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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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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光很亮,念香坐在窗前,点了一盏油灯,就着月光与烛光,安静看书。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盛夏的蝉鸣僚亮颤抖。
他翻了一页过去,手指忽然停在纸张边缘。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却忽然低声道:“如此深夜。有什么事?”
窗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影,他穿着黑衣,半边脸也被蒙住,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忽然半跪了下来,低声道:“老宫主有话转达,小宫主从未历练过江湖,于人情事故甚为不通,更不谈威信一说。故此,命小宫主三月内不得回玉色峰。”
念香原以为爹会派人来指责他没有伤害沈小角的事情,谁知他居然叫自己三个月内不要回玉色峰?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说道:“小宫主现在人在金陵,真是太巧了。老宫主交代,此次如果要回玉色峰,须得带上江南双生的人头,以此为据。”
江南双生?爹还没忘了四年前他们一场无心之说?江南双生算的上江南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这两个武林书生,平日里没事便杜撰写书,编了一套又一套武林胡话,把江湖里大凡有名的人物都开涮了一遍。这原本也只是无聊酸儒的戏弄而已,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谁知四年前,他们忽然写了一篇名为《论玉色峰之神通广大完全狗屁》的文,在里面大拿玉色峰的人说事,将泉老宫主杜撰成一个小心眼,善于嫉妒的人,更将当年苏浣香之死编得离奇古怪,极尽夸张之能事。
这篇文令整个武林拿玉色峰说笑了好一阵子,爹当时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念香非常明白他的为人,泉豪杰是个别人不犯我,我也会去犯人的人,更何况江南双生是指名字骂来了脸上。选择在四年之后动手,果然厉害,教人猜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手,既泄了愤,又撇清关系。
念香沉吟半晌,忽然转头去看那半跪在外面的黑衣男子,看了一会,他忽然奇道:“葛长老?你是葛长老?爹怎么会特地派你千里迢迢来找我?”
玉色峰那么多人,葛长老好歹也算长老级别的人物,这种跑腿的事情,怎么会由他来做?念香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沈小角一事爹居然没有半点指责,又忽然教他不要回玉色峰,这些行为实在异常,爹以前绝对不会这样贸然行事的!
葛长老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不说话。
念香见他如此,料定其中有鬼,当下立即起身,笑道:“泰山派一事我还没和爹说呢!不如我先回玉色峰,江南双生的事情下次我再来办。”
葛长老忽然扑地跪下,沉声道:“请小宫主不要贸然行事!老宫主说了三月内不希望在玉色峰见到您!请您不要任性!”
念香笑道:“我回家又是什么任性了?葛长老,你这样一说我却不明白,爹从来不会教我不要回去。难道你在骗我?”
葛长老急道:“属下怎敢?!”
念香忽然沉下脸来,冷道:“既然不敢,你还拦着我做什么?退下!”
葛长老闭上眼,似乎在挣扎着,过了一会,他猛然叩首至地,低声地,急切地说道:“小宫主!属下……实在不忍隐瞒!老宫主吩咐过,绝对不允许你最近回玉色峰!只因,早有探子探得有一个人在火速赶往玉色峰!老宫主不希望你遇上她……所以,派属下前来拖住你!属下尚有私心!实在不忍见司马姑娘为小宫主伤心伤神……小宫主,你若是一定要去,那么便把我打伤,追上去吧!”
念香大惊,喃喃道:“她……她去玉色峰……?!”
葛长老干脆横了心,急急说道:“小宫主!司马姑娘对你情深意重!属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走火入魔那段日子,若不是司马姑娘悉心照料,只怕我等寻着的时候,你早已成了一掊白骨!她这次赶往玉色峰,为了谁,你若再不明白,实在是辜负她一片苦心!老宫主的意思是引她上山,然后直接处理掉!小宫主!属下地位卑弱,原不配说这些话,可是,属下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属下妄言了,请责罚!”
念香怔了半晌,葛长老的话不啻于五雷轰顶,震的他心神大乱,一时间无数过往快若流水地从眼前流过,他伸手想抓住一些具体的片段,却怎样也抓不住。她,她去了玉色峰……为了他……?
他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怎样的滋味,那仿佛是最甜的蜜,最苦的黄莲,最热的熔岩,最冷的冰,那样和去一处,最后得出一种古怪的滋味。他缓缓放下书,手竟然在微微发抖,心跳一阵快一阵缓,口中也有些发苦。
“我……我马上回去!”他将放在桌边的剑一把抓起,纵身就要跳出窗户。
谁知葛长老忽然拦住他,沉声道:“小宫主!属下只有尽责……拼死阻拦你了!”念香猛然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仿佛日照湖水,一派清明,没有一点犹豫。念香不由抿起唇,心下纷乱复杂。
葛长老凄声道:“属下已经因私心而失职,请小宫主责罚!”
念香看了他一会,忽然抬手一掌朝他胸前拍去!葛长老不由闭起眼,等待掌风劈下。谁知肩上却是被人重重一拍,念香身体一纵,早已窜了好远,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要拿爹的那一套来面对我!我不是老宫主!”
葛长老急忙回头,念香早已消失在夜空下,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同样的月色,照耀在南北不同的地方,此时的习玉,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迷路了。她骑在马上,时不时便被低垂的枝叶打中脑袋,最后只有下来牵着马一点一点在茂密的树林里摸索前行。
玉色峰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师父给她的地图太潦草,什么也看不明白,只能一路走一路问,所有人都是一听她要去玉色峰便露出恐惧的神色,只告诉她向北向北……可是她已经在这树林里向北走了两天,到底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她拨了拨头发,整整三天没有沐浴,她觉得自己又臭又脏,比乞丐好不了多少,肚子又很不合作地叫了起来,提醒她昨天最后的干粮已经吃完,眼下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埋头牵着马往前走,不慎又被一旁的软树枝打中下巴,恼的她扯下枝叶当扇子。
一阵风忽然吹过,是谁说的?饥饿的人,鼻子总比常人灵敏,她老远就嗅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当下更觉饥肠辘辘,急忙牵着马朝香味传来的方向跑去。
绕了半天,前面隐约有火光闪现,香味更浓。习玉拨开枝叶,直直走过去,就见前面是一片空地,两个穿着短打腰佩短刀的男子正在火堆上烤两只野兔。那两人一见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少女,不由也是一怔,再见她面容秀美,然而却满身狼狈,两眼更是不看人,只盯着架子上的野兔看,几乎要露出上来抢夺的模样。
其中一个面相较善的男子急忙笑道:“那个……姑娘,你也是赶路人?不如一起来吃?正好兔肉多了。”
习玉一见有人来邀,更不矜持,话也不说,点了点头就走上去,毫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兔子腿,大快朵颐。那两人见她吃得这般香甜,不由都露出纯朴的笑容,另一人干脆把自己的兔子撕了一半给她。
习玉摇了摇头,只扯了一些兔肉,吃完便抹了抹嘴,吃饱了。那两人又递了水壶上来,她也不避讳,张口喝了许多,终于酒足饭饱,她在怀里掏了半天,取出两张百两银票,放去石头上,对他俩点了点头,站起来就要走。
其中一人急忙说道:“这算什么?姑娘,大家都是赶路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快!把钱收走,一只兔子而已,我们岂是那种小气之辈?”
习玉摇了摇头,“我没东西可以报答,银票在这里虽然没用,不过到了市集上一定会有用。谢谢两位的招待。”
那人笑道:“谈什么报答!太见外了!姑娘,你给钱,莫不是看不起我们两个没钱人?”
习玉见他们这样说,只得走过去把银票收回来,那人又问道:“看姑娘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呢?”
“玉色峰。请问两位知道玉色峰在什么地方么?”她问的淡然,可是那两人却立即变了神色,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半晌,其中一人才喃喃道:“玉色峰……?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与他们扯上关系?”
习玉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等待答案。那两人无奈,只得说道:“要去玉色峰,姑娘走错方向啦。你向回走,出了森林,朝东边走,会到一个渡口,要渡河才能到玉色峰呢!”
习玉一听自己走错了方向,不由大悔,急道:“那……大概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那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着说道:“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
习玉一听还要这么久,当下再不说话,对那二人拱手道谢,牵着马转身拨着枝叶往回走了。
那二人等她走远了,其中一人忽然叹道:“郭兄,你为什么要骗她?朝东走那个渡口,是去相反方向的吧?”
姓郭的男子拨了拨火堆,他沉吟良久,才道:“你看她的模样,分明有仇恨,是要去找玉色峰的人算帐呢。难道要我把她间接送去黄泉路么?她才多大?比我家丫头大不了多少,年纪轻轻,应该赶快回家和父母团聚,而不是跑出来自寻死路。”
那人笑了起来,将剩下的兔肉塞去嘴里,一面说道:“你倒好心!只是当心小丫头回头恨你!”
郭姓男子也不答话,转身又拾了一些树枝丢去火堆里,忽听后面传来一个轻轻细细的声音,非男非女,阴森森地,“你倒好心,将老宫主到手的猎物放跑。你不让她去黄泉路,不如你替她先走一步吧?”
那两人大惊,刚要抽刀质问,忽然脖子上一凉,嗖地一下,两颗脑袋居然就这样生生被割了下来!尸首扑倒去火堆上,发出焦糊的味道,脑袋滴溜溜地滚了好远,忽然被一只脚踩住,那只脚穿着精致的皮靴子,边上还绣了花,甚是女气。
顺着脚向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甚高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袍子,上面绣着许多蝴蝶花朵,眉毛修长,双目妖娆,竟然阴柔之极。他手里抓着两把刀,还在那里甩来甩去,将上面的血迹甩干净。
“真是,马上都要到玉色峰了,却给你们两个狗崽子破坏!”他软软地抱怨,刷刷两声,将刀收回腰间的鞘里,将脚下的人头随意一踢,然后把手放去口中,吹了一个响亮尖利的口哨。不一会,只听脚步声阵阵,竟然有五六个人从暗处奔出,拱手围在他身边。
“你们几个,回去禀报老宫主,就说出了意外,司马习玉由我在路上解决,决不会留一点痕迹。你们几个……跟我走。不能让她出了这个森林!”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人怯怯地说道:“可是……周长老,老宫主好像交代了要活捉回去有话问她……她是那个人的徒弟啊……”
阴柔的周长老微微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我知道了!马上我去捉她回玉色峰!你们先回去待命!”
那些人答了个是,纷纷隐入黑暗中。周长老翘起兰花指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身体一纵,跳上一棵树。别看他那般女里女气地,动作竟然利落之极,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远远看到习玉牵马朝林中一个水潭走去,看起来似乎是打算沐浴一番,他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地潜入黑暗中,朝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