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如斯深潜

56、化形

　　“你被抛弃了。”瑞费亲王的声音轻柔，并不是出于对多斯公爵的敬畏，只是不愿意吵醒了那个正在自己怀中酣睡的小小婴孩。

　　站在金碧辉煌的王宫大殿之上，多斯公爵没有想到，自己曾经幻想的一切，在触手可及间就那么灰飞烟灭。一个从山村中走出来的猎户之子，需要经历怎样的磨难才能无限接近那个被神灵庇护的神圣之位？他又曾经多少次想象着自己称为了斯帕罗公国的王，然后成为一位帝王，成为这个大陆唯一的统治者。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在众神庇佑之下加冕成为这个大陆唯一的主人。

　　可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那个被裹在白虎皮中的婴孩夺取了原本属于他的王位。一切的背叛，一切对忠诚，对信赖的背弃，居然换来了这样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他已经不是斯帕罗公国的骄傲，那个不败的战神，他也不再是吟游诗人口中那个伟大的，崇高的，虔诚的信徒，他只是一个背叛了自己所效忠的君王，背弃了自己发下的誓言的叛徒。

　　“来人！”多斯公爵的声音依然洪亮，这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男人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命运，而是努力的希望挽回这一切。

　　“尊敬的瑞费亲王。”站在大殿角落里的某个白袍主教微微的向正怀报婴儿的瑞费行了一躬身礼。

　　“原来是卡卡罗主教。”瑞费亲王朝着那人点了点头，“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是这样的。。。”卡卡罗沉吟了一会，然后这才面带忧伤的继续说道，“很抱歉，光明教会直到昨天才调查到关于奥古都斯陛下昏迷的真相，他并非是因为叛神而被剥夺力量。实际上光明教会需要向斯帕罗王室致歉。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胆敢勾搭亡灵，给伟大的奥古都斯陛下下毒。”

　　“哦？”瑞费的嘴角略微抽了抽，但是还是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请问主教阁下，光明神教已经查到是哪个叛徒胆敢勾结亡灵毒害我们的王了么？”

　　“那个无耻的叛徒就在这个大殿里。”卡卡罗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像是真的一样。

　　“卫兵！卫兵在哪里？”多斯公爵看着卡卡罗和瑞费亲王一唱一和的说着，更加着急起来，不有越发的大声呼叫护卫。

　　“呵呵呵。。。”从大殿的门口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声音仿佛像是从一块沉闷的铁板下传来一般，“多斯公爵，你是在喊这些东西么？”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又一个椭圆形人头大的东西被从大殿门口踢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叮叮当当的盔甲碰撞声。

　　多斯公爵转头看向大殿的门口，一个全身套着黝黑盔甲。头戴一个全覆式头盔，背后还背着一个硕大盾牌的男人走了进来。“凯、凯米郡王！”多斯公爵诧异。

　　白虎军团因为常年驻守王城，所以即使在叛逆发生后依然一直在王城附近的山脉中活动，可是本应该驻守在斯帕罗公国与兽人大草原边境的青龙军团军团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城？多斯公爵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惨青的看着卡卡罗。

　　“公爵阁下，我谨代表光明教会宣布，您以弑君的名义，将、被、处、死。”卡卡罗一字一顿，脸上依然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多斯公爵心中的怒火随着卡卡罗脸上笑意的绽放反而渐渐的平息了。他突然开始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落入了这个叫卡卡罗的白袍主教的陷阱。说到底，光明教会只是需要一条听话的狗，根本不在意那条狗究竟长什么样。不论是自己，或者是斯帕罗王室，归根结底，也只是光明教会养的一条看门狗而已。

　　宣称“神爱世人”的光明教会，曾几何时将自己，将斯帕罗公国的王室，将斯帕罗公国的贵族与平民当做了和他们平等的存在？在他们眼中，自己也罢其他人也罢，不都是任他们玩弄在手掌心的宠物么？宠物长大了，长牙了，有可能反嗜主人了，那么就换一条幼小一些的，不会给主人带去困扰的宠物便是了。

　　多斯公爵在这个时候似乎明白了曾经在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站在王城的城墙上眺望圣光笼罩的光明圣山。他不是在对光明神顶礼膜拜，他在凝望着将自己视为玩偶的光明教会。

　　“多斯公爵阁下，现在请您放弃抵抗，您有权保持沉默，公正而仁慈的光明神的使者会对你进行正义的审判。”卡卡罗踏出一步，义正言辞的盯着脸上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的多斯公爵说道。

　　“我还是公爵么？我以为我不过是你们手中的玩偶。”多斯公爵嗤笑，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啊，自己以为自己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殊不知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被人捏在手掌心肆意玩弄的玩偶。

　　“神赋王权，在您的王没有革去您的爵位之前，您依然享有一名公爵应有的权利与荣耀。”卡卡罗一如与多斯公爵初见时的谦卑，躬身行礼后礼貌的说。

　　“卡卡罗，你不配成为光明神的信徒，你是魔鬼的代言人，你是来自深渊深处的恶魔，你将为这个国家带来无尽的灾难！”多斯公爵似乎已经是什么都放弃了，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卡卡罗。

　　“多斯公爵，我尊重您身为公爵的权利，但您妄图掩盖您叛神的恶行，将永远记载在历史之上。您是第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君主，背叛了自己国家，背叛了自己所信仰的神的罪人！”卡卡罗越发的义正词严，随着一句句的谴责，卡卡罗已经一步步的走到了多斯公爵的面前，“放下你手中罪恶的剑，向伟大的光明神忏悔吧！”

　　“做梦！”多斯公爵一声厉吼，带着铁手套的左手紧紧的握住了佩剑的剑锋，双手一用力，将精钢打造的铁剑折成了两截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将用我的鲜血洗清污秽的光明教会加诸于我身上的所有不同，我愿意献出我的灵魂，颠覆这个邪恶的教会！”

　　随着多斯公爵厉声高喊，身披银白色链子甲的高大身躯开始冒出黑色的火焰，渐渐将他的整个身体吞噬，

　　正抱着孩子蹲在一盘看戏的无耻老男人瞬间傻眼了，这，这，这。。。这究竟是哪一出啊？瑞费亲王眯着眼，看着被黑色火焰吞没的多斯公爵，不由愣住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谁会在一阵厉声大吼之后被火焰吞没啊！

　　“我愿意将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一切献祭给您，我唯一的真神！请您借我属于您的神力，将这群邪恶而又渺小的蝼蚁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吧！”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中传出多斯公爵那因为烈焰燃烧的痛苦而扭曲的声音。

　　“是不是，玩的有点大了？”左手怀抱着孩子的瑞费亲王用右手胳膊肘捅了捅默默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拉斯郡王，“议长阁下，我们是不是撞大运了？”

　　被瑞费亲王这个毫无风度的动作捅了一个踉跄的山羊胡子老头，抄起自己的法杖狠狠的砸在了瑞费亲王金色的铠甲之上：“你这个混蛋！你不知道我只是一个魔法师么？怎么经得住你这么用劲的捅？”

　　“额。。。”瑞费亲王抽了抽嘴角，“议长阁下，我记得，您只是一个魔法学徒，还不能自称是魔法师。”

　　.砰的一声脆响，镶嵌着蓝宝石的法杖狠狠的砸在了瑞费亲王的脑袋上，“我说我是魔法师，你有意见么？”瞌睡议长今天异常的亢奋，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瞌睡劲儿。

　　“行行行。。。你可以自称魔法师，我还能自称剑圣了！”瑞费亲王低声抱怨着，“真是个不靠谱的老头，问你正事儿，你居然这样对我。如果不是看在你年纪一大把的份上，我分分钟把你片成生鱼片。”

　　正在这不靠谱的亲王和郡王拌嘴的功夫，多斯公爵身上的火焰突然熄灭了，原本高大健硕的全身铠战士似乎在被那一层神秘的黑色火焰笼罩之后偶然变化了一个种族一般。原本包裹在身上的铁凯变成了黝黑色闪烁着神秘光泽的大块鳞片，身高无端拔高了一个头，四肢关节处也长出了长长的骨刺，身后长出了两个分明是堕落天使才有的黑色羽翼，还有条粗壮的尾巴不断的拍击着宫殿的大理石地板，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脸上五官扭曲变形，前额冒出一个闪烁着寒光的黑色利角，口中的犬牙也突然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新物种么？”瑞费亲王打定主意自己绝对不会在光明教会的前头去招惹这个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生物，虽然自己以前和多斯公爵喝过很多次花酒，可是这货看上去就不像是和自己会好好谈心的样子么。

　　“这是上古魔神后裔中的一支遗脉，传说中杀戮大魔王座下的独角死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瑞费亲王的身后，瑞费亲王猛的一扭头，看到了那个穿着一件沾满了油污的破烂法师学徒长袍，一脸猥琐的流浪法师卡勒。

　　“你这个杀千刀的！！！”瑞费亲王看到这个和自己一样猥琐的老男人正一脸无辜的蹲在人群的最后面，一只手抓着他那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法师学徒法棍正无聊的在地板上画圈圈。

　　“你小声点。。。”卡勒伸手把偷偷挪到自己身边的瑞费亲王一把拽着，低声说，“让我看看这个年轻的王。”

　　“滚远点，你前阵子死哪里去了？奥古都斯陛下被人暗算了你都不知道？”瑞费亲王很生气卡勒的无故消失。别看这家伙看上去好像只是个蹩脚的法师学徒，但是瑞费亲王知道，就算自己和自己的坐骑龙一起上，也未必能拿这个看上去仿佛会被一阵风给刮到天上的老法师有办法。如果这个猥琐的男人在奥古都斯的身边，只怕别说一个多斯公爵，再来十个八个多斯公爵也都是给他送菜。

　　伸出左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卡勒这才吸了吸鼻子一脸哀怨的说：“我怎么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儿？我刚刚从深渊大裂谷连滚带爬的冲回来呢！”

　　“我呸！”瑞费亲王吐了一口唾沫，“你骗鬼啊！你以为你肩膀上挂的世界树树叶是假的还是你觉得我眼瞎？说，你是不是又去偷窥女精灵洗澡去了？你这个龌龊的怪大叔！”

　　“说得好像你没干过似的！”卡勒呲牙，“说得好像你和光明圣山上的独角兽眷顾的处女一样纯洁似的！你才是猥琐怪大叔好么？”

　　于是在庄严的王宫大殿上出现了神奇的一幕，一个传说中都不曾记载的上古魔神遗脉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一群人类，在一群穿着铠甲的战士身后，一个怀抱着婴儿，穿着金色铠甲的猥琐男人和一个穿着脏到看不出材质的长袍的猥琐男人蹲在一起，头靠着头，嘀嘀咕咕的探讨起了如何更好更安全的围观女精灵。

　　“嗷呜！”随着多斯公爵口中发出的嚎叫声，那个原本站在宫殿前方的黑色身影突然消失，又瞬间出现在了一群护卫着卡卡罗正准备从门口撤离的神圣骑士中，随着一道黑光闪过，站在卡卡罗面前一脸警戒的两个神圣骑士的脖颈处突然喷出鲜血，带着白色翎羽头盔的脑袋就这样突然的与脖颈分离高高的飞了起来，光滑的切面仿佛像是用最锐利的细剑劈开。

　　黑影闪动间，已经觉醒成为上古魔神血脉的多斯公爵回到了刚才站立的位置，将沾染着两个神圣骑士鲜血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舔拭，口中还发出低沉的呻吟：“多么美味的鲜血啊。。。”

　　“卡勒，光明教会可以干掉多斯么？”身为高阶战士的瑞费看得很清楚，多斯公爵刚才只是右手平撑形成一个手刀轻轻一挥，便将两个身穿重铠的神圣骑士一招杀死。

　　“放心吧，我这么惜命的人都敢出现在这里，多斯这个倒霉鬼今天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滴。”卡勒信誓旦旦的说，“你就安心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