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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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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所民居出来,岳涯明显觉得他们不简单。这处院落外表上看着平淡无奇,无非也就是一处殷实人家的小院,但是住在这里头的人不能不让人疑虑丛生。
文人、武者,还有阔绰的出手,这些人的来历非同一般。岳涯坐在软轿里深深思索着,思绪随着轿子的颠簸起伏不定。
轿外已是掌灯时分,白日里喧哗的街道变得分外安静,只听见轿夫凌乱的脚步声和闵风坐骑的马蹄声。行至王府街道的路口,岳涯叫停了轿夫从里面下来,拱手对闵风道:“有劳了!”
闵风并不客套,亦抱拳:“慢走!”随后便折向来时的方向。
岳涯在转弯处偷偷看着他们确实回去了才赶紧往王府的方向跑去,到了门口岳涯扶着门前的石狮子插着腰大口喘气,府内沉寂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岳涯拾级而上急冲冲往里走,行至门房,代琨从里面走了出来。忽然多出来的一条影子,吓了岳涯一跳,张口就要大叫。
代琨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姑奶奶,你要把府里的人都给惊动不是。”
熟悉的声音让岳涯长舒一口气,心脏还在剧烈的跳着,震动了耳膜,“大哥,你吓死我了。”岳涯抚着胸口,“你怎么在这儿啊?”
“还不是为了你!”代琨拿指尖狠狠戳岳涯的额头,“要不是我出门碰上如月,今儿王府指不定又唱什么大戏呢。”
岳涯捂着头谄媚的笑,“大哥英明!”
代琨气哼哼的,发现她身上沾了不少血迹,提着她的领口转一圈,“小妹你受伤了?”
岳涯嗷嗷叫着,要是真受伤,早被他这种非人待遇给折腾死了,“没有,这是别人的!”
“别人的?”代琨松开手,“你跟人打架了?打赢了没?”
岳涯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衫,白了自家大哥一眼,“没有!盂兰会有人中了刀伤,被我送到了医馆,这血迹也是不小心沾上的。”
“真的?”代琨狐疑的盯着岳涯。
岳涯心里一阵忐忑,脸上仍若无其事笃定的说:“骗你干嘛!”
“嗯,今天是听说那边有打斗,不过官府衙门那边赶到的时候已经散了,居然被你赶上了。”代琨的脸上明显带着一丝惋惜,岳涯忽然想到,这位哥哥似乎是个武痴来着。
“交手的人怎么样?”代琨搓着手,一脸的兴奋。
“额···”岳涯眼睛咕噜一转,“不怎么样,不过是些个市井流氓打架斗殴。”
“是吗?”代琨有些失望,“我怎么听说是高手过招呢?”
“没有!”岳涯连连摆手,等着大眼说的很诚恳“老百姓没见过这种打斗的场面,传起来添油加醋就有些神乎其技了。”
“唉~”代琨一扬手,“没劲!”
从小宁王教授代琨的都是带军打仗排兵布阵的谋略,自己在边关虽不乏有身手矫健者可以比划切磋,到底没有机会领教真正的武学高手。原本因为错过庙会的交手场面而惋惜的心情因碰上了一脸惊慌的如月有些雀跃,本指望等在这里逮着岳涯好盘问下今天打斗的事,看来又破灭了。
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岳涯似乎在他身上读到一丝了“放眼天下,难逢对手”的落寞。一回头,又是一跳,如月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蹭到她身边撇着嘴,“小姐,你可回来了!”
岳涯庆幸自己心脏好,不然几个魂儿都不够吓的,瞅着小丫鬟的苦命样儿,“你和我大哥还真是绝配!”
如月一脸的忸怩,红霞扑面,低着头音小如蚊蚋“小姐瞎说什么呢!”
嘿!岳涯心里警铃大作,凑到她耳朵前悄悄问道:“还真上心了?”
如月腰身一扭,一跺脚,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不理你了!”说完“噔噔”就往前走。
岳涯在后面嘎嘎的笑,如月羞得红到耳根脚下走的更快了,岳涯抱着手用扇子撑着脸腮,貌似很纳闷:“如月啊,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会情郎么?”
如月抬头,脸上“腾”又燃烧起来,这条道分分明的是通往代琨的院子,如月一副要找地缝钻的表情,赶紧折回身来风一样跑向后院。
岳涯眼泪都快出来了,扶着一旁的廊柱直不起腰,突然肚子“咕噜——”一声响,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呢。想到自己若是再笑下去,难保如月翻脸不给自己盛饭,岳涯忙理了理衣襟,敛好仪容,大步奔向铭轩居。
空气沉闷树梢没有一丝风,月亮不知何时隐藏在了云后,岳涯坐在廊下不时打一个饱嗝,前世都是伺候人吃喝,这辈子也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这放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小姐,水准备好了!”如月在屋内唤道。
“哦,马上来!”岳涯放下手里的瓜子走了进去。
屏风后面白雾氤氲,岳涯伸手剥掉一层层的衣服。唉,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烦,这边带子那边绳子,拽住这头掉那头。刚来到这里,真的很不习惯。玉龙山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一根腰带一系就好,王府内就不太一样了,贵族小姐的衣服样式花哨繁复,起初若不是如月的帮忙,自己真的很难穿戴整齐。想到这里,岳涯又不好意思了,这么大一个人,居然不会穿衣服,还真是丢人啊。
岳涯跳进浴桶,热气腾腾的水将她全身的筋骨都抻开了,“哎呀,好舒服啊!”岳涯喟叹。
“小姐,水烫么?”如月在屏风后面问道。
“刚刚好。”岳涯撩水声音清脆,如月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木桶提了出去。
胳膊有蹭伤的地方,起了青色的淤痕,岳涯擦干身子,将洗好的中衣套了上去,衣服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股皂角香。从椅子上换下的衣服里取出上次郑辰宇给的药膏,涂在皮肤上温温凉的很舒服。衣服的袖子和后摆被挂出来几条口子,除了血迹还有泥印。
“唉~”上好的织锦被糟践成这样了,岳涯心疼了几秒钟,将东西都掏出来后吩咐如月丢掉。折腾了一天肉酸骨疼的,岳涯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夜里外面起了大风,窗户咣当作响,岳涯觉得有些冷迷迷糊糊的拉过被子又沉沉进入睡梦。
再醒来,外面已经在飘着小雨,丝丝如银针,打在花枝上绵绵无力。岳涯走到窗前,空气凉爽了很多,院子低洼的地方有积水,想必昨晚的雨下的很大。石榴花被风吹落在地,明亮的红色落在青色地砖上,碰撞的很悦目。
“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岳涯想道。
吃过早饭,如月给她取出一件天青罗衫,递给她油纸伞的时候仍追问了一下,“小姐,真的不用我跟着么?”
“嗯,”岳涯低头将腰带绑好,“我一个人走走,今天不必跟着了。”
“哦。”如月帮她抻平后背的褶皱回应道。
出了王府的门,岳涯沿着昨晚回来的路走去,毛毛雨落在纸伞上沙沙作响。雨很小,落在头发上也不过是凝成一粒粒的水珠,但是很容易浸透衣服。林立的商铺都关门了,只有酒寮里有闲散的人群聚在一起聊着天。
那处房屋很偏僻,岳涯转过几个弯才找到,伸手拍了拍木门上的衔环,一个女子走了出来,问道:“这位公子,您找哪位?”
岳涯一愣,昨天走的匆忙忘了问人家的高姓大名了,不禁有些窘迫,“我&8226;&8226;&8226;我找昨天受伤的那位公子。”
女子笑盈盈的看着她,说道:“是岳公子吧?我家公子已经离开了,临走前特地吩咐奴家,若是岳公子来的话,将一个盒子转交给公子。”
说着折进里面,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黑色漆盒。岳涯接过来,打开眼睛不由一亮,是几味稀罕药材,不由笑嘻嘻的接过来,这礼送到她心坎上了,岂有不收的道理。
“我家公子吩咐,岳公子视金银粪土,唯有备些药材聊表谢意。若有缘,必会与公子相逢,我家公子定要亲自道谢。”女子这番话懂理知进退,不似一般的市井妇人,倒有几分大户出来的味道,岳涯不由多看了几眼。
女子年纪不大,虽然头发盘在后面,但是面庞白净,眼神温和,似乎是故意装扮的老成。一双手&8226;&8226;&8226;手指纤长,柔嫩白皙,丝毫没有劳作的痕迹。岳涯点头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女子微笑,“公子慢走!”看着岳涯离开刚要回身的时候,又被岳涯叫住了。
“敢问大姐,你家公子贵姓?”
妇人一愣,随后笑道:“我家公子姓楚。”
楚姓在郑国很常见,岳涯举着伞冲妇人点头,道了声“告辞!”便往回走去。
※※※※
天空越来越沉,雨势忽然大了起来,打在瓦上发出叮叮铃铃的清脆声,屋檐形成了一面面的水帘。郑都街道两旁是低洼地,雨水汇成了小溪一般,刷刷向城外流去。
岳涯左手抱着药盒,大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啪声响,撑伞的右手有些酸痛。一阵风过来,脚面和裤腿有些凉凉的,低头,发现雨滴溅在了软鞋上,已经浸透了。抬头旁边有家商铺,屋檐往外伸了一段距离,西面的地面还很干,岳涯忙躲了进去。
岳涯甩了甩衣襟上沾上的水珠,检查了一下手上的盒子。发现盒子的密闭性很好,放下心来。屋檐前面形成一道水帘,将她困在这四方的一隅之内。
楚裔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那道青色的身影,脸上仍失了血色,但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大夫说他不能吹风,但是屋内有些烦闷,打开窗正好看见了那人。
他静静的看着帘幕重重后的她,他也算是阅女无数,她是最有悖于他价值观念的一个,语言粗俗了些,行为乖张了些,像只不安分的猫。他在窗后猜测着雨里的她,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主上,闵先生吩咐过,您不能吹风。”闵风给他加了一件长袍说道。
“无妨,”楚裔扬手,“那帮人查的怎么样了?”
“景王殿下亲自着手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唔。”楚裔点头,眼神飘向下面,闵风顺着他的视线,眼里有一丝惊讶,随即退了下去。
楚裔鲜有闲暇,即使人在郑国,朝堂上内廷里,各种密报折子都要过一下他的手,居然会有这么一天,抛开所有的公务,坐在窗边猜测着一个女子的内心,意识到这里,楚裔心里一丝慌乱。
岳涯抬头,雾蒙蒙的模糊了人的视野,隐约看见对面楼上有人在看风景,忽然想到了那句卞之琳的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不由抿嘴轻笑,殊不知自己就是被看的那一个。
习武之人眼力也要较常人好很多,檐下那个人轻飘飘的笑容,似乎风一吹就会飞远。岳涯冻得有些瑟瑟,右手在左臂上搓了搓,楚裔皱着眉看着下面,心里一丝担忧,她似乎真的很怕冷。
雨势看小,岳涯重新撑起伞,快步走入雨中,街上没有什么人迹,雾腾腾的街道上快步行走的少女,唯留一个天青色的剪影转眼消失在蒙蒙的雨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