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不缩头》莫小回

2、第二章

　　卢孝辉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来。而在他从惊悚到镇定，再到狂喜的这个过程中，盆子里的乌龟已经丢下他，欢脱地吃起盆子里的龟粮来。

　　看着那只围着龟粮转圈圈的乌龟，卢孝辉又有点迟疑——刚刚真的是这只乌龟和他说话？没等他自我否定，那只嚣张的乌龟又尖叫起来：“你个混蛋里个巴，撒得这么开，存心想转晕老子吗？”

　　卢孝辉心里有谱了，这八成是只修炼成精的乌龟，这都会讲人话了，就是“出口成脏”。

　　也许是乌龟的体型太过弱小，又或者是乌龟那把水嫩嫩的童音，总之卢孝辉涌上大脑的第一感觉绝对不是害怕。

　　他满脑子都是钞票，美金，还有——他自己开着宝马送弟弟去省城读书；带着他父母去爬长城；村里的老老小小一见到他都眉开眼笑竖起大拇指……

　　他陷在自己美好的想象里面，盯着乌龟的眼睛渐渐绿了起来。

　　“盯着老子干什么？”乌龟的绿豆眼一横，极没有气势地游退了一步。

　　卢孝辉倒是渐渐冷静下来。别说这只龟能卖多少钱，单单是卖给谁，他就没有主意。再退一步讲，就算是有了买主，这龟也不见得会配合他，到时它要是咬紧牙根不说话，那估计大家都该觉得他精神出问题了。

　　卢孝辉有点沮丧，那六千块钱像根绳子一样将他死死吊住。此时见乌龟不待见他，心里也觉得没多大趣味，把盆子一拎就往外走。

　　盆子里的乌龟被晃得头昏眼花的，四肢死命滑动将水花打得噼噼啪啪响，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起来，“你个挨千刀的倒霉鬼，没看到呢龟爷爷都晕了嚒？停下，快给老子停下！”

　　卢孝辉听这水嫩嫩的声音开口闭口都是老子龟爷爷的，心里头那点沮丧倒是消散了不少。“既然你会说话，那就好办了。你看我也没钱，养不起你。你呢，你爱上哪上哪。我呢，就当放生，做回好事。”

　　“你个混蛋！”糯糯的童音变得尖锐起来，听得卢孝辉想扔掉盆子伸手捂耳朵。

　　不过乌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噼里啪啦数落起他来：“龟孙子，把你龟爷爷放下……放下啊听到没有？你是耳朵堵了还是猪油蒙了心啊你个吝啬倒霉王八蛋……”

　　卢孝辉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但多年的社会历练让他对类似这样的谩骂坦然受之。更难听更具侮辱性的话他都听过，所以对于这把水水的、略微尖锐的声音，卢孝辉像被挠了痒痒一样笑了起来，看乌龟的目光更像是长辈在看顽劣的孩童。

　　“你这些骂人的词儿都是打哪里学来的？”这么一长溜都不带歇气的。卢孝辉干脆放下盆子，拉了个板凳坐下来。

　　水不再晃动了，小乌龟也终于找着平衡点了。一听卢孝辉的话，立马得意地伸长脖子，“菜市场里的人都这么说话的，真没见识。”

　　卢孝辉见它不骂人的时候那个语调软绵绵的格外好听，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脸一板，装出阴沉的脸色看着乌龟，“我是没见识，有眼不识泰山，跟你可不是一路人。再说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还是趁早走的好，免得哪天我这个没见识的人把你煮了吃……”

　　“你你你……”小乌龟粗着脖子，音调抖得像波浪线，“你威胁我？”

　　卢孝辉差点笑场，忍了好久才没有破功。“这样跟你说吧，我没钱给你买龟粮，你跟着我也就是一个下场。趁你现在能跑能跳、能说会唱的，还是去找户好人家收留。”

　　小乌龟愣了半响。卢孝辉完全无法从那张小小的龟脸看出什么表情来，说它发愣只是由于这乌龟半伸着脖子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被定住了一样。

　　卢孝辉忍住想要伸出手指去戳他的冲动。

　　“我其实……”小乌龟像是羞赧一样，把长长的脖子压进水里，只露出一对水汪汪的豆子眼，“我其实吃得不多的。”像是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又解释道：“我现在已经是元婴期，到了辟谷期就能完全不吃东西了。”

　　说完就巴巴地看着卢孝辉，生怕他将它送回去。

　　卢孝辉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小东西原来真的是妖精，还挺可爱的，留在身边也能添点乐趣。想到以后可以不再一个人过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他的眼神就先柔和下来。

　　小乌龟虽然修炼多年，但那个鹌鹑蛋大小的脑袋显然是不够用，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卢孝辉这变脸的内在含义，所以眨巴着眼睛仰望着边上的人。

　　卢孝辉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开口道：“留下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乌龟欣喜地拍了拍水面，示意他有屁快放。

　　“第一，在人前不可以暴露自己。也就是说，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在时你不可以开口。第二，把那动不动就骂人撂脏话的坏毛病给改一改，我可不希望每天回来还要忍受你的魔音入耳。第三，嗯……等想到了再说。”

　　认真看着盆子里的绿色躯壳，卢孝辉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对着一只乌龟说话的举动有多么搞笑，脸色显得很郑重，“就这样，你的意思呢？”

　　小乌龟显得不太乐意，眯着眼睛研究了半天，再看看卢孝辉的脸色，心知他是认真的，这才鼓着嘴道：“老子……呃，我答应你行了吧？”

　　卢孝辉咧开嘴，“欢迎。对了，你有没有名字的？”卢孝辉的“起名癖”上来了，一想到能有个什么东西完全属于他，他就显得有些热血沸腾。

　　“靠，你龟爷爷我……嗯，我是说，我修炼了几百年，当然有名字了。”小乌龟绕着水面游了起来，睨着卢孝辉一副“快问我吧你不问我就不告诉你”的样子。

　　卢孝辉没能从那绿绿的小脸看出什么来，见等了片刻这乌龟也没说下去的打算，稍稍一想忙拍了下脑袋，“你看我这记性，都忘记跟你说了，我叫卢孝辉；孝是孝顺的孝，辉是‘光荣参军’那个辉……”

　　见说了半天，小乌龟都兴趣缺缺的样子，卢孝辉这才停下来，“对不起，我都忘记问你你识不识字，不识字也不要紧。”一只龟嘛，要识字干什么呢！

　　“你才不识字，你全家都不识字。”小乌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告诉你，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号，龟茂是也。茂就是茂密的茂，你认不认得这字啊？”

　　感觉扳回一城的龟茂得意洋洋地看着卢孝辉。

　　“呃，龟毛？噗哈哈哈……”停顿片刻，卢孝辉捂着肚子爆笑出来，只差没在地上打起滚来。这只乌龟真的太可爱了，就冲着逗笑这一点，他也得养着它。看，这才没多久呢，他都要把一辈子能笑的点都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