草人、靶子很快撤了个干净。二十只鸽子已放置在校场一头,此时正装在四只竹笼里,咕咕地叫着。
霍去病看了眼鸽笼,对眼前几人道:“二十支箭,二十只鸽子,时间不限。”
“诺。”这或许是他们听到过的最简短的介绍了。
霍去病微一颔首,抬步离开。
马匹很快被牵过来,弓箭早已备好。此次若表现不好,丢了期门军的面子,其结果可想而知,几人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第一人准备。”
昀初转头,见罗昱眉头紧皱,握弓的指节发白。昀初几步走至面前,取下他手中的弓:“我先来吧。”
罗昱一愣:“陈彦,你……”
“又没说非得按顺序来。”昀初试了试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本事?”
罗昱忙摇头:“不是,我……”
昀初翻身上马,故作轻松笑道:“你就看好吧!”一抖缰绳,驱马上场。
数道视线自台上射来,凝在她身上,昀初深吸一口气,凝神等待。
笼门一开,白影一涌而出,昀初忙策马直追,几近同时羽箭飞出。定睛凝神,对准振翅逃窜的鸽子,一箭快过一箭,白鸽纷纷掉落下来。恍惚间好像驰骋在漠草连天的草原,与岑娶,雅娜一起挽弓射雁,赛马比箭,说不尽的畅快洒脱。
昀初抽出最后两箭,将弓放平,瞄准上空的两个白点,估算一下射程,拉弓扣弦,双箭齐发。两个白影如断线的珠子,直直掉落下来。
昀初将弓往身上一挂,策马而回,千人的校场上只听见“嘚嘚”的马蹄声。早有人去捡掉落在四处的白鸽,场上众人神色紧张,两眼随着捡鸽的人移动。昀初跳下马站在一边,心里方觉得紧张起来。
在场的将领皆是目力极佳,早将场中的情景看了个透彻。赵不虞暗松一口气,脸上重现出光彩。
“好!”卫青开口赞道,转头看着一旁的赵不虞:“赵将军手下能人辈出,期门不愧是王者之师。”
“大将军缪赞。”赵不虞虽这么说,脸上的神采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霍去病看着不远处的小兵点数,眼眸湛然锐利,若有所思。
士兵很快回来,禀道:“禀将军,二十只鸽子一只未少,全部射落!”
场上欢呼喝彩声立时响起。昀初微愣,轻舒一口气,嘴角不觉微翘。
上方的卫青捋须赞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骑射倒是了得!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陈彦。”
卫青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金!”罗昱盯着案上黄澄澄、亮闪闪的二十金,吞了吞口水。“这大将军赏的就是不一样,这金子看着都格外闪。”
冯遂拍了罗昱的脑袋一下,笑骂道:“臭小子,小心金子晃花了你的眼。”
罗昱嘿嘿一笑,转头道:“陈彦,你方才那一手可真是漂亮,你没看到赵不虞将军方才的样子——都快开出花来了!”接下来的比试,虽无一人如昀初一般命中全数却也表现尚可,期门军不至失了面子,只是其中的一些问题还是暴露出来。
昀初低首腼腆一笑。这次的比试结果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多半还是有运气在里面的。
冯遂道:“这回你可是大大出了风头,大将军看起来倒是挺欣赏你的,若不是你方入营尚无功绩定会提擢的。”
昀初手指拈起一个金饼,道:“这赏赐与否倒是其次,我只愿到时能随大将军出战匈奴。”
“一定会有机会的。”陈彦在营中甚少谈及家中之事,故众人只知其亲人多为匈奴所杀,参军亦多是为了报仇雪恨。
“赵司马。”罗昱冲帐外开口道。
见赵破奴出现在帐门口,昀初等人忙起身站立。赵破奴走到昀初面前,手上拿着一个小陶瓶:“每日早晚两次,外敷轻揉,切勿沾水。”
昀初接过瓶子,道:“多谢赵司马。”
赵破奴轻“嗯”一声,转身离开。
“陈彦你受伤了?”
昀初打开瓶子,一股药味飘散开来,“方才拉弓过于用力不小心拉伤了。”
“看不出来赵司马倒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