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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刀光剑影[满汉全席/赵港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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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港生十岁多点的时候,是那一条街区最厉害的小孩。每当要抢什么资源的时候,大他几岁的孩子也很难抢过他。每天的垃圾桶都是他第一个去挑拣的。
对于赵港生来说,连易是入侵者。
连易是在赵港生站稳脚跟后才冒出来的,他是新搬到这附近,很快明白,想得到好资源,就必须从赵港生下手。
第一次被袭击的时候,赵港生还没见到人,突然浑身汗毛倒竖,就地一滚,间不容隙地躲过一刀。
连易知道打不过他,一击不中便立即退走,赵港生满心后怕,犹有余悸,没去追。
之后习惯了,他们每隔几天就要打一场,赵港生也拦住连易过,但连易也不是只会用刀子,赵港生没什么好方法奈何他,不知不觉让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地盘。
连易玩刀子不见得多厉害,但快、准、狠,赵港生拳脚比他强不少,架不住刀子有刃,自己也拿起利器,又不如连易用得熟,两个人总是半斤八两。
两个人都把对方列为自己的平生大敌时,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直到一次为了争一大块面包,两个人打了一场,打得筋疲力尽、两败俱伤,还是没分出胜负,当他们两个面对面警惕地坐着休息时,四周的小巷里慢慢走出几个大孩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两个孩子一瞬间默契地站起,转身,背靠在一起。
男孩的交情都是打出来的,最后两个小的鼻青脸肿,大的都躺下了,赵港生双手插兜,在地上的一堆伪尸体上挨个踩一脚,连易搜刮出战利品,拿了一半就要走,赵港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连易回头,“我叫连易。”
“我叫赵港生,你要记住啊。”
连易点点头。
第二天连易再出门时,互有所感,看向右边,赵港生在他家门外不远,懒洋洋地对他笑:“易生。”
他们的默契由此而生。
他们两人一起,偷过面包店,挑过附近大孩子的场子,连易下手比赵港生利落得多,而赵港生策划能力比连易强得多。
赵港生和连易其实性格不似,那天被打倒的孩子,其中有几个变成了赵港生的小弟,此后赵港生就开始收揽势力,慢慢混出名气,几年之后跟了全叔,专管放债收债,在香港道上也是要被称作“少”的人物了。
连易则除了赵港生外,一直独来独往,但刀子用的越来越好,下手也越来越狠,到赵港生在香港口Mafia道有一席之地的时候,连易已经是有名的杀手了。
再之后,赵港生对连易说,他想退休。
那次他们难得约出来喝酒,坐在酒吧吧台前,连易偏头问他:“你几岁?”
“跟年龄没关系,”赵港生转身背靠着吧台,“干这行的伤天害理,会有报应的。”
连易淡淡说:“我经常觉得,你有些想法很奇怪。”
“哪里奇怪?”
“出来混的总要还,聪明点的都知道,但干这一行,谁会在乎伤天害理?”
赵港生还没回答,侧面一个女人腻上来叫:“,你在这里啊,生哥~~”
赵港生随手扒开她,问连易:“你不在乎吗?”
赵港生的女友不干了,再扒住他,声音尖利起来,却还绕了几弯:“你怎么为了这个死佬不理人家?”
赵港生突然抓住她的领子:“你在骂谁?”
女子一惊,接着就闹起来:“骂两句又怎么样!?我是你女人哎!”
“很好,”赵港生松开她:“你可以走了。”
女人一怔:“生哥?”
“听不懂?我把你甩了!”
赵港生发话,自有他的小弟把她拖下去,连易看够了戏,才悠然道:
“你舍得?”
赵港生瞥他一眼:“怎么能为了女人不要兄弟?”
“你当我是兄弟?”
“我是港生,你是易生,不就是兄弟了?”
“我不叫易生。”
“死仔,玩笑都听不懂?管你叫什么,都是我兄弟。”
连易认真地说:“好,你赵港生是我兄弟,一辈子就这一个。”
连易说话一向都很认真,也不常说话,赵港生拍拍他的肩,不需要多说。
刚才的话题赵港生没有再多讨论,只说:“妈妈教过我,切身之痛,你总会明白的。”
连易现在确实不明白,便问了他刚刚想起的问题:
“你不是喜欢山口百惠吗?为什么你找的女朋友没一个和山口百惠相似的?”
“山口百惠是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谁说我一定喜欢她前一点了?”
连易意外地看向他,赵港生无所谓地点头:“我觉得她像我妈妈。”
他对母亲记忆不多,但无论何时想起都觉得她是个好母亲。要是她不死那么早,他大概不会去混黑。
要论喜欢的女人,他还真不知道喜欢什么类型。
后来卷进黄荣和满汉楼之争的时候,他到大陆找人、冒充公司职员、劝和夫妻,这辈子第一次干这种无聊又欢快跳脱的事。
赵港生真想把连易也拉来,看他做这种事会是什么表情。
也算同甘共苦过,他也以为他和欧嘉慧情愫暗生,但面无表情地撕掉她照片的时候,赵港生明白,她还是没有走进他心里。
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呢?赵港生再一次问自己,仍然没得到答案。
厨艺比拼终于过去,忙了这么久,总该忙出一个结果,但赵港生大概天生劳碌命,才从庆功宴上出来,就接到小弟的求救电话。
恐惧的大叫从电话里穿过来的时候,赵港生就明白事情不好了,这帮小弟脑子再糊涂,要命的事的程度也不会搞不清楚。
顾不上数会收到多少罚单,赵港生一路飙车到那个小弟的破房子,他没想到会对上连易。
仍然穿着休闲装,连易从来不大喜欢穿西装,黑眼睛没有情绪地看着赵港生赶到。
想起上一次和连易见面,赵港生连苦笑都笑不出来,站在连易对面,低声对身后吓得快站不起啦的小弟说:“走。”
能在连易手下逃到他赶来,他对这个小弟真是刮目相看。
“生哥……”
赵港生大吼一声:“走啊!”
小弟连滚带爬地逃了。连易沉默地看着他,一声没吭。
赵港生也看着连易,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一帮小弟没什么脑子,最近又为了想留住他花招尽出,干了不少莽撞事,没想到竟惹了连易这个煞星出来。
连易平铺直叙:“他犯了事。”
路上一共收到八九个别的小弟帮忙打的求救电话,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赵港生也知道是他的人坏了规矩,但是,他咬牙:“我不能让你杀我小弟。”
连易眉尖一挑,一刀劈过来。
赵港生在心里低咒一声,抄起一根钢管抵住。
交换名字后他们十几年没这么打过,开始还都只是想让对方不再碍事,后来打出火气,自己都收不住,拼掉对方的武器后接着拳打脚踢,一招比一招狠,简直如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杀是杀不成,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最后果然是两败俱伤。
赵港生躺在地上,全身骨头如同断过一遍,连易好不了多少,趴在他旁边,挣扎了半天才站起来,抛下一句:
“我技不如人,完成不了任务,会向雇主报告。”
他声音哑的厉害,喉咙初红肿一片,因为刚刚差点被赵港生掐死。
连易跌跌撞撞地走开,但赵港生知道,连易如果真想杀人,方法多得是。
他们之间是不是完了?
这个念头让他悚然一惊,下意识的用词让他的脸色都奇异起来,他突然明白。
靠!他赵港生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自己是个弯的!
他猛地爬起来,冲连易还没走远的背影喊:
“易生!易!听我的,不要再杀人了!你还回得了头!”
但是连易没有回头,像没听到,赵港生想去追,但胸口的疼痛因为刚才鲁莽的动作又扩大了,他几乎站不起来。赵港生愤愤一捶地,刚才握过刀的手伤口迸裂,鲜血淋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真怕哪天连易栽进去,他连收尸都找不到人。
隔几天见到龙昆保的时候,赵港生还满身绷带,龙昆保吓了一跳:“这两天□□火拼吗?”
赵港生没好气的摇头。
龙昆保说:“那么你也不知道了?昨天黄荣死了。”
赵港生几乎跳起来:“什么!?”
就是昨天凌晨,黄荣被一把小刀捅死在拘留所里。
龙昆保道:“黄荣野心太大,捞得太过,忘了还有所谓地头蛇,他就算赢了,也是这个下场。”
赵港生当然知道,他如果上心一点,就不会仅仅是个放高利贷的,龙昆保也当然知道,香港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不和□□有点关系,欧嘉慧不知道,她不会知道也不该知道。
但龙昆保不知道,赵港生知道,这一定是连易做的。
他冲到连易家里,没有人,又找了几个连易常出没的地方,终于堵到人,连易比起他一身绑带纱布可是潇洒多了,这人的恢复能力一向让他嫉妒。
赵港生有点气急地说:
“我没有叫你杀人!”
连易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是黄荣,冷冷道:“与你无关。”
赵港生不假思索道:“你的事怎么会与我无关?”
连易不置可否,便要走,赵港生再堵:
“听我的,易,别再杀人了!”
连易本来也不算脾气坏,终于怒了:
“赵港生!你再管我闲事,小心我干掉你!”
“有本事你就杀!”
赵港生猛地将他压在墙上,狠狠吻上去:“我不想再做你兄弟了。”
头和背猛地撞上墙,让连易的脑袋一昏,赵港生的舌头已长驱直入,连易懵了片刻,反应过来,一拳把赵港生揍倒。
“易……”
赵港生没来得及说什么,连易便大步走了。
之后连易仿佛人间蒸发,赵港生哪儿都找不到人,他确定连易不只是在躲着自己,整个人在港岛上都没了消息。
赵港生日益暴躁,成天有事没事都在街上到处人,算他诚心,居然真的被他遇上。
深更半夜看到明显是有人被追杀时,赵港生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他在全叔手下,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如今退出,身份尴尬,但多看两眼就看出那个浑身浴血的人是连易,惊得魂飞魄散,打翻一个人抢了武器就冲进战团。
几日以来的后悔担忧焦虑都被他发泄在这伙人身上,下手毫不留情,打了半响发现连易动作束手束脚,常常到关键时候收招,力道也未免轻了些,两下可能才打昏一个人,开始赵港生以为是连易受了伤,后来却发现他有意留手,气急败坏道:
“你是傻的吗?干嘛手下留情?”
“我不想再杀人,不干你事。”
只这一句话,赵港生顿时连他为什么被追杀都知道了。
连易的名头在香港太响,不接生意都成了罪过。
虽然众敌环绕,月黑风高,但赵港生突然觉得很开心。
赵港生不想再放高利贷是觉得伤天害理,对道上人动手他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有赵港生帮忙,这帮人很快被解决掉了,连易把他带回家包扎疗伤,他包完绷带,赵港生还在嘶哑咧嘴地给自己涂药水。
连易看了会儿,闷闷地问:
“你怎么还没去加拿大?”
赵港生回答:“我有兄弟在港岛,怎么能随便走人?”
“你不是要去追山口百惠?”
他没反驳,让赵港生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起来:“她都嫁人了好不好,我去追什么?要她签名吗?”
“那么你不走了?”
“还是要走。”
“为什么?”
“我铁了心不干,怕全叔要杀我灭口啊。”
“嗯,我接到的任务,是杀你灭口。”
赵港生一惊,猛地坐起来:“全叔怎么样了?”
连易道:“我没杀他。”
赵港生松了口气,总算他还记得不要杀人,笑道:“你做了什么?”
“剁了他一只手。”
赵港生吹了声口哨:“算你厉害。”
全叔太自信,手下一群狼虎之辈,被斩了只手,哪里还压得住?这下整个道上都要乱起来。
连易没有再作声。
赵港生也不再说话,他不想问连易这几天到哪里去了,也不想问连易对他那天话的回应,看到连易浑身浴血的瞬间他心跳都快停了,别的事不再重要,就当那事没发生过,做兄弟吧。
看样子连易伤了全叔就是今晚的事,赵港生打电话让小弟确认,果然全叔不打算放过他,机场已经被暗中封锁了,所有去加拿大的飞机都被盯死,赵港生闲闲地吩咐小弟帮他买两张第二天下午的船票,挂上电话,就对连易说:
“跟我走吧。”
连易在专心致志地擦他的刀,闻言抬头,赵港生说:
“香港道上还有谁不知道你我?金盆洗手哪有那么容易,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去加拿大?”
“死仔,玩笑都听不懂?你会说英语吗?”
连易摇头。
“那不就结了。去大陆。”
“我也不会说普通话。”
“先在广东安家啦,都是中国话,学学就会了。”
连易想了半响,点头。
赵港生大喜,站起来意气风发地道:
“天下名菜尽在大陆,八大菜系学到死都学不完,我们云游大陆去吧!从今天起,你是我学徒。”
这话马上就被打击到了,赵港生知道连易一个人住,自己会做饭,但没想到连易做得这么好,比不上大厨,但比他剁排骨像砍人的手法好了一百倍都不止。
连易闲闲地说:“这就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赵港生左顾右盼:“下?哪个是下?你绝对不是在说我,对吧?”
连易不跟他贫嘴,低头吃早饭。
吃完赵港生躺回床上去养伤,连易去洗碗,赵港生看着厨房里连易的背影,突然说:
“我想要贤惠顾家的老婆,突然发现你也很适合哎。易生,你从了我吧?”
“好。”
“你说什么!?”话出口赵港生就做好连易一把刀子飞过来的准备,没想到听到的话完全超出预期,猛地翻身坐起,差点跌下床。
连易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他半响,赵港生屏息,直到憋不住气咳嗽起来,连易淡淡道:“好。”
赵港生直接扑过去,两人滚成一团倒在地板上,连易怒道:“赵港生!”
赵港生已经抱紧他,用唇堵上他的嘴。
下午连易险些没力气上船,咬牙道:“你下次再敢在地板上……”
赵港生连连点头。心里盘算,沙发不错,门板也不错啊。
连易认识他多少年,岂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把小刀无声无息地贴上赵港生的下巴,连易低声冷笑:“我不介意卸了你关节来伺候我。”
赵港生微笑:“兄弟一场,不用计较那么多嘛。反正……”
他突然后仰,一把抓住连易手臂拧到他背后,凑过去在他耳上吻了一下:“日子还长着呢。”
于2011.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