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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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华，金陵苏氏子也。父翰林侍讲苏澄，母谢氏，为谢方明嫡长女，聘于苏澄，方明下狱死，子元戎弃市，谢氏为人婢，苏澄赎之。时苏澄已娶，而嫡妻金氏不容。越明年，谢氏生昭华。复二年，苏澄病殁，谢氏殉，金陵太守上表请旌之。金氏乃令昭华出继叔父苏渺，时渺已二子，渺妻亦不容昭华，不令就学，而驱驰如奴，从叔苏源悯之，教其句读，复赁书使读。昭华惧渺妻察之，乃昼寝夜兴，步月持书而诵，如是十年。当是时，端侯领太子太傅光明殿大学士梅玉清病薨，帝痛悼欲绝，罢朝一月不出，群臣惊惑，吏部尚书苏渺因昭华酷肖玉清，乃荐之入朝。帝见昭华，熟视之，叹曰：“贵在神似。”
召与太子共学，为侍读，时太子方五岁。越明年，举秀才，又二年，为举人，泰宁十八年秋，中进士，为一甲第三，时昭华甫冠。方殿试，帝且笑且叹曰：“皆言小郎君似梅卿，如今果似，愿今后日日更以梅卿为念。”昭华朗声应诺，唱罢再拜，风度端凝，举止便雅，一座叹服。
为探花郎，赐进士及第，是日夸官，昭华簪木芙蓉，肌理玉映，顾盼神飞，几似天人，金陵号之“小梅侯”，以梅玉清弱冠而登第故。当是时，京中老幼奔走呼告，众持昭华辔，驻马踏歌云：“白玉儿郎属谁家？笑向春风尽力夸。牡丹折得殷勤看，道是梅侯及第花。”盛事一时无两。
除翰林修撰，转为东宫洗马，复为左庶子，出判江州，二年知鄂州，考为上上，召入为吏部侍郎，帝特下诏嘉奖之。二十二年冬，帝大渐，执昭华手曰：“太子年幼，万事付卿，惟愿以梅侯为范，以家国为念，切切！切切！”昭华顿首泣曰：“陛下圣德，臣五内铭感，知遇之恩，没死不忘！”次日，帝崩，遗诏太子即位，擢昭华光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领太子少保。
圣通二年，特诏入阁，昭华固辞，上不允。时上方十三，俊嶷而好棋，与人弈，通夜不倦，数误朝请。昭华闻之，请与上弈，自日中至晡时，自晡时至子夜，数十局而上皆北，乃弃子起叹曰：“苏师父真乃国手也！朕当作河伯北海之叹！”昭华离座拜曰：“为棋如为学，而无止境焉。棋者，君子纵横之道也，而不宜耽之，过犹不及也。况陛下身负万民之命，垂拱治天下，揽八荒，包宇内，奈何持黑白子奔迫于尺方之间？！”上大惊，离席而拜，不复耽于棋。
上擅飞白，工诗画，好琴箫，昭华知之，乃献琴名曰“正和”，上不纳，昭华曰：“此琴臣所亲斫，音清韵和，外润内淳，惟愿我主圣德昌明，常以此奏<南风>、<卿云>。”帝乃受。
又翰林掌院学士秋青明邀昭华于恒园开经筵，翰林诸侍讲、知制诰、修撰、编修及庶吉士皆列席，仕子亦奔走呼告，接踵而至，座中数千人，盛事难况。经筵开三日，上亦微服与之，讲毕而退，昭华笑叹曰：“微臣僭越。陛下所讲所悟甚当，臣愧不如，自可知‘雏凤清于老凤声’也。”上笑曰：“苏师父于东宫时所讲大不类此处，为何？”昭华叹曰：“自是不同。”
帝幼嗜食栗，每于晴日闲和，进讲既毕，昭华亲为剥栗渍醴酪食之，帝喜道：“师父大善！”昭华每笑不答。
圣通四年冬至，帝于郊祀途中落水，遽病笃，次日大渐，太后于太极殿召群臣议立，时昭华方病居家，闻此，提剑入宫，斩御案一角，怒视群臣曰：“有复言议立者，当如此案！”群臣震恐，伏地战栗不止。昭华乃居宫中，躬自照拂，药茶食水必先亲尝，方进于上，日夜不离而曾不解衣。如是一月，上愈，惟持昭华衣袂泣曰：“苏卿辛劳，朕绝不或忘！”
圣通五年夏，蜀中大旱，人相食，赈粮船没于澒水，蜀州太守卫容隐而不发，乃向蜀中大户筹粮六十万石，蜀中男子阴报于上，上遣御史冯琛、宗昇纠之。察卫容侵吞赈济及白银十数万。上大怒，卫容下狱死，夷三族。礼部侍郎徐德芳因匿卫容之妻，同犯亦族。
圣通五年冬十一月癸巳，嘉王、庆王叛，武英殿大学士、刑部尚书金远、集贤殿大学士、工部尚书肖道冲应之。昭华乃缚金远、肖道冲于太极殿，遣卫尉苏品之焚其家。十二月，嘉王、庆王遽攻江陵，江陵太守萧子成死之。昭华亲至江陵，临行，帝祖之于道，赠白玉双鱼佩，执昭华手曰：“此行珍重，宜加餐饭，如有变，见玉如见朕。”
圣通六年春二月，大破贼于乌头渡，斩嘉王、庆王于津水，乱遂平。
三月，昭华还朝，上亲迎于郊。以破敌功晋敏侯，加太子太保，昭华固辞，帝不允。
秋十月，夷金远、肖道冲三族。太后肖氏薨于同安宫。
圣通七年春，昭华以刑部尚书巡按江淮，穷究尽治，举察无漏，天下吏治为之肃然。坊间有歌云：“苏郎君，苏郎君，翩翩下降谪仙人，挽却江山清宇内，除尽饥寒迎阳春。”
圣通九年，上加冠，立皇后宗氏、贤妃刘氏、淑妃王氏。昭华还政于上，尽辞其职，惟以翰林侍讲学士致仕。上固请不得，乃宴昭华于漪澜殿，时乃春三月望夜，帝令演《寄子》于湖心小台，唱罢又举丝竹，上亲操琴和之，昭华吹笛，奏【胜如花】三阕方罢，曲毕，上问曰：“为甚登山涉水？”昭华答曰：“只因他义属君臣。”复问曰：“料团圆今生已稀？”昭华泣下，拜而不答。群臣皆叹惋。
当是时，方宴罢，月色若水，碧华如洗，上从容步于庭中，见昭华持卷而诵。昭华见帝，惊而拜，问所为何事。上答曰：“无他，但思卿耳。”时内侍进小食，上笑曰：“近日甚思醴酪渍栗。”昭华亦笑。上视昭华而问曰：“‘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奈何？”垂首不答。
上执昭华手，复问曰：“为甚登山涉水？”昭华叹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上持白玉双鱼佩，引刀割之，取其半赠之曰：“以此为信。”昭华笑而不应。
春四月，太子太保、光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敏侯苏昭华以翰林侍讲学士致仕，帝罢朝，令百官送于阳明门。
圣通十年，上微服幸金陵，昭华娶金陵女子钟氏。或言钟氏乃卫容之妇。卫容、徐德芳皆与昭华少同学，长同官，如兄如弟。徐德芳娶金远孙女。
圣德二十三年冬丁丑子夜，上忽梦昭华白衣凌风而至，手持玉佩，笑问夜何如其。帝大惊而醒，见案上昭华所制琴七弦皆断。
圣德二十三年冬，敏侯昭华薨，年四十三。天下悼之。
帝素服举哀，赐密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葬田一顷，谥曰文献。昭华无子，其女固辞曰：“愿以此奉卫、徐二族墓。”帝许之，惟以其所制琴陪葬。
越明年，帝崩于漪澜殿，时年三十五，葬秣陵，庙号仁宗。
史氏四废赞曰：嗟夫！圣通皇帝之弘厚仁恕、容纳谠正，苏敏侯之明达善谋、抚宁绥静，二子起自艰虞，以弱制强，潜谋独断，弭乱定国，后又敷化导民，风教肃清，且贵在情深而坚，匪石匪席，可谓君臣相得之至也！惜乎！而天不假年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