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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春之女神,传闻的不可靠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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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罗,是一个雄辩者,是一个战略家,他会光明正大地以实力获得荣誉与地位;但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政客,尽管他可以看到并躲过阴谋诡计,却没有、也不愿有制造它的能力。
与他相比,我或许更善于这种肮脏的游戏,然而我天性中所欠缺的野心,注定了我对这方面天赋的浪费……
总之,我们都是很乖的小孩,很少挑起战争,但也决不会让人犯到我们头上。正因十分清楚这一点,父神对我们倚重有加、宠爱有加,尤其是对阿波罗。
在结束放逐后,我们回到了奥林匹斯山;然后他以绝对的强大,迅速地获得了应有的荣耀:光明、箭术、音乐、医药、哲学与真理之神。
在赢得九位缪斯女神的认可后,因为拥有直接赋予他人那九种才华的能力,他被尊为缪斯的领导者。
又凭着潘的秘授机宜,在祖母福柏的担保下,他被忒弥斯夫人定为德尔斐神谕的下一任主持者……
二十年的韬光养晦,终得华光万丈;自此,他在奥林匹斯主神中的地位牢不可撼。
而我这个懒散的家伙则躲在弟弟的羽翼下,心安理得地分享他的荣光。
很快,我便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悠闲的生活中:畅快恣意的狩猎,仙女们的舞蹈,精灵们的赞歌,森林中的午夜狂欢,奥林匹斯的盛宴,还有阿波罗和潘在音乐方面永不休止的辩论与较劲……
事实上,整个奥林匹斯都处于空前的平和中,平静到父神与神后居然相处和睦!
和睦到某天,赫尔墨斯一脸大受刺激地找到我,逼着我提前结束狩猎,然后带着他去潘处压惊。几番询问之下,他终于艰难地吐露,自己撞见父神与某女神调情……而那位女神不是别人,居然是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赫拉陛下!
有好一会儿,我都在考虑让阿波罗替自己检查耳朵,而赫尔墨斯则需要检查视力甚至脑袋;潘则毫不客气得喷出口里的茶水,然后有一段时间,他居然完全失去“性”致……而赫尔墨斯则洗劫了将近一半神祇(无论等级)的住宅,才稍稍抚慰了自己受创的幼小心灵……
总之,生活真的很完美、飒意,除了阿波罗偶尔表现出的小小不安,“太平静了,不是好事……”
我说,关我们什么事呢,只要不影响到我们就好了……
“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的……尤其,如果引发事端的是父神的话……”
呵,曾经,我才是喜欢忧患于未然的那个……
“他最近有动作了吗?”我问。
“还没有,但你知道他的,安于现状不是他的美德之一。”
“看上哪位女神或仙女了?”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顺着我对神王的调侃,他的语气也略有放松,“赫尔墨斯无意间提到过,他最近对人类特别关注;倒霉的家伙被逼着隔三差五地往人间跑……”
“多做事对那小鬼有好处,剩得他精力过剩,然后去惹事生非……”
这个小鬼是我原来想拉拢的对象,结果他自己贴上来,赖着不走,不知不觉也成了极亲密的家人。
也好,反正我们不需要唯命是从的部下,只是要关键时刻会出手相助的朋友罢了。虽然将来可能会有理念相勃的情况出现,但我和阿波罗知道,他是可以相信的……同伴。
此外,我也不得不为赫尔墨斯花言巧语的能力而赞叹,来到奥林匹斯的第一天便把所有的在座的主神们哄得心花怒放,包括赫拉!他的精力力更是惊人,当初他偷阿波罗的牛群时才出生了一天,而之前,他还发明了如今阿波罗爱不释手的七弦琴。
似乎也是怕了他的活动能力以及奇怪的偷窃癖好,父神将伊里斯在他那边的工作全数交给了赫尔墨斯,伊里斯从此只要向赫拉负责便可以了。
从此各界物品的失窃率几乎为零,唯一的几个案例大都是某主神偶尔空闲且旧癖复发时犯下的;而某位如花似玉的女神终于可以开始享受生活,不必被工作折磨得精疲力竭……
让我们再次为神王宙斯的知人善任而欢呼吧……
“现在精力过剩的,是我们的父亲。反正,最近多注意一点,顺便和雅典娜旁敲侧击一下,她或许知道什么……”阿波罗再次叮咛。
“知道了……”我应着。
自从被定为下一任的预言神之后,阿波罗的预感越来越准确,或许真的有事会发生……
然而,做梦都没想到,“再起风云”的居然是阿佛洛狄忒——正是她出于无聊的“助人为乐”引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在未来的岁月中,我们会逐渐明白这并非偶发事件。她的天赋不止于美貌和长袖善舞。在某些方面,她亦有着极端“恐怖”的能力,比如——制造麻烦。
而这次的,便是后来著名的“珀尔塞弗涅(绑架)事件”,而我很不幸地正好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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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中,珀尔塞弗涅小姐其人,真正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温柔可爱、娇美动人,是诸多男神们的向往……之一;赫尔墨斯的初恋,也是阿波罗的,虽然他一直拒绝承认……
由于这两层关系,我自然对这位春之女神“关爱”有加;毕竟,我可不希望在自家后院出现“兄弟阋墙”的丑事,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位一直处于其母得墨忒尔女神无微不至的保护下、远离奥林匹斯、久居大地的女神,对黄金时代的人类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她,大地上有着永恒的春季,人类的生活环境永远温暖宜人;在它们的女主人得墨忒尔的意志下,果树终年结果,柏树不断流淌着蜜汁,天然的清泉永不断流……人类便以这些恩赐为生,无忧无虑。
这些黄金时代的人类是受诸神青睐的,没有灾难,没有病痛,甚至被独立于自然生存法则之外;一生都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和纯洁的心灵,然后平静地逝去。他们没有完整的灵魂,死后,身体化作泥土,重回盖亚的怀抱;意识则常驻影域[1],化作引导良知的幽灵……
虽然由于一直被保护得过于严密,因而多少有些天真不解世事,但除此之外,珀尔塞弗涅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神;她总是清楚地知道并能区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而什么是对自己最好的。
当然,这是我开始了解她以后才知道的;一开始,她对我来说只是家里两只活宝倾心的美女罢了。
从赫斯提亚处听说阿波罗和赫尔墨斯多次向人家大小姐示好的礼物被神经过敏的得墨忒尔全数退回后,我难得鸡婆地邀请珀尔塞弗涅参加我们的狩猎。
不出所料,春之女神准时赴约了。而之前,她从不参加任何诸神的非正式聚会。倒不是我真的对自己的声誉有多大信心,或者真的相信得墨忒尔会天真到察觉不出我的意图;只是我很清楚,珀尔塞弗涅和我一样是父亲的女儿,对于冒险与刺激的向往同样深深地存在于她的本性之中,而我赌的正是这种被压抑过久的本能,和每个年轻女神都会有的叛逆!
于是她来了,跟着我和雅典娜在树林中穿梭;她拒绝出手杀生,但却是个极出色的骑手。马背上的她和传闻中那个如鲜花般娇嫩的女孩完全不同,但也更符合“春”该有的形像——生机勃勃,灵动飞扬中带着不可忽视的野性;娇柔明媚,和煦宜人之下隐隐透着一丝大自然惯有的残忍……
呵,我打赌,那些为她而着迷的男神中,没有一个见过她此刻的风采!
传闻,真的不能相信啊……
然而,阿波罗和赫尔墨斯似乎并不感激我为他们创造机会。
一个躲得不见踪影,另一个居然建议我去阿佛洛狄忒那里分杯羹!果然,做神不能太好心……
不过无所谓,他们自己的损失,我和雅典娜可是很喜欢珀尔塞弗涅呢!
于是,日间狩猎的队伍增加成三人,竟管她依然不曾拉弓。
再后来,她会带着我们去大地上那些,我们甚至不知其存在的地方,向我们展示盖亚偷偷藏起的无限风情——一直以为森林是优美的,殊不知寸草不生之处也有它的壮丽;看遍了苍莽山峦,却不知那片大地下别有洞天。我们会收起神力,徒手攀登悬崖、徒步漫游沙漠;带着有限的光源,穿梭于地下岩洞中;或者张开保护网,然后从巨大的瀑布顶端纵身而下;我们甚至会不惜穿越大半个欧亚大陆,只为目睹一株奇异的植物……
真是让人吃惊,看似柔弱的她,却出乎意料地精力充沛,甚至有着比我还好的耐力。
她开始经常在我位于森林深处的居所逗遛至很晚,可以想见她与得墨忒尔女神的关系并不如外界所以为的那般亲密……
虽然她让最爱的女儿得以远离奥林匹斯的勾心斗角,却也将将她放入了另一个牢笼之中;过于严密的保护,从来不是珀尔塞弗涅想要的。
这只有着鸽子外表的苍鸿,总有一天会挣脱束缚,翩然离去!
然而,那一天的来临,快到让我们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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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岛有着最美丽的雏菊,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但也就在她的正下方,存在着一个通往异空间的接口,直接与冥界相连,而位于另一端的则正好是恶名昭彰、暗无天日的塔塔罗斯;那里关押着“十一年战争”中,与克洛诺斯一起战败的提坦一族,还有可怕的怪物提丰。当年,正是提丰在被关入塔塔罗斯前撕开了那个空间裂缝;至今,强大如哈德斯和赫卡忒都不能将其完全修复,只能利用岛屿进行掩盖。于是,那群囚犯终日不甘的怒吼声,导致美丽的西西里岛地震频频。
而那次拜访西西里时,我们很不幸地撞上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地震。地动山摇之中,大地居然在我们面前崩裂,雅典娜和我飞快地闪身,却没有来得及抓住珀尔塞弗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深渊坠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从裂缝中,三匹样貌诡异、长着肉翅、形似马匹的黑色生物拉着一辆战车飞窜而出,战车上跳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及时抱住了珀尔塞弗涅向一边滚去……
待我和雅典娜反应过来时,那个一身沉黑的男子却已经不顾珀尔塞弗涅的剧烈挣扎,强行将她带往同样暗黑的战车……
我来不及细想,更顾不得他刚救了她的事实,三支箭镞便急射而去,将他的长袍死死钉在地上;而后,又迅速张弓搭箭,这次对准的,是他的心脏!
雅典娜则怒喝:“哈德斯!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放下她!就算你是父神的兄弟,就算你不受奥林匹斯法律的约制,也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啊,原来这位便是冷酷而强大的冥界之王……难怪那种铺天盖地的黑暗气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阿波罗怎么没有告诉我今天不宜出行!?
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手中的金弓又被我拉满了几分……
仿佛终于感受到我的杀气,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然后,一股恐怖的力量从他身上散溢开来,钉在他长袍上的箭,顿时化为灰烬;下一秒,我已被他扼住咽喉,提在半空中。
整个过程中,他连动都没有动过!
“住手!你若伤了阿尔忒弥斯,父神不会放过你的!”我在他手里,雅典娜就是再强大只怕也束手无策。
再次无视雅典娜的威胁,他只是绕有兴致地打量着我,低沉而森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啊,幸会,勒托善射的女儿;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喜欢跟在雅典娜屁股后头的天真小女孩呢……看来,是我错了,你至少是勇敢的……不过,我不禁要想,这种勇气,是来自于对自己的自信呢,还是因为不自量力?要知道……”
他突然住了口,只因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腹下……
我死死地盯住他那深不见底、说不出具体色泽的幽暗眸子,努力扯出一丝微笑,竭尽全力地从被掐紧的喉咙中挤出沙哑的话语:
“我尊敬的冥王陛下……我,阿尔忒弥斯……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除了有自知之明……”
“哼,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信不信我会在那之前扭断你细嫩的脖子!”扼着我脖子的手微微收紧,我可以听见自己的脊椎骨移动的声音。但他若以为我会求饶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是什么软骨头!
艰难地冷笑着,我再次开口:“现在,正指着您跨下之物的这把匕首,可是赫斐斯托斯的得意之作……而我虽然不才……但的确从雅典娜那里学了一些东西……陛下,您确定要赌一下……其中是否包括对匕首的使用?”
雅典娜的声音再次传来,比适才放松不少:“相信我,哈德斯。在我说她是我的得意门生时,我绝对没有夸张。您不会想和乌拉诺斯陛下一样吧[2]……”
“……呵呵……”哈德斯没有再说话,几不可闻地低笑着,然后,掐着我脖子的手又徒然收紧。
我闷哼一声,同时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又顶进了几寸……
“够了!”一声低喝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僵持,是珀尔塞弗涅,“哈德斯,欺负一个比你小了几万岁的女神算什么本事!?你敢动她,别说父神和阿波罗,我第一个不放过你!我不是我母亲,但我是宙斯的女儿,不要小看我。放了她,我跟你走!”
脖子上的禁锢突然撤去,我在一片晕眩中落地。
“不……”仍想阻止,却因为被掐了太久而再也发不出声……朦胧的对话传进嗡嗡作响的耳朵,无比的不真实:“别忘了你的诺言。”“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是……”“是,你是宙斯的女儿……我没聋!”
好奇怪,是几乎窒息后的幻觉吗,怎么听起来像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来不及细想,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喉间的剧痛一下子消失了许多……我慌忙要再次开口阻止她,她的食指却先点上了我的唇:“还有,谢谢你最近的招待,我很开心呢!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回来。”
“最好不要做你不能肯定的保证。”站在她身后的哈德斯凉凉地说道。
没有给于理会,她继续对我说:“很抱歉,我不能接受阿波罗或赫尔墨斯……我有想要的东西,却是他们不能给予的。但是,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我们是朋友吧?”
我只能点头,并憎恨着自己的无力,看着她登上哈德斯的战车……
“听着,在你们……当然,那也包括你,可爱的阿尔忒弥斯,向我的姐姐报告她女儿的下落之前,记得先向你们的父神请示一下;看他是否真想为这种事和我撕破脸。”
混蛋,他根本就是有持无恐!如果父神真的选择牺牲珀尔塞弗涅怎么办?我的脑子乱成一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酷的黑暗之王带着他的战利品向大地深处奔驰而去……
就在这时,两只泛七彩光泽的箭簇破空而来,在大地的裂缝重新合起前,追上了战车上的两位神祇,分别没入他们的后背!
我和雅典娜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毫不知情的两人从视线中消失……
突发的状况,一下子冲淡了适才悲伤的气氛:
“那……那好像是……厄洛斯之箭……”
比起我尤在震惊中的喃喃自语,雅典娜的反应就迅速且直接多了。
她站起身,右手在虚空中一抓——面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姜色金发,扑棱着背上双翅的小鬼,而他的衣领赫然被拽在雅典娜手中!
“厄洛斯,你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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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影域,古名“墨纳特拉德”(道路交错),生者与死者的世界间的过渡,迷失灵魂的徘徊之地,基督教徒称其为Limbo(拉丁文:Limbus);那里存在着无数通往异空间的通路,被称为“世界之间的帷幕”;由于空间重叠过多而变得相当不稳定,有实体的生命无法在那里生存,但居住着物种活动后残留的记忆、情感融合而成的各种幽灵;黄金和白银时代的人类死后残留的意识便驻扎于此,他们能够对生者的世界造成影响,但是无法与那个世界产生直接接触。
[2]乌拉诺斯被其子克洛诺斯阉割后,他的□□官落入地中海,溅起的浪花与泡沫中诞生了阿佛洛狄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