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34、第一章 达芙涅，月桂的悲剧

　　两千年，奥林匹斯的诸神做着普罗米修斯曾经做过的工作——帮助人类在大地上顺利地繁衍生息。从过去的失败中吸取经验，这一次我们不仅授予人类一切赖以生存的技巧，更丰富着他们的灵魂；这一次，我们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专注的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促进着人类与神族的联系；曾经，我们赋予潘多拉所有美好的礼物，这一次我们毫无保留地将它们给予全部人类，同时谨记着女神忒弥斯对于秩序与平衡的坚持：

　　音乐、舞蹈与诗歌，赞美着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与欢愉；尽管大部分皆只是一时的激情与幻觉，但是他们的生命太短暂，短暂到几乎只是前两代人类的一半，短暂到那些激烈的情感足够点亮其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
　　同时，学术则引导着人们的理性，牵制着情感的脉动，两者间的冲突确保着人类世界永不停滞地演化着，进步或后退……

　　法律、道德与信仰，在维护表面秩序的同时，本身却是模棱两可的，巧妙地在善恶间起着平衡作用。绝对的正义是不存在的，这就是为何阿斯脱利亚的天平上从不使用特定的砝码。
　　因此，同样被鼓励着的还有暴力与欲望，人性中最原始的本能，无关善恶的本能。而任何行为都有其相应的代价，无论其出发点，这也是自然的法则。
　　遵循着这条法则，潘多拉最终决定再次打开诺西斯之壶。知识之本的幽灵们再次重获自由……除了厄尔庇斯。“预期”的魔神依然被关在壶底，而潘多拉发誓永不将其释放。
　　“任谁都没有权力活得无忧无虑，包括神祗。因此，所有的人类都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是，我不会让他们生活在厄尔庇斯的无望中。”这是潘多拉给予人类的温柔，残忍的温柔。
　　渐渐地，人类会忘记那只金色罐子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称为“潘多拉魔盒”的容器。他们会说，那里，埋藏着“希望”，神祗给予人类最后的礼物；他们会说，人类或许注定经历一切痛苦与灾难，但是希望将永远与他们相伴！
　　在奥林匹斯，她依旧是潘多拉，一位由土壤中诞生的女神，关住了魔神厄尔庇斯的女子。然而，在人类中，她却是Elpis——希望女神！

　　为保持与神祗的联系，为了求得心灵的平静，人类开始建造宏伟的神庙，并按白银时代遗留下的传统按时献祭。
　　从某种程度上，他们的行为也给予我们一定的安全感，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于是，我们不再被遗忘，生活再次有了明确的目标；有很长一段时间，神祗不再悄然消逝。
　　一切都按照神王宙斯的愿望进行着……大地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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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同时，奥林匹斯山上却四处弥漫着……激情，一切荒诞得如同一场闹剧……至少从我的角度看是如此。
　　所有的神祗都如同发情期的动物一般，忙着恋爱、“□□”，然后孕育下一代。
　　一开始，这一切似乎合乎情理。大部分年轻的神祗都到达了适婚年龄，而且随着人类世界的迅速扩张，有更多的工作空缺需要填补，因此神族的数量也有必要相应地增长。

　　然而，在父神的鼓励下，情况开始变得离谱。很快，不只那些未婚的神祗，其他年长、已婚的都蠢蠢欲动地开始寻求新的激情。
　　阿佛罗狄忒的爱情魔药那独特的味道终日缭绕在各座神殿的廊柱之间，久久不散……繁重的工作量，导致厄洛斯越来越疏于精确度，时常可见他的箭镞朝四面八方飞窜而去，然后可以听到无数神祗慌忙躲避时发出的惊呼。每一次的宴会，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变为一场纵情声色的狂欢。而过于随意的交往，造成了大量的矛盾和一些神祗间关系的恶化。
　　这种疯狂持续着，直到达芙涅发生了意外。

　　那，是一个被后世传颂到烂、发展出无数个版本的故事：浪漫缠绵、悲伤动人。事实是，这只是在一片混乱中由一个又一个意外与巧合叠加而成的悲剧，事情的经过甚至无法填满半张纸……

　　最初，处女神的追随者们不会被要求立誓保持纯净的身体，我们只崇尚精神的独立。但是，当其中越来越多的仙女们纷纷为神祗诞下子嗣，处女神在奥林匹斯的地位与尊严开始受到质疑，对此我们有了意见上的分歧。
　　赫斯缇娅强调，我们必须保持□□的纯净如同我们追求精神的自由与独立，不得受任何男性的掌控或影响；她要求其追随者对处女神的理念进行全身心的奉献，以巩固处女神在奥林匹斯的神圣性。阿斯脱利亚和雅典娜纷纷予以支持，我我是唯一反对的，因为无法接受这种违背自然的行为。但是，在她们看来，我只是拒绝为自己女伴“不合宜”的行为负责。
　　雅典娜甚至毫不客气地教训我：“七位普勒阿德斯姐妹中，居然有五位打破单身宣言，你要其他神祗如何对处女神地头衔予以尊重，而不是将我们的誓言视为儿戏！？”
　　我试图争辩，形式只会削弱精神本身的重要性，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处女神地位每况愈下的事实……幸好雅典娜无意剥夺其他女神选择的自由，而阿斯脱利亚拒绝以法律的形势强迫其他女神。
　　最终，我们达成协议，只接受那些自愿向斯堤克斯立誓单身的仙女加入随侍女伴的行列，而达芙涅便是其中之一。

　　意外发生当日，阿波罗由于工作负荷过重，疲惫之下疏于防范，被厄洛斯乱飞的爱神之箭误中。然后他见到了达芙涅，当场开始了不顾一切的追求。那时，她已开始接受培训，即将成为我的随行猎手……
　　在被支支吾吾的厄洛斯带到现场时，我见到的便是那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追逐——阿波罗眼中充斥着我从未见过的炙热情感，达芙涅则满脸惊骇与恐惧。见到我后，她一边朝我飞奔而来，一边绝望地向我求救……
　　沉浸在激烈情爱中的阿波罗是不会听从我的劝阻的，尤其我们彼此疏远已久。而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森林仙女与自己的弟弟武力相向，即便我是喜欢那个少女的；即便，独立而倔强的她总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无奈之下，我将她化成了一株月桂。

　　终于追上她的阿波罗，脸上溢满了悲伤，默默轻抚着树身，久久不发一言。于心不忍之下，我上前想安慰他，不想却毫无防备地得到他反手的一巴掌。四周的景物自眼前一晃而过，夜色的长发在眼前翻飞……我向后趔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耳间向着嗡嗡声，伴着颊上火辣的感觉。不用伸手去摸，我便知道一定肿起来了，并且感觉到有液体状的东西自嘴角渗出……
　　我站直身子，慢慢地拉好衣裙、若无其事地理顺头发，整个过程中不曾看他一眼；然后，我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一路上，已是少年模样的厄洛斯紧紧跟着我，用带了哭腔的声音，不停地向我解释一切只是意外：“……不该发生的……爱神之箭不应该有那种反应，爱神之箭只是……”
　　“只是强迫中箭者正视自己的内心，并赋予他们去追求的勇气？”我平静地重复着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保持着该有的仪态，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不曾停留，“那么刚才的事又该算什么？”
　　回应我的是一连串结结巴巴、难以辨认的“词组”——可怜的家伙，阿波罗适才的行为对他造成的影响恐怕比我严重得多。我可以理解他此刻所承受的恐惧感。如果堂堂光明之神忿怒到能对自己的胞姐动粗，不难想象他会对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做些什么。
　　在鹿车边站定，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厄洛斯被哈德斯的那只看门狗刻耳柏鲁斯追赶的景象，不由觉得好笑，心情竟也松弛了少许。我转身面对苍白着脸，耷拉着翅膀的爱神，捕捉到他没来得及收起的惊恐——显然，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原本不想管这个明明比我年长，却无比孩子气，而且和他的母亲一样善于闯祸的神祗。但是见到他这副模样，我却不由心软了。“阿波罗不是不讲理的神祗，试着向他解释、正式地道歉，他不会为难你的……”想了想，我又补充，“可以拜托赫尔墨斯代为疏通，他知道怎么对付阿波罗的脾气。”

　　“谢谢，我……”他站在那里，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嗫嚅了一下道，“我很抱歉，如果因为我的一时疏忽而造成你们之间的误解，进而伤害到你……”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上，心情再次沉重起来，并且开始阻碍正常的呼吸，我不由暗自苦笑：阿波罗对我的疏远已非一朝一夕。如今，我们之间有着一个巨大的空洞，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各种对彼此的不满、理念上的不合以及不曾向对方诉说的想法与感受所填满……

　　“没有误解，也不会有伤害，所以请不要为我而内疚。但是，同时也请对这种混乱的情况加以控制，长此以往下去，会影响到奥林匹斯内部的安全与稳定。届时，我将别无选择地向父神提出正式的控诉，而且绝对不会留情。我相信你我都不想事情闹到那种地步。”
　　说这些话时，我的声音无比温和，平静到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然后，我登上战车，不紧不慢地向影域驶去……

　　见到赫卡忒后，我才开始让从适才便不断抽搐的心将痛觉传达至脑部。靠上她的肩膀，我任自己被酸楚淹没……
　　那晚，被她紧拥着，我的泪不停地流淌，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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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神之箭的效力一过，阿波罗便出现在幻影之塔，单膝着地，握着我的手，恳求着我的原谅……
　　我看着他，温柔地微笑着，轻声告诉他，我不曾责怪他，然后亲吻了他的双颊……自始至终，我双眼的焦距却不曾对着他的眼，因为害怕从中看到疏离。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吻我然后静静地离开。

　　同样的爱神之箭，给了珀尔塞弗涅追求心中所念的勇气，却令我的弟弟离我越来越远……命运何其不公。
　　我站在回廊上，目送他离去，脑海中回荡着厄洛斯不久前来访时说过的话：「……爱神之箭无法创造不存在的情感，从另一个角度讲，自远古大神法涅斯•厄洛斯处继承下来的神力是难以抗拒的。然而阿波罗却执意这么做了，全力抗拒的结果，便是导致他将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倾注于第一个能够引发这种情感的替代品上……很明显，他心中必定存有强烈的爱意，但是却拒绝面对……」
　　摇头甩去脑海中的回忆，我拼命告诉自己他背影中的萧索绝不是为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然而，泪，却止不住地再次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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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波罗与厄洛斯并没有发生巨大的冲突，他爽快地接受了他的致歉，可能是厄洛斯保证不再“影响”神祗情感的行为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那个曾活泼动人的少女达芙涅被视为一场可悲的意外，但很快便被所有的神祗轻易遗忘，包括我，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株被奉为太阳神圣树的月桂。
　　我也是在许多个千年之后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是何其残忍——她向我奉献了自己的一切，我也接受了，所以我是她的保护者，我应该为她的意愿而对抗追逐她的人，无论此人是否是我的弟弟，是否受“爱神之箭”的影响，无论她本身对我而言是多么微不足道……

　　即使是神，也不可能完美无缺，虽然人类一直这么期望着……事实上，我们有着几乎与他们一样多的缺陷。
　　确切地说，普罗米修斯正是按照我们的形象创造了他们，包括我们的弱点与缺陷……这，或许便是后来我们被“遗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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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林匹斯的混乱在厄洛斯和阿佛罗狄忒不再予取予求后，有所“改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神祗们开始与人类交往。孕育出的半神后裔有长于一般人类的寿命，资质优异，在人类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也减轻神祗的负担。
　　他如此做自有其政治上的考量——他需要大量属于自己的子嗣，以压制其他子嗣诸多的神祗，防止他们建立可能改变目前势力布局的力量集团；与那些人类发生关系并不受婚姻誓言的限制，他不用担心普罗米修斯的预言；而赫拉的存在保证了那些凡人女子，永远只是“凡人”。

　　这样的政策开始一千年后出现的欧罗巴便是其中较为著名的，人类以她的名字命名了我们所居住的那片大陆。她的儿子弥诺斯在凡间时是名出色的君主，在他所统治之下的克里特岛以法治的完善而闻名；死后，他与其兄拉达曼提斯被哈德斯提升为冥府的审判者。没有比曾经是人类的他们更适合裁决人类的灵魂了，然而这一安排下所隐含的真正目的则是加强父亲与哈德斯之间的利益纽带。
　　从那以后，父亲则更变本加厉地“人神通吃”，赫拉则整日满脸阴郁，泄愤的手段愈渐“炉火纯青”。
　　与弥诺斯再相隔约六百年后，父神与阿而戈斯公主达娜艾之子，珀耳修斯因砍下了墨杜萨［１］的首级而成名，却无法避免杀害自己祖父的命运，自此证明了半神与神祗间最大的不同。最终，他放弃了阿而戈斯的王位，在梯林斯创建了迈锡尼，大大加深了其父的影响力，将神王宙斯的策略推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另一方面，情绪无比低落的我却对工作与玩弄权术愈加倦怠，奥林匹斯山上的一切更让我感到难以适应，避之而尤恐不及。于是，我终日隐居于赫卡忒的幻影之塔，连位于奥萨山的神殿都很少回去。
　　我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期，只觉得所有对我而言重要的人，都在离我远去：
　　阿波罗与我愈行愈远，除了礼貌的问候，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好对彼此说的。
　　雅典娜和赫尔墨斯在人界忙于引导那些新诞生的半神，按照赫尔墨斯的说法是“替老头子拉皮条兼收拾残局”。这原本是我也应该插一脚的工作，但我显然不在状态中。于是，我们偶尔会擦肩而过，却几乎没有任何相处的时光。
　　而同样受不了奥林匹斯现状的赫斯缇娅则决定前往红海边定居，那里有当时最先进的人类文明，即后来的埃及，同行的还有潘多拉。无论在心灵上与我有多大共鸣，真正与潘多拉建立精神纽带的还是赫斯缇娅，至少在她面前潘多拉是自在的，永远不会像对待我或赫卡忒那般毕恭毕敬，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
　　至于珀尔塞弗涅，她的烦恼只怕不比我少。虽然她对此只字不提，但奥林匹斯最不缺少的便是流言。最普遍的版本是：哈德斯陛下勾引一名科基托斯河的仙女，结果被珀尔塞弗涅陛下逮正着；盛怒中的冥后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仙女变成了一株薄荷，然后与冥王开始了无限期的冷战。我不相信哈德斯会背叛他的誓言，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会那么做的生物。然而，再离谱的流言都有其真实性，无论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自己多少都能体会珀尔塞弗涅的心情，那种看着生命中重要的存在逐渐远去的失落与伤痛。可我更清楚的是，这种情况下，她会更想拥有私人的空间；谁也无法告诉她该怎么做，除了她自己。

　　于是，我的世界只剩下赫卡忒，那个无论何时都会向我敞开怀抱的人，那个永远都不曾抛下我独自离去的人……
　　而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所以，够了……只要有她，那便足够了……
　　只要知道我的兄弟安好，而我所喜欢的，我的“她”会一直在身边，那么就足够了。

　　明明，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重新开始，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不再哀悼已经失去的……和“她”一起，只有她，一个只有她的全新开始……

　　可是……命运，却偏偏注定了……注定了，让我的噩梦于那一刻成真！
　　而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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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１］墨杜萨（Medusa）的血液中诞生了她与波塞顿的孩子，飞马派格萨斯（Pegasus）和巨人克吕萨奥尔（Chrysa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