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夜话之六 ...
-
彼时,锦秋倒是乐得一身轻。
怎么说,锦秋也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天天对着个六七十的老头,于情于理也不利于身心发展。所以,适时地,锦秋还是想要出来吸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的。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少。
锦秋并非江湖闯荡的豪放女子,以前的出生也算是豢养在深闺中的大家小姐,如今虽身经变故至此,但生性还是属于羞涩胆小一类。由此,平时活动范围并不大,平望村可以说是她主要的活动根据地。
平望村的村民们都是很朴实的,虽偶有偷鸡摸狗的小打小闹存在,也只是更说明了此地也是凡尘中的一处——平凡中透着朴实,朴实中带着平凡。
第一次来到平望村,锦秋也才十八岁。那时在草庐待了两年,孙甲百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收到的一个女徒儿由于“情伤”一直自闭下去,困在这方寸之地。所以纵俑着自己的几个徒儿轮流带着锦秋去平望村巡诊,作为其接触社会的第一步。
那确实是锦秋与民间百姓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小时候,养在深闺,也不像市井小说中的小姐们耐不住寂寞、喜欢没事女扮男装出去乱窜;出嫁前唯一一次和兄长的出门,民间百姓没遇上一个,倒是春心荡漾了一把,结果是花轿没上错,但还是嫁错了郎;嫁做他人妇后也一直是闺中安安分分的待着,没想到最后结果还是逃不过被休的命运。
锦秋得出的结论是:做人不能太乖。
从与平望村第一次亲密接触、到之后次次的固定接触,逐渐的,锦秋和当地老百姓混熟了,心气神慢慢的也被感染了——没事听听那些家长里短,有时蹭顿农家菜肴,偶尔添置物品时杀杀价,可谓乐趣无穷——才发现原来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滋润。
锦秋慢慢的在蜕变,而孙甲百却开始被流言蜚语咳得要吐血。什么听说望山上的那个老郎中为老不尊,变相养了个女徒弟啊!那郎中收的那些男徒弟估计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真可怜了那闺女长得那么水灵,入了群狼之口了......凡此种种,听得孙甲百真想下药让那些长舌妇闭嘴。不禁感叹:还好还好,自个儿那女徒儿的心脏够强悍,总把这些疯言疯语当八卦来说给自己听,否则真的要后悔让她去体验百姓生活了。
锦秋每每想到孙甲百的那种神情,也会自然而然笑起来。她其实知道师父对自己的好,有时还怕自己会受不了那些传了变样的是是非非。但锦秋就是喜欢和村民们接触的那种气氛,那种比起以前和亲人相处还要温馨自得的氛围,比起自己过去碰到过的那些个心凉之事,如今透着关心的那些传言只能让锦秋觉得自己确实是生活在这个人世间的,确实是被人所关心和需要的,那种感觉,真好!
“秋姨,你终于来了呀,小杏等了你好久好久......” 才想着,女孩的娇喃声随风传来。
闻声抬头一看,居然已经来到了村口,那六七岁、穿着杏红色衣裳的女娃转眼已经跑到了自己的面前,拉过了自己空着的手。
看着那由于奔跑而喘着轻气、红扑扑的小脸,锦秋笑了,“小杏那么早就起床了?”
女娃抬头,盯着锦秋,昂了昂小下巴,甚是得意,“小杏一直都不到卯时就起了。”
“原来我们家小杏那么乖!看,秋姨今天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另一个手翻开了,上面正躺着两颗红色的晶亮的糖丸。
小杏看到了两眼放光,也不客气,一把抓了过来,拿起糖丸对着阳光看,糖丸随着阳光的照射,变得越发晶莹剔透起来。
“哇,秋姨快看,好漂亮的糖儿,小杏会舍不得吃的。”小杏小噘着嘴,有些苦恼。
“这啊,可是上次秋姨去茅县的时候,看着漂亮,特别给小杏带的。这个红色的是梅子口味的,还有黄的粉的好多好多颜色,下次啊,秋姨再给你带别的口味的。”一边说,一边拿下小杏手里的糖丸,塞进了女娃的口里。
小杏被锦秋的动作弄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糖丸已经入口了,“秋姨,不带这样的,小杏还想给娘看看呢,多漂亮的糖儿。啊,好甜!”糖丸慢慢的在口中融化,泛出了丝丝甜意。
“放心,秋姨这口袋里,还有呢。”锦秋拍拍腰间的小袋子,也学着小杏的动作,昂了昂下巴。
“看上去......好多......” 闻声,女娃的眼睛也移到了袋子上。
看着小杏正盯着袋子,滴溜溜转着的眼睛,锦秋笑着说道,“但现在啊,小杏正在换牙,要少吃糖,秋姨可要给你把关着。”
小杏斜眼又看了看那个小袋子,很乖的放弃了扯过来打开的冲动,拉着锦秋就走,“那秋姨待会儿可要给娘看看,娘一定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走,娘等着秋姨吃早饭呢!”
锦秋看了看左手,小小暖暖的手儿正牵在手里,看着觉得好温暖,心里也泛着温暖。
平望村很小,百来户人家由一条贯穿东西的大街串起。小杏的家是在村的最西面,而平望村也位于望山的西面脚下,所以前往她家需横穿整个村子。
由于是清晨,大街上虽然已经陆陆续续有些村民往来,但还是处在早晨的宁静之中。看到锦秋的会道一声“秋大夫,这么早啊!”或是“又被杏丫头拉来啦,你太宠她了。”简单的话语,以及这份宁静中透着的喧闹,让锦秋觉得说不出的舒心。
虽然已经熟门熟路了,锦秋还是任由小杏拉着她的手,走过大街,七摸八拐的穿过小巷。抵达小杏家门前,那不算远的距离,锦秋感到快步走走居然也跟着有些轻喘。
推开门,迎面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锦秋来啦!刚刚正熬药呢,味道有些重。” 晨光里,一位妇人正端着两碗粥,由内室出来。柔和光线打在她的身上,衬得妇人格外娇小。
“娘,我来帮你。”见状,小杏机灵的跑去帮忙拿碗筷。
“那么早,还没吃饭吧,快,一起坐下吃吧。都怪这丫头,上次嚷着让你那么早赶来。”说着,妇人用放下碗的手揉了揉忙着布筷的女儿,脸上露出的缺是慈爱的笑容。
“阿卓,你别那么客气,我也来帮忙吧。”说罢,锦秋也跟着进入了内室端粥。
“明明是你客气,还说我。”阿卓也没有阻止锦秋的帮助,而是拿起湿布给小杏擦手,“你看你,一大早的就往外跑,哪家女孩子像你那么野,弄的一双手也那么脏。”
“人家要去接秋姨嘛,哎呦,娘,你擦得轻点儿。”
“你这小鬼,理由还真多,你当你秋姨不识路啊,就想着在外面溜!”阿卓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嘴里不忘继续教训女儿。
锦秋端着粥和一碟酱菜出来,看到的就是如此温馨的情景,会心一笑。
稍稍环顾四周,这个屋子,锦秋来过很多次了。不算后院,整个屋子并不大,除了现在所处的大屋以外,里面就只有一间内室,一侧还被辟了个小灶,可谓地尽其用。
小杏家的情况很简单:就她和她娘亲阿卓两人,如果再算上那个据说长久未归的夫婿,也就三人。
小杏她娘,也就是阿卓,从不说自己的全名,只说出嫁从夫,跟着夫家姓张,单名一个“卓”字。年岁上还比锦秋小上了一岁,而她的女儿小杏已经快七岁了,对此,锦秋偶尔还会冤孽一下。
锦秋第一次来到平望村,就碰上了阿卓。当时小杏刚刚周岁,正高烧病着,当时随着师兄为之医治,与阿卓相识。当年,可能本来身子底就薄,又加上生产小杏时也留了些病根,阿卓的身子一直不算好,多年来,也是由锦秋帮忙调理着。可能由于年龄经历相似的原因,两人也慢慢由医患变成了好友,彼此的称呼也从本来的张嫂、秋大夫,到如今的直呼其名。
只是,锦秋记得,从那个时候起,就从来也没有见过阿卓的那位夫婿,但从平时和阿卓的随聊之中,也能窥到几分当年的郎情妾意来。周围的三姑六婆有时也会有些闲言碎语,说什么阿卓的夫婿经久未归,可能是战死沙场啦、或是又另娶了之类的,听得多了,锦秋有时也会有所疑虑,但转念想想自己也被她们传的那么与事实不符了,也就不屑妄加揣测了。
阿卓自己倒并不多提那个百闻不见的夫婿,可从她的话语中,还是能感到她的那份坚定的希望,她确实还是在等着的。锦秋有时也会暗自唏嘘一下,不知阿卓到底凭什么有这样的信心相信那个离去多年的男人还值得自己等待。等待,太空泛、太被动的词语了,有些事物,又怎能光靠等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