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圣战记Ⅱ》冷薇

1、阿狄莱娅的觉醒

　　我的名字叫阿狄莱娅，自从我会唱歌的第一天起，我每天都会在日落的黄昏，面对我那伟岸而又磅礴的卡特布洛基雅山脉歌唱。联结我生命的螺旋状枢纽发出空灵的光泽，闪动着无数奇异的字句，那些字句沿着绵密的丝线，蠢蠢不安地躁动起来，然后攀爬进我血脉间的罅隙，再流淌到我的脑海里，我便发出了由衷的咏唱。我总喜欢唱着这样的诗句呵，“生命的悲歌从来不是从她破卵而出的那一刻就开始的呵，从深渊中觉醒才是那悲歌的万恶之源。”

　　关于“觉醒”，那是一场美妙的浩劫，在那之前我和我的二十一位哥哥以及数以万计的血亲们做了一个完全相同的梦。与我缔结了鲜血誓约的族人们呵，那时候他们尚且浑浑噩噩。而我天生就注定要被尊崇，免于劳苦、受到庇护，只因为我是一个奇异的生命，我拥有一件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意念。意念使我不同于虫族的血亲们，唯有我故去的父王和我的二十一位哥哥才能懂得我的珍贵。他们和我一样有意念呵，而我无疑天生就注定是他们当中最强的那一个。早在我出生之前，我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冥迷状态下的虚空意念正在游荡。

　　我的卵壳像半透明的水波，它脆弱轻薄，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我的形体在胚胎中孕育的时候，就常常感觉到哥哥们温柔的注视。他们当中最杰出的长子斯普瑞哥哥，不愧是我最贴心的好哥哥。他对他的二十个兄弟宣称，这个胚胎所孕育的将是一个全新的兄弟，一个美丽的兄弟，那毋庸置疑就是我。我听到他通过摩梭肢体表达出的赞美，情不自禁地蠕动身体，我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卵壳内部液体的流向，使我的脸庞正对着我哥哥们的脸庞。我纤长的触角灵活翻卷，盘绕成优雅的螺旋状，精美的涟漪透过薄薄的卵壳印出来，看上去若隐若现美妙极了，惹得我的哥哥们纷纷伸出触角来感应我。

　　某一个夜晚，我感到体内充满了莫名的能量，没错，我就快要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我体内的热量化作光芒，穿透卵壳照亮夜空。尚处于混沌状态的虫族血亲们纷纷从各自的巢中涌出，他们围绕着即将破壳的我发出不安的莎莎声。我的第十七位哥哥奥德是诸多兄弟当中意念力仅次于斯普瑞的，他心胸狭窄却又极度敏感。他仿佛预见到我的出世将颠覆它的地位，于是他用意念迷惑族人，使族人们相信我是一个不祥的预兆。他甚至促动那些游离在蒙昧和意念边缘的中级进化者，将他们集结成浩浩荡荡的队伍然后来到我虫母的孕巢四周示威。

　　我的虫母并没有任何意念，她只是我父王的一个女奴，生物的本性激发了她的悲痛，她相信我是美好的却又无法保护我，于是她把我吞进了肚子里。

　　奥德发出了胜利的摩梭，而我的大哥斯普瑞却无法容忍这样的结果。哥哥们分裂成两股势力，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站在斯普瑞哥哥这边。

　　斯普瑞用他身体前端生长的尖刺杀死了虫母，我从鲜血中站了起来。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银色的月光突然魔幻般地流泻下来，洒落在我身上沐浴着我。我一瞬间变得圣洁起来，我的酮体得到清洁，我看起来一尘不染、光鲜美丽。一双双蒙昧的眼睛出于本能地凝望着我。斯普瑞哥哥和拥护他的兄弟以及血亲们一起来到我的面前，他双膝跪地亲吻我柔软的触手。自从那一天起，我就接替刚刚去世不久的父王，成了虫族的新一任女王。

　　那个时代的记忆尚未磨灭，然而我直到今天才能把它们表达出来。因为在蒙昧的时代，虫族没有语言和文字。只有被选召的王族才会拥有造物主垂赐的意念。意念使我们领悟到自然界当中的一切，我们却苦于没有办法用文明的形式把意念表达出来。那些蒙昧的下等奴隶和普通血亲，以及稍微发达一些的边缘进化者，往往只能领悟极少数的意念，却没有自己形成意念的能力，更多的时候他们则出于本能来行动。但这已经足够了，他们有限的领悟力足以辨认王者并且跟从王者，于是我们的虫族才能得以繁衍并且维持着古老的秩序。终于，觉醒改变了我们也颠覆了我们。

　　那个夜晚，就像我来到世上的第一个夜晚那样美丽。我依偎在我亲爱的斯普瑞哥哥身边，那是我们觉醒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天生就拥有成熟的身体呵，我对我的斯普瑞哥哥轻轻耳语。

　　“哥哥。”
　　“嗯？”他轻轻摩挲着我，发出只有我们二十二位同胞才能听懂的声音。
　　“别再当我的哥哥好么？”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当你的爱人。”

　　然后我们沉浸在柔情蜜意里，享受到作为一个生命的最大幸福。而现在，深深的罪孽感笼罩在我的心上，或许正是因为我□□的罪孽和罪恶的欲望，才把灾祸引到了虫族人的身边。

　　天边突然滑过一颗火焰般的流星，它扰乱了我们的缠绵，我惊慌失措地喘息着，那流星突然陨落，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迅速扩大，蔓延，再扩大，最后把我们吞噬了。我们在无尽的光芒中被刺瞎了双眼。

　　斯普瑞，世界末日到了么？
　　阿狄莱娅，我的爱人，如果一切都快要终结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走向死亡。

　　我笑了。但结局出乎意料。

　　不仅仅是我和斯普瑞，还有整个大陆南方，卡特部洛基雅山脉周围的虫族血亲，每个人都被光芒吞噬了。我失去了视觉却睁开了心眼，我看到巨大的宇宙，浩瀚的群星汇聚成银河，它们发出闪烁的光芒，一瞬间，它们开始变化，不断游走，无数的星系、云团以及星座变幻莫测构成深邃奇异的景象。处在瞬息万变的时刻我竟然获得了极致的冷静。

　　后来，我们上方的整个宇宙渐渐变化，抽象成一团螺旋状的枢纽，每一颗闪烁的星星都归入了枢纽当中，它们就像一颗颗闪光的钻石，又像一滴滴清澈的露珠。巨大的螺旋状枢纽演绎出无穷的往事，它转动，回旋，再转动，骤然派生出无数丝线，绵密的丝线伸向我们，我们的身体被缠绕起来，越来越紧。皮肉遭到切割的痛苦纠缠着我们，永恒的宇宙没日没夜地折磨着我们。我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声音，我知道我的血亲们正在承受有史以来最大的灾厄。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终于醒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胸中澎湃的激情就连我自己也深感惊讶。我脑海里充满了信息，它们不仅仅是自由的意念而已，它们像宇宙中的浩瀚群星一样瞬息万变，给我带来奇妙的感受。

　　从那以后我们拥有了语言，我的身体已经变化了呵，不再是一只虫蚁的形态。我有紧致的褐色肌肤啊，还有玲珑的身材，我两臂的肌肉健美匀称，我看起来强壮而美丽。我在溪水的涟漪中窥见自己的脸庞，那充满野性之美的容颜让我感到深深的骄傲和愉悦。虫族的血亲们大多数夭折了，存活下来的坚强者都获得了新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