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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 1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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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阳光偏移,病房内一片静谧。
凌芸终究抵不过产后强烈的疲惫,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悠长。旁边监护床里的小林昭也睡得香甜,偶尔咂咂小嘴。
林渡在床边静坐了片刻,确认母女二人都睡得安稳,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连续几十个小时高度集中精神,即使是她,也感到了一丝身体上的滞涩和身体上的僵硬。她需要活动一下,透口气。
她轻轻推开套房的门,走了出去,又回身将门虚掩,确保不会吵到里面的人。
VIP产科楼层极其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香氛。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护士站亮着灯。
林渡没有走远,在套房门口的走廊区域,缓慢地来回踱步,双手插在家居裤的口袋里,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背影挺拔却难掩一丝落寞的孤寂。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是在思考,又像只是单纯地让僵硬的四肢恢复活力。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为了这层楼护士站里私下讨论的焦点。
此刻,护士站内,两名值班护士正借着电脑屏幕的掩护,偷偷观察着走廊里那道清瘦的身影。
“看,她出来了。”圆脸护士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兴奋。
“天啊,近看更绝了……这气质,这身材比例,真的是人类吗?”另一个年纪稍轻的护士也忍不住赞叹,目光紧紧跟随着林渡,“你说她真是那个演《墟》的林渡吗?感觉比电影里还……还冷。”
“肯定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模仿不来的。”圆脸护士肯定道,随即又有些畏缩,“不过她气场太强了,我都不敢跟她对视。之前李主任带我们查房,她扫过来一眼,我差点连血压计都不会用了。”
“是啊是啊,感觉靠近她三米内都会被冻伤……”年轻护士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你看她走路的样子,好像自带结界,生人勿近。”
她们窃窃私语,却没人敢真正上前打扰。
林渡对身后的注视有所察觉,但她并不在意,凡人的目光于她,早已习惯了,她只是需要这片刻的独处,让紧绷的神经稍作舒缓,然后,再回到那个需要她守护的房间里去。
她停下脚步,站在走廊的窗前,望向楼下花园里葱郁的树木和零星散步的人,目光悠远。
林渡在窗前站了不过几分钟,身后电梯方向传来“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地回头。
电梯门缓缓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兰黎。
而跟在兰黎身后走出来的,正是凌翰渊和沈静书。
凌翰渊穿着深色中山装,面容严肃,不怒自威,只是眉宇间比上次在“星澜”号上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些刻意营造的平和。沈静书则是一身藕荷色改良旗袍,外搭羊绒披肩,手里拎着精致的手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助理模样的人,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包装精美的营养品、盛开的鲜花,甚至还有几个明显是婴儿用品的袋子,显然是给小林昭准备的礼物。
这幅一家和睦、前来探视新生儿的热闹温馨场面,落在林渡眼中,激起了强烈的戒备。
“星澜”号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她脑中回放——凌翰渊沉着脸的默许,沈静书看似温和实则句句诛心的逼迫……若不是凌芸拼死相护,她此刻早已是一具沉入海底的冰冷尸体。
他们竟然还敢来?
而且还是由凌芸的心腹兰黎亲自带来?
眼神骤然降至冰点,她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缓缓抽出,垂在身侧,指节微微蜷起。
兰黎显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林渡那几乎要凝成冰棱的目光和骤然紧绷的气氛,她脚步加快了些,抢在凌家父母开口前,走到林渡面前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
“林小姐,凌董和夫人是来看望凌总和孩子的。是凌总醒后,亲自吩咐我联系并带他们过来的。”
她特意强调了“凌总亲自吩咐”,试图平息林渡那显而易见的敌意,表明这并非她兰黎擅作主张,更不是要走阿弃的老路。
可惜,林渡脸上的冰霜并未因这句解释而融化半分,她甚至没有看兰黎,那双淬着寒冰的眸子,直直地射向凌翰渊和沈静书,里面的敌意和毫不掩饰的排斥,让久经商海、见惯风浪的凌翰渊都微微蹙起了眉,沈静书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空气仿佛凝固了。
护士站里的两名小护士吓得大气不敢出,偷偷缩回了脑袋。
“让开。”凌翰渊沉声开口,带着一家之主惯有的命令口吻,只是底气似乎不如以往那么足。
林渡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烁一下,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这里不欢迎你们。”
沈静书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试图用柔和的语气打破僵局:“林小姐,我们知道之前有些误会……但事情都过去了。你看,芸芸和孩子都需要静养,我们只是作为长辈,来看看她们,送点东西,表达一下心意……”
她示意了一下身后助理手中那些昂贵的礼物,姿态放得很低。
“误会?”林渡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的寒意更盛,“差点要命的误会?”
她向前踏了一小步,虽然距离没有拉近多少,但那陡然提升的压迫感让沈静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
兰黎站在中间,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进退两难,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恳切:“林小姐,这真的是凌总的意思。您看……”
套房虚掩的门内,传来了凌芸的声音:
“林渡,谁在外面?”
紧接着,是凌芸略显吃力地挪动身体,想坐起来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扇门。
林渡眉头紧蹙,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又冷冷地扫过凌家父母和兰黎,眼神里的挣扎一闪而逝,她不能让凌芸刚生产完就面对这些糟心的人和事,更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在门口与她父母对峙。
但她同样清楚,凌芸既然让兰黎带他们来,必然有她的考量。
短暂的沉默后,她终究还是侧开了身子,让出了通往房门的路。
兰黎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对凌家父母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翰渊脸色不太好看,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向前。沈静书紧随其后,经过林渡身边时,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助理们提着礼物,低着头,鱼贯而入。
凌芸已经靠坐在床头,淡淡地扫过走进来的父母,最后落在立在门边的林渡身上。
“爸,妈,你们来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静书立刻换上慈爱的笑容,快步走到床边,目光先是落在凌芸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心疼:“芸芸,辛苦了吧?感觉怎么样?脸色还有点白。”说着,她的手就很自然地想伸过去碰触凌芸的额头。
凌芸几不可察地偏了下头,避开了她的手,语气平淡:“还好。”
沈静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滞了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转向旁边透明监护床里的小婴儿,声音放得更柔:“这就是宝宝吧?哎呦,看看这小模样,真俊俏……”她俯下身,隔着罩壁仔细端详,嘴里不住地夸赞。
凌翰渊也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孩子,严肃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算是温和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凌芸,语气沉稳:“身体要紧,好好休养。公司的事情暂时不用操心。”
他身后的助理们立刻将带来的礼物小心地放在房间角落的桌子上和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名贵药材、顶级血燕、限量版婴儿衣物、金锁玉器……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林渡始终站在门边,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她的存在像一道冰冷的阴影,与这看似“和谐”的探视场面格格不入。
凌芸显然感受到了林渡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她抬起眼,看向林渡,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林渡,过来坐。”
林渡没动,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沈静书见状,连忙打圆场,笑着对凌芸说:“芸芸,你看林小姐还是这么……有个性。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家人,有些误会说开了就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都平安。”她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些礼物,“这些都是我和你爸爸的一点心意,给你补补身子,也给小宝贝的。”
凌芸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伸手轻轻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位置。
凌翰渊清了清嗓子,目光再次落到监护床里的孩子身上,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孩子取名了吗?”
这个问题让房间内的空气再次一凝。
凌芸抬眼,先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门边的林渡,然后才看向父亲,语气听不出情绪:“取了。”
“哦?叫什么?”凌翰渊追问。
凌芸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林昭。”
“凌?还是林?”凌翰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明显的不赞同,“凌家的孩子,怎么能跟外人姓?”
他这话一出,沈静书的脸色也微微变了,紧张地看向凌芸,又偷偷瞄向林渡。
果然,林渡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冷冽,抱臂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看向凌翰渊的眼神,几乎带上了实质性的杀意。
凌芸却笑了,那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她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林渡送的黑钻戒指,“爸,林渡不是外人。她是林昭的另一个母亲。孩子跟她姓,天经地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而且,这是我的决定。通知你们,只是出于礼貌。”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直接将凌翰渊那点试图建立的“长辈权威”击得粉碎。
凌翰渊的脸色沉了下来,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动了怒。沈静书赶紧拉住他的手臂,低声劝道:“翰渊,芸芸刚生完孩子,身体虚,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以后?”凌芸轻笑一声,打断了母亲的话,她靠在床头,明明脸色苍白,身形因为生产而显得虚弱,但那眼神和气势,却仿佛她才是这房间里唯一的主宰,“以后也一样。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凌家的传承,未必非要靠一个姓氏。我能打下这片江山,我的女儿,自然也能。她姓林,还是姓凌,改变不了她身上流着我的血,也改变不了她未来将要继承的一切。”
这话既是宣告,也是警告。
她在明确地告诉父母,不要试图插手她和孩子的事情,更不要妄想用所谓的家族规矩来束缚她。
凌翰渊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开了脸,不再说话,在这个女儿面前,他早已失去了绝对的话语权。
沈静书看着这僵持的局面,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勉强笑着岔开话题,围着孩子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关心话。
林渡站在门边,但周身那骇人的寒意,在听到凌芸那番毫不犹豫的维护和宣告后,悄然消散了些许,她看着凌芸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眼底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悄然渗入。
这场探视,最终在一种极其尴尬和冷淡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凌家父母留下昂贵的礼物,带着满腹的憋闷和无可奈何,离开了套房。
兰黎恭敬地送他们出去,关上门后,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一层冷汗。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凌芸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林渡走到床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凌芸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然后抬眼看向林渡,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倦意的、却真实的浅笑:
“这下,你满意了?”
林渡看着她,没有回答。
有些话,无需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