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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神原将军府里以陪伴将军世子读书为名,实则身为质子扣押在这里的男孩子,总有四五十人。这些人最年长的已有二十出头,最小的约莫与我年龄相伯仲,他们名字我一时不见得个个都能记全,但他们的姓氏都是我所熟悉的,这些姓氏是父亲口中时常对我提起的家族所有。我在心里默默捋了一下,原有的六十位节度使,现今仅存下了二十六位,而这二十六位节度使他们差不多都有子嗣在这里,此外的一些也都是来自朝中或者地方上拥有实权的家族。

      在将军府的学业是相当紧张的,每天上午半天要学习诗歌、绘画、琴艺等等,下午的时候通常都是在校场度过,学习骑射和刀术。除了一年中有限的节日,其余是不得休息的。在这种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我却觉的是快乐的。在将军府就学的这些孩子,是以各家族继承人的身份来此的,我们这种出身的孩子,从小被安排接受的教育都是相当严格的,见识过的和经历过的也要比同龄人多得多,所以比一般人要早熟的多,思绪也复杂的多,他们这些人里哪些交往的比较密切,哪些与哪些不睦,哪些人趾高气扬,哪些人隐忍退让,潜在的就代表着他们背后家族之间的利益冲突,所以在看他们的行事作风,揣测他们的心思中,隐约可以知道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大部分是父亲并未对我言明的。

      此外,我还隐隐觉得神原将军把这些家族的后代集中到这里,不仅仅是留在身边作为质子,只怕也有叫他的儿子们熟悉和了解这些家族未来继承人,从而在将来更容易控制这些家族的用意在。

      这些方面我思索的越多,当前倭国的形势和自身的情况也看得越发分明了。这种清晰和分明中,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在我心中也越发清晰。皇族和贵族逐渐没落的现在,作为旧贵族代表的节度使也逐渐被大名主和守护这样的武士所取代,父亲的生存之道是成为拥有节度和大名主双重身份的武士贵族,这种双重身份是十分辛苦的,他要用自己庄园里出产的粮食供养大量武士,守护自己的领地,平息对外、对内的干戈,还要听候将军的调遣,去征讨不服从将军号令的异己,甚至被征兵去远征海外。但即便是如此,相当于一地王侯的节度使依然被将军幕府所不容,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消减权利,压缩管辖范围。可以预见的将来,皇权如果不能复辟,则节度使必然会成为烟尘,湮没在倭国的历史中。让我兴奋的当然不是被湮没的命运,而是我现在接触的是未来十几二十年之后,这个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组成,虽不是全部,但至少是一部分,在神原家未来继承人了解我的同时,我也在了解他们,在他们掌握我的同时,我也在掌握着时机,虽然那个时机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我想一定会有的。

      神原信常手中长刀带着凛凛寒光向我当头劈下,我旋身避开刀锋,借助旋身之力横刀斩向他的腰肋,他迅速侧身,刀尖冲下,刀柄向上,倒提长刀,险险的架住了我横斩的刀锋,然后大喊一声,将我连刀带人用力推了开去。

      我连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把刀尖杵在地上,扶着刀柄不住喘息,“到底还是打不过你。”

      他笑了笑,抹了把头上的汗,“你出手又快又狠,要不是力气不及我,我只怕也不是对手呢。”

      其他人顾念着自己的身份和神原家的威势,大都会点到为止或者是佯装落败,不会尽全力和他们对打,唯有我是执着和认真的,因为我觉得这是对对手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这大概是因为藤崎助当初骗我,使我感受到了羞辱,我不愿意再做同样的事。没想到这样反而赢得了神原四兄弟的认可,当然这四兄弟中的老三神原赖吉我是绝对不会跟他对练的,因为那家伙平时看起来好像是除了吃饭什么都不关心,但一上了练武场,一拿起刀,那就跟个发了狂的猛兽没什么差别。

      我抬眼向练武场一角看去,神原赖吉正对着一堆用来试刀的木头人和木桩子动手,用手里那把没开锋的钝刀,把它们都击成碎片。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上果然是有天才的,他们某些方面的成就是其他人努力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一阵悠然清越的笛声随风传了过来,我向声音处望去,校场不远处的一片樱花树林,不知何时已经绽开了粉红色的花苞。原来又是一年了。

      脱去护甲,收拾好了刀具,披上件衣服,我循声走过去。一个眉目清秀,身着绣着樱花图案的白衣少年,在樱花丛中专心致志的吹着笛子,给这华美却过于热烈的樱花,别舔了一种温柔空灵的韵致。却给我的心里,添上了一缕乡愁。

      “想家了?”神原信常跟着一起过来了。

      “是呀,转眼竟已离家两年了。”两年中很少想家,但一想起家,想起久别的父母,竟觉得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肩膀上一沉,神原信常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两年这么久了吗?原来久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偷偷长大了。”

      我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我这两年偷偷长大了,你这两年又偷偷做了什么?”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在大家族中,往往妻妾众多儿女也众多,争宠夺权的事比比皆是,神原将军正值壮年,为人又强势果断,神原家四兄弟间这种事情倒还少些,但兄友弟恭的表象下,也多少会有些暗涛涌动。我这种话明显的让人会往歧义上想。人果然是不该软弱的,刹那间思乡的软弱,让我放松了警惕,口无遮拦的说了不该说的话。

      想象中的不快和斥责没有发生,神原信常只把下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声道:“我偷偷的爱上了久治。”

      我的背脊立时就僵住了。

      “哈哈。”背后却传来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这时神原昌直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在说时间过的真快,久治十四岁了,明年就要成人了。”神原信常笑着答道。

      “啊!我们的小美人久治都快成年了。”神原昌直故作惊讶的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带他去见识见识成人该做的事了?”

      “成人该做的事?”神原长春放下了笛子,好奇的走了过来。

      “长春也快长大了呢。”神原信常温和的摸了摸弟弟的头。

      “不如这样吧,再叫上赖吉今晚我们一起去,让这三个小家伙都见识见识,哈哈,不知道他们三个会是什么反应。”

      神原昌直为人很高傲,不允许别人对他说不字,可是他那表情中捉弄的意味十足,直觉的就不是什么好事。我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神原信常,两年来他有意无意的总会关照我一些,我这两年在神原家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与此不无关系。

      神原信常看我迟疑,并未替我解围,反而别有深意的道:“这是成为男人必须经历的,久治可是怕了?”

      “成为真正的男人正是我渴望的,又何惧之有。”我慎重的点了点头。

      “哈哈。”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引来神原昌直一阵哈哈大笑,“久治的反应可真可爱。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我去接你,你回去好好打扮打扮。”

      带着疑惑又期待的心情,我回到自己居住的小跨院。藤崎助正在练刀,他比两年前更加壮硕了,古铜色挂满汗水的肌肤,闪烁着漂亮的琥珀一样的光泽。

      看见我回来,他收起刀,恭敬的行礼,“主人您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自从两年前那场病后,他的嗓子就变得沙哑的好似公鸭在叫,难听的要命,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这家伙除了功夫越来越好外,真是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把护甲、刀具丢给他,我走到井边,那里已经打好了一桶水放着了,我抓起水桶,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喝,然后除去衣袍,把桶里的水一股脑的由头顶浇来,冲去一身黏腻的汗水。以前在九江的家中时,洗澡水都是仆人烧好,乳娘试好了温度,供我沐浴的,如今在这里哪还有那许多讲究。

      有人拿了布巾子给我擦拭身上的水珠,然后给我披上衣服,我头也不回的道:“我娘叫人新送来的那几件衣服中,挑件最好的,烫平整了,一会儿我要出门去。”

      “是的,久治少爷。”有别于藤崎助的公鸭子叫,这声音温软,还带着些讨好的语气。

      “长谷九兵卫你怎么又来了?”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又是那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长谷九兵卫家在将军府不远的一条小街上开了一间小药铺,给没什么钱的平民看病为生。长谷九兵卫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在家排行第九,上面有八个哥哥姐姐,在倭国通常是正妻所出的长子继承家业,其他的儿子没有家产可继承,像长谷九兵卫这样的日后要是赖在家中,就只能一辈子仰兄嫂鼻息过活,要么就是另起炉灶,不过他没那个本钱,所以就想跟着我混。

      “久治少爷,小人最近天天练习刀法,虽然还比不上藤崎大人,但比以前也有了长足进步,久治少爷要不要看看?”长谷九兵卫无比小心,又无比讨好的说道。

      我倚坐在在廊下,用布巾继续擦着未干的头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长谷九兵卫欢欢喜喜的答应了一声,解下腰间一把陈旧残破的长刀,走到院子中央,学着藤崎助那样将上衣脱去,赤膊着上身开始舞刀。一看他那柄刀我就忍不住呲牙,那把能称之为刀都勉强,在我看来就是块废铁。

      没有了说话时的柔软,长谷九兵卫身形挺拔舒展,脚步稳健,长刀带起呼呼的风声。我看着暗暗点了点头,长谷九兵卫以前是随家里学医的,自打攀上我这条门路起才开始习武,两年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可见平常练习是极为刻苦的,可是一想到他那个人我就又摇了摇头。我父亲有很多死士和家臣,他们为父亲出神入死,帮父亲打理封地的事物,我将来也会有许多那样的死士,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长谷九兵卫这个人我却不大想要,因为他是个心肠软的烂好人。家里本来就算不得宽裕,可他还三天两头的捡回些个病中被丢弃的孩子,无人赡养的老人什么的养在家中照顾,听说他老婆是个盲女,也是被他捡回来的。我要是招了他做死士,就要多养很多张嘴,对于他这点本事来说是不划算的。

      “平岩少爷您觉得怎么样?”长谷九兵卫舞完一套刀,满脸兴奋的走过来。

      “我九江的平岩家算不得什么望族,如果长谷君想的话,我可以为你引见关中的北条家,或者大阪的真田家,甚至你若想留在神原家,我也可以帮你跟神原家的少爷说一说。”我对他说道。

      九兵卫脸上兴奋的神情垮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刀,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久治少爷,九兵卫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对您说。”

      我点了点头。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并不是没有接触别家少爷的机会,尤其是这两年来,得久治少爷之助能到这府上来给下人看病,我也借机打听了一些其他家少爷的情况,但却越发坚定了追随您的决心。首先,那些名门豪族不缺死士,九兵卫也无太大长处,在神原家或者是北条、真田家这样的大家族中永远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而且大家族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是极为危险的,我可以为我的主人披肝沥胆,但却不情愿死在无趣的家族内部争斗和暗杀中。跟随久治少爷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了,少爷是平岩家唯一的继承人,而且您的年纪还小,还没有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个时候我跟随着您,努力为您做事,您就会注意到我的能力,将来我就是您最亲信的死士。再者,以少爷的年纪和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智慧,让九兵卫叹服,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平岩家久治少爷的名字,一定比这里任何一个少爷的名字都更加响亮。”

      我重新审视着长谷九兵卫,这个人有善于剖析事里的清晰头脑,不动声色却细致缜密的心思,口才也不错,也许他值得给个好价钱。我起身走进屋中,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柄长刀和一个钱袋。

      我把刀横托在他面前,“长谷九兵卫,接下这把刀你就是我的人,你的一切,包括生命和后代都是我的死士家臣。”

      “是。”长谷九兵卫双手捧住刀, “长谷九兵卫发誓,从今日起□□和灵魂都是主人的,世世代代追随主人,永不背叛。”

      我笑了笑,心中也有些小小的满足,这是我平岩久治有生以来第一个自己收服的死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袋子铜钱交给他,“你现在还不能搬来和我一起住,这钱你拿去先用。”

      长谷九兵卫接过钱,“谢主人。”声音都因兴奋而带着颤抖。

      我翻了个白眼,暗自检讨一下,是不是价钱给高了。

      “主人,衣服烫好了。”藤崎助捧着一件水蓝色正装到我面前。

      我抚摸着上面精致的飞鸟图案的刺绣,不无雀跃的道:“你们两个帮我着重打扮一下,我今天要去做一个真正男人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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