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碗碗

45、第四十五章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依然没有许泽谦的消息，可是电视上，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却都有许泽谦的身影，没有柳菲菲，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我没想到我跟萧雨森的合照也会出现在内地报纸的头条，好像是昨天萧雨森拉着我躲避那群记者的合照。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低着头，在他的掩护下向前走。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萧雨森的脸，他当时肯定也是看我一个人无力应付那么多人，所以才一时冲动跑过去把我带走的，所以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

　　许泽谦跟柳菲菲，我跟萧雨森，如果忽视苏如曼的存在，倒真不失为两对完美搭配，可是，苏如曼一手拆散了我跟萧雨森，如今站在一起的我们看起来是那么的不顺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何淘淘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下班，许泽谦的司机载我回家，躲过了围在公司门口的记者，我没想到这个时候何淘淘会打电话给我，也许她是看了柳菲菲跟许泽谦的报道，来安慰我的，也许她是看了我跟萧雨森的报道来责骂我的。

　　只是我没想到真正的理由是苏如曼想要见我，何淘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正常，透过听筒传到我的耳朵里，她说：“明月姐，你能来医院一趟吗？我表姐想要见你。”

　　我下意识地就要回绝，可是我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何淘淘就已经说出了一个让我无法回绝的理由，“她出了车祸，孩子没保住，明月姐，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什么意思？难道她流产跟我有关？我觉得好笑，但是却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一个主动想要见我的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所以我只好让司机掉头去了医院，苏如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有何淘淘一个人陪着她，我以为我会看到萧雨森。

　　看到我进门，苏如曼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笑意，像是绝望的歹徒走投无路时绝望的笑，我看着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淘淘不安地看着我，她走到我身边，刚想跟我说话，就被苏如曼制止了，“淘淘，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跟你的明月姐讲。”

　　何淘淘扭过头去看她，“表姐，姐夫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的。”

　　“出去！”苏如曼突然狠狠地瞪着她，吓得何淘淘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明月姐，拜托无论我表姐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她现在是个病人。”何淘淘转身向门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轻声对我说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苏如曼，脸色苍白，似乎没有一丝血色，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一头长发凌乱地披在脑后，即使是她求我帮助萧雨森的时候，也不曾这么狼狈。

　　“坐啊。”她伸出手指了指病床旁的沙发，笑着对我说。
　　说实话跟这样的苏如曼共处一室，我的心里很不安，她的笑让我觉得害怕。

　　“是我逼着淘淘打电话让你来的，他们不准我碰手机，不准我见你，可是我就是想见你，你不要怪她，那个丫头从小就很听我的话。”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不怪她，我知道她有更重要的话要说，或者想对我宣泄些什么，我隐隐有些明白，她似乎把自己失掉的那个孩子算在了我的头上。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见你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哈哈哈，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她突然狰狞地笑了起来，甚至咬牙切齿地指着我，“那么我来告诉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这下你知道了吧，所有的人都为你开脱，甚至我的丈夫也不允许我见你，可是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知道她是病人，不能激动，可是我也不想平白无故地被冤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冤枉你了是么？”她的脸上重新露出微笑的神情，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给我听，“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孩子不会死，你知道吗？海明月，他才那么小，那么乖从来没有踢过我，但是你害死了他。”

　　“昨天萧雨森陪我来医院做检查，一切都很正常，而且我还看到了他紧紧握着的小拳头，他是那么可爱，我想等他长大了也会像他的爸爸一样优秀，你知道吗？昨天我跟他见了第一次面，今天他就离开了我。”

　　苏如曼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坐在离病床不远的地方听她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萧雨森开车载我回家，我觉得很幸福，那个时候我甚至感谢你，我还记得你说过等孩子生出来，喊你一声姑姑，我知道你对萧雨森完全放手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所以我非常感谢你。”

　　“只是那天晚上你不该出现，看到你站在门口被一群记者刁难的时候，萧雨森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他甚至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就停下车去帮你，那么多人围着你，他就一点一点地挤进去，而我只能坐在车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离你越来越近。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有多绝望吗？你放手又有什么用，你假装圣人成全我跟萧雨森，不就是想让他对你念念不忘，爱你一辈子吗？”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看到所有的闪光灯照在你们的身上，我当时恨透了你，恨不得这一辈子你都不要出现在萧雨森的面前，你一出现，他的眼睛里便再也没有我。”

　　“我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抛下自己的妻子，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感受？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所以开着车回家，我想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就会忘记眼前的这一切，因为那是我跟萧雨森的家，是一个完全没有你的存在的地方。”

　　“后来，呵呵……你应该猜到了，我出了车祸，撞在了防护栏上，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这里了，他们告诉我，告诉许泽谦，孩子没了，但是幸好大人保住了。哈哈哈，他们说幸好——可是我宁愿死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孩子，他才那么小，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就离开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也一直以为苏如曼的孩子会平平安安地生下来，然后健健康康地长大，但是我没有想到寄予了她满怀期望的那个小生命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正如苏如曼所说，它才那么小。

　　我突然想起昨晚萧雨森带我离开时，他的表情有些异常，他肯定知道苏如曼自己把车开走，只是没有人会料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想发生这样的事情，萧雨森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而沉浸在悲伤中的苏如曼恐怕并不知道。

　　“我的孩子没了，海明月，你是不是太幸运了？你看，现在连老天爷都在帮你，他肯定是不满我从你手中抢走了萧雨森，所以才把我的孩子带走，来惩罚我。”

　　苏如曼的脸上全是泪水，她的眼泪似乎流不完，“你不要太难过，注意保重身子，你还年轻，孩子的事儿不要想太多了。”

　　“我还年轻，是，我还年轻，还可以怀更多的孩子，可是你知道吗？根本不是孩子的问题！是萧雨森，是他根本就不爱我！而我却这么傻，直到失去了我的孩子，才终于肯承认这个事实。如果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用一个生命的代价让我看清一个存在了二十年的事实。哈哈哈，你看，我是不是很蠢？是不是活该？”

　　“可是，我是活该，我的孩子却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海明月，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以前我听顾颖杉说，每个孕育过小生命的女人在发现它的存在时便将那个小生命当做自己的世界，她的喜怒哀乐永远都离不开那个小生命。

　　现在我终于明白，天底下每一个母亲都是一样的，她们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自己的孩子，包括我的母亲，包括苏如曼。

　　可是我无法替代苏如曼的悲伤，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悲剧究竟应该怪谁，所以我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甚至找不到任何安抚她的方法。

　　“如果你觉得是我的错，那么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再折磨萧雨森，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幸福的。”

　　苏如曼抬起头来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道歉？折磨？幸福？你觉得是我在折磨萧雨森还是萧雨森在折磨我？你觉得我跟他会有幸福可言吗？还是你认为我失去一个孩子作为代价还不够？”

　　苏如曼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可是我已经找不出其他话来向她解释，她现在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不，我这一辈子再也得不到幸福了。”她怔怔地看着窗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睛中竟然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我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两个小男孩正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像是两只可爱的小马驹，我想苏如曼肯定是把他们想象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眼睛里才会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我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幸福了，你知道吗？”她回过头来看我，眼睛里的绝望让我心头一紧，“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幸福，你不要以为，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能心安理得地过你的好日子，我告诉你，休想！”

　　“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她因为失去孩子所以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而且现在她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所以面对她的责骂我只能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我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我的手刚触碰到金属质地的门把手，就听到她的声音在我背后嘲讽地响起，“不要以为你会比我幸运，许泽谦对你的爱不一样是有期限的，他跟柳菲菲在跟你结婚前就不清不楚，你以为像他那样的人真的可以只爱你一个人吗？”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希望别人比自己更不幸，以此来寻找安慰，而我一直都是苏如曼的假想敌，恐怕只有看到我痛不欲生，她才会觉得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