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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香雾重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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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也不答言,只是将杯中酒满饮而尽,尔后轻轻拍手,随他同来的那队御前歌舞妓鱼贯前行,鼓点轻起,腰肢轻摇,秋波微漾的跳起出自宫廷乐师新作的《清凌》。黄铜制的编钟就列在挂着红纱帷幕的墙边,一列列清音划过,曼妙的身姿和流水般畅快的点步,赢得的是满堂喝彩。
唯独大皇子弘晃的面色慢慢难看起来。御前歌舞里,这般退尽铅华的《清凌》,必是她作的。太子觉察出来,待一曲舞罢便打个手势。歌舞慢慢止住,从人群中袅袅走出一个女子来,摘了面纱。李弘晃直愣愣的看着那绯色人影,果真是她,比上回得见,当真是清瘦了许多呵。朱丝蹑履,乌云黛鬓,她步子总迈的轻且浅,人却依旧那样出尘,清清爽爽。走至他们几位皇子席边,深深屈下膝去。“晴儿请王爷千岁安。”
还是太子朗声笑喊了免,“这是本王新收的宠姬。父皇前些日高兴,赐的。” 弘晃紧紧定望着她,上身虚席前倾,手中那茶盏几乎要捏碎了似的。太子却似并无看见,只笑道,“今本王以宠姬献舞,也算聊表为四弟庆生之心。”又挥一挥手,一众人都要退下了,只听席上轻微“喀拉”一声瓷杯碎裂的响,弘晃立起来道,“等一等。”太子早料到如此,也不做声,只目不转睛瞧着他。
弘晃勉强拢了拢袖,强定话音道,“臣有一事不明,想向太子讨个说法。”太子以帛绢拂着筷著,微微笑道,“请讲。”
听见席上动静,芳晴亦吃了一惊,身子由不住微微颤栗,耳垂上两枚坠子流苏一样盈盈晃动起来。弘晃看向一旁的人影,一时只觉如隔了重重珠帘,影影叠叠看不真切,就似他当年于秋山行猎坠崖一般,那一瞬间好似脑中空茫,身不由己。耳边风声,周遭的急速下坠,也皆与自己无关,唯独那腔心跳的快起来,呼吸也迫起来,就是这般不真切——却又分明就是眼前事,痛得自己担着,这话亦不得不问。
好容易定了神思道,“父皇那日答应儿臣,要将芳晴赐予儿臣。不知如何又被太子得了去。”
话未问完,众人都惊怔不已,还未及行劝阻,太子已是翻脸,“大哥,今日是四弟的好日子,你非得闹僵不成?”弘晃不出一声,只立在那里,许久才道,“父皇答应儿臣的,君无戏言。”
太子也火起来,“身为罪臣,也配谈‘君无戏言’这四个字?”扶案立起来,“本王今日是看着四弟面上,原想存你些体面,看来也是存不成了。”说着抽出薄薄一轴黄帛,面南而立,“李弘晃听旨。”
弘晃迟疑一瞬,还是跪下听宣。“制曰……废太子李弘晃矫旨欺君……结朋党营贿科场……巫蛊忤逆……贬为庶民。”耳侧朦朦胧胧,依稀听见不多几个词,单只最后四字,就似判了死刑。
古往今来,但凡天潢贵胄,都得是犯了极重的罪,方才会被施以贬为庶民之惩戒。那极重的罪也无非是指叛国谋逆二则。贵为皇子,即便是杀人放火,大理寺也就睁眼闭眼的糊弄过去。如今他李弘晃才将太子位让出,竟要被贬为庶人,凭他怎么也是不信的。
旨意落定,他却迟迟不接,太子不由怒道,“你敢抗旨!”李弘晃心底委屈,眼也不抬站立起来,“我何时抗旨?你倒才真是矫旨欺君的!我要觐见父皇。”太子怒极反笑,“你忤逆至此,还想见父皇?”李弘晃抬臂指他,“李弘冀,你不过才做上太子,竟敢一手遮天?”
太子提唇微微一笑,“再怎么也比你这落了地的凤凰强。”言罢将身子一侧,“带人上来。”话音才落,朱门外金戈响动,是卫戍逼着女眷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