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天下》燕七月

27、第二十六章 残阳血色犹悲切，他路觅得酒一壶

　　第二十六章残阳血色犹悲切，他路觅得酒一壶
　　待他三人走出无云楼后，皓南回到床边，只是静静看着排风的睡颜，心里却是百感交集。自己想把她推到杨家那边，以为那样是对她，也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排，可是这样的安排却一次一次把她推到了自己的身边。
　　前日在湖边小亭，云古那一掌打下去，他霎时就失了心智，把那袭击他的黑衣人猛地一掌打入了湖中，旋了个身就接住了排风往下掉的身躯。他想当时他的眼神一定是杀气腾腾，要不然，云古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带走排风而不顾。
　　至于上官无云和那个小姑娘，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花灵。倒着实让他意外，他以为他们至少是杨家的朋友，一定不会让他就这样带走排风。
　　上官无云只是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只是和身边的花灵说道：“他不会伤害杨姑娘……我们也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现在想来，是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吧。
　　上官无云，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两日他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并且为了帮她抵挡赤红花的热毒，他一直以自己的内力帮她化解，使她能够稍微减轻痛苦。但是凭自己是救不了她的，现在也只能希望他们能够找到那个长短脚的酒徒，问出那个神医的住处。
　　他渐渐有了些睡意，眼皮仿佛很是沉重。
　　他握着她的手，斜斜地枕靠在床柱上，他需要小憩一会。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却睡得很是踏实。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皓南，我对你是真心的……”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玉佩，眼眶里好似有些晶莹的东西就要涌出来。
　　天门阵里，她银牙咬碎，捏紧了杨家枪，似要置他于死地。
　　他一惊，终于醒转过来。
　　“皓南……”她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手却停留在他的眉间处，好似是要帮他抚平微皱的眉头。
　　“姑娘，你醒了……”他轻轻地拿下她的手，放到棉被中，然后转过身去，不看她。
　　“皓南，我是排风啊，我……我想起你了……”她开口道。
　　“四年了，我忘了你……可是……我的心……却一刻也没忘记过你，这四年来，你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每次都不一样……我知道，你是杨家的仇人，大宋的死敌，我不能再想着你……我逼我自己忘记你……可是……你一出现在我身边，我的心就让我去找你……”
　　“你伤得很重，别说了，等你好了，就送你回杨家。”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布满泪滴的脸庞，说道。
　　“这四年，我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我醒了，也见到了你……可是你却还是要送走我吗？”她艰难地挪动身子，从床上要往下爬。
　　他看她这样，连忙走到床边，扶好她，说道：“你的伤很重，别再说了……”
　　“你是我的仇人啊，可是我为什么……四年前，我看到你抱起那个小孩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但是为什么我下不了手……天门阵前，你想杀了我，少夫人说你已经丧心病狂了，可是我……”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一阵腥甜，好似就要从胸中喷涌而出。雪白的棉被上霎时就被红色的血染红了一大块。
　　他连忙递上干净的手帕，只是手是微微颤抖的。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吐蕃僧人那一掌，着实厉害，我杨排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我还想好好……看看……你……”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庞。
　　他把手覆在她的手上，笑着说：“傻姑娘，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我爹……以前也是这么叫我……”她苍白着脸，勉强扯动了下嘴角，笑道。
　　“你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了，上官无云他们已经去找神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还要找我报仇的，你若死了，杨家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总是这样……要是我真的好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他笑笑：“我刘皓南可是从不受人威胁的，就算是现下答应了你，将来若是不想做，你也勉强不了我。”
　　她也回以一笑：“我知你的性格，若是你不想做的，别人勉强不了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要答应我……我不会求你放弃……复国，我也不会……求你放过杨家……我知道，以前的我太傻，以为自己能改变你，现下想想，是我强求了……我只求你，如果我真能好，让我跟着你……别像以前那样，答应了我，却又把我丢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苦笑道：“你那日也是这么看我，我就魂不守舍地答应你了。可是，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可是你一直送我到了宋营，那时我很想和你说，只要你说一句，我真的会抛下所有的一切，跟你走……答应我，让我跟着你……”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中自己的模样，脸上写满了不舍，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抚平她脸颊边的乱发，对她微笑。
　　她也笑了，虽然脸色很是苍白，但是在他眼中，她的笑容却像是夜色袭来，窗棂边那抹微弱的烛火，虽然不够光亮，可是也足够照亮他的生命了。

　　上官无云、花灵和刑天三人走出了无云楼，去往城郊的那家叫无人的酒肆。
　　一路上，上官无云很是沉默寡言，一脸的凝重，连平日里甚是活泼的花灵看到他的脸，也不好多问。
　　相对于无云的无言，花灵有很多话却是忍不住终于要开口问刑天了。她悄悄拉拉刑天的衣襟，低声询问有关于排风和皓南的事情。
　　刑天也不好回答，只是说：“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大哥是绝不会伤害杨姑娘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花灵撇了撇嘴，心里咕噜着说这男人实在是太小气。但是听着刑天的口气，却也猜到二人关系不浅，在她看来，风姐姐娇小可人，而那个自称刘皓南的男子，就像是江南的翩翩公子，满腹的好诗文。若是说外形，二人很适合相配，可是不知为何，每回她看那个刘皓南锐利的眼神，总觉得他是个太过危险的人，想自己这样的小聪明，总是好像能被他一眼看穿似的。
　　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男人，自己可是万万也招惹不起的，惹到了她估计下场会很是惨烈。
　　她斜眼看看无云，心里想到，男子要像她的无云哥哥那样才是真的好啊，像是沁人心脾的微风，没什么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她又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刑天，不禁叹了口气。
　　走着走着，三人已经到了城郊。
　　城门口的守卫依然是那几个，他们出了城门，开始向无人酒肆的方向走去。
　　城郊很是荒芜，看来那个酒肆开着似乎也不是为了赚钱。远远地看去，那面很是破旧的酒旗在风中飘着，上书着无人酒肆四个大字。
　　三人赶忙朝着酒旗的方向奔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很是破旧的房屋，不高，只有两层楼，屋檐上也是瓦片斑驳，上面有青苔点点。三人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只听得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酒鬼，你日日来我这酒肆，可从没见你给我一文钱的酒钱……”
　　“死瞎子，你这酒肆开在这么个不毛之地，要不是我这瘸子天天来，恐怕你会闷得慌……”里面传来很是爽朗的笑声，还伴随着走路节奏不一的声响。
　　“定是他了……”无云一听，便向二人使了个眼色。
　　三人鱼贯走进无人酒肆。
　　屋内有些昏暗，摆设甚是杂乱，桌子大多破旧残缺，椅子也只有寥寥数把。而柜台那边站着一个佝偻着背，正在检查酒坛。看他的样子，年岁怕已到耄耋之年了，胡子头发已是花白了大半。
　　而窗口那里背朝他们坐着的，长发凌乱，身上的衣衫也是时不时地发出酸臭味，好似很久没有清洗过一般。背上背了一个很大的酒葫芦，右腿摆放在凳子上，正在大口地喝酒中。
　　“好酒，瞎子，喝遍了这俗世美酒，还是瞎子你的酒香沁鼻，把远客也给招来了……”他头也不回，对着柜台的老人喊道。
　　那老人转过身来，笑道：“远来也是客，不知几位想喝什么酒，老朽今日开心，不收几位的钱。”
　　三人面面相觑，这老人眼睛明明不瞎，为何那酒鬼要叫他老瞎子。
　　无云找了一处稍微不太破旧的桌子，示意二人坐下。
　　三人在桌边坐下，老板拿出酒招待他们。他们边喝边聊天，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花灵几次想要追问，但是都被无云拦下。
　　也不知坐了多久，那窗边的酒徒一直也没有反应，只是自己一个人喝着美酒，还时不时和老板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不知老板这里可有离人泪、谷中酿、子午河……”无云拿起桌上的茶盏，朗声问道。花灵和刑天很是奇怪，正想开口问，但是看到无云的眼神，两人还是坐了下来，闭口不言了。
　　窗边那人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来，问道：“三位是何人？为何要找这三种酒？”慢慢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
　　无云仔细打量了他，只见他右腿似乎是比左腿少了半寸的长短，走路稍稍显得吃力，长长的头发散乱，而眼神却很是犀利。
　　“喝酒当然是为了解忧，还能如何？”
　　“是什么人叫你们来这里找这三种酒的？”他走到了他们这一桌，坐了下来。花灵嫌恶地挪了挪位置。
　　上官无云却不看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盅，淡淡一笑：“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如浮灯过眼，前尘又何必执着呢？若是能放下，于垄田耕作，漫游回溪，穷尽高山，与万化冥合，岂非妙哉？饮尽这三种酒，便是尝遍了世事甘苦，我有所求，你又为何不卖？”
　　那酒徒一听，猛喝了一口酒，大笑了声：“老瞎子，看来瘸子的老底被人揪出来了。年轻人，我虽不知你是谁，但是那点往事如今被拿出来，倒是让瘸子我羞愧了……我若是不卖那三种酒，反而是显得我小气了……”
　　“多谢前辈指点一二。”
　　“前辈不敢当，叫我老瘸子就行了……”他摘下背后的大酒葫芦，拿起桌上的大瓷碗，碗底有一尾红鲤鱼，栩栩如生。他把葫芦里的酒倒进了大瓷碗里，然后一饮而尽，喝完了之后，就把大瓷碗倒扣在桌上，用手抹了抹嘴边滴下的酒水，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便拿起大酒葫芦坐回了窗边的位置。
　　花灵惊讶地看着瘸子一连串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脏啊？”
　　无云一把拉下她，然后向着窗口拱手谢道：“多谢前辈指点，他日一定会来报答。”
　　花灵和刑天听了，却是一脸的疑惑，但是也不好发问，就跟着无云走出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