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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上路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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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上路咯
之所以说出现了转机,是因为徐懋功决定将杨积善用一个铁牢笼关起来,放到船上,带着他一起上路去梁郡运河。
金蛮蛮半个身子趴在桌上,看着徐懋功美好的侧脸,问:“徐郎,带上杨积善,你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么?”
徐懋功正在研究铜钱上显示的卦象,适合仰头时而低头地默算,专注思考又目无焦距的模样,让人很有悄悄上去摸一把的冲动。“……离为火,为日,为电,……其于人也,……为鳖,为蟹,……”他念念叨叨半晌,在纸上又涂了一阵,才一边凝眉思考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金蛮蛮恨不得上去揪他的耳朵,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带上杨积善,有什么用意?”
“上离下离相叠,释义很简单……不过我问的是……这个卦出现在这里……嗯?什么?杨积善?他怎么了?”
“……”金蛮蛮犯了个白眼,拿支笔抵上徐懋功的耳廓,凑过去大声说,“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带上杨积善!”
徐懋功下意识地往旁躲了一下,却还是没躲过金蛮蛮喷到耳边的热气。他轻轻按下金蛮蛮手中的笔,笑着说:“抱歉。”
“抱歉抱歉,抱什么抱,跟你很熟吗?”金蛮蛮说到这,又开始幽怨了。照这种进度,什么时候才能抱抱亲亲摸摸呀……不仅徐懋功一点都不碰她,要是她“唐突”了,说不定还会被正人君子小徐童鞋给嫌弃了。
徐懋功跟金蛮蛮相处这么些天,也能明白金蛮蛮是在胡说话开玩笑,也就不以为意了。“杨玄感家世显贵,位高权重,若是知道杨积善在瓦岗,难保不会做出些什么以瓦岗目前状况绝难承受的事情。我不敢冒这个险。现在既然要前去梁郡,大可扮作流寇,得了好处便走,再改旗易帜,料那杨玄感要再寻也难了。”
“可是如果把杨积善放回去了,他告诉杨玄感,是瓦岗寨抓的他,怎么办?”
“所以,杨积善此人不可留。”十七岁的徐懋功已经很有了军师的派头,每当谈到计策,都是同一种表情,微微垂着眼帘,抿唇微笑,一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乏军师那种只论胜败,不论生死的觉悟。
“过河拆桥?这要怎么实行?到时候你拿了钱,却不给人,怎么逃得掉?”金蛮蛮拧着眉深思,忽眉开眼笑道,“啊,徐郎,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金蝉脱壳、暗度陈仓什么的逃跑妙计?准备了很多条逃跑路线?”
“错!我们为什么要等他把钱给我们?”
“不等他拿钱给我们……但是又要拿到钱。那就只有我们自己去拿了……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等钱在路上了,我们一哄而上抢了就跑,人也不用还给他了,他也没可能再找到我们了,是不是这样?”金蛮蛮欢喜地睁着大眼睛,像交了作业等待老师夸奖的孩子。
徐懋功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次猜对了,你很聪明。”
金蛮蛮摸摸后脑勺,嘿嘿傻笑了两声。
可徐懋功却突然板起脸用笔杆敲了一下她的头:“不过,暗度陈仓可不是什么用来逃跑的妙计,是说从正面迷惑敌人,而从侧翼进行突然袭击。乱用词。”
“好嘛好嘛,我错了。”金蛮蛮眯起眼睛笑,她才不介意被徐懋功训呢,这样轻松愉快的相处方式,让她的小日子过得和谐又幸福——如果没有杨积善问题的困扰的话。
“徐郎,加上杨积善,杨素一共有几个儿子在世啊?”
“这我可不太清楚,许是七个吧。”
七个——那可就糟了。杨玄感兵败被砍头的时候,就是七个兄弟,杨积善要是在这里死了,历史不就改变了?又或者,因为书里没有杨积善这个人,所以他死不死的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杜绝他改变剧情的可能性?
“徐郎,这个杨玄感在大兴[1],杨积善为什么会在宋州呢?他又问什么要跑到韦城县来呢?要是杨玄感有心要查,想要查到韦城县,再查到瓦岗,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啊!”
徐懋功道:“你想得很周到。杨玄感几年前曾任宋州刺史,在此地有庄园,杨积善年龄最小,讨了个运河督造的差事,却在宋州的庄园闲居,没有长辈管束,逍遥快活。这次是运河翻修,杨积善一路走来拉壮丁,同行的小吏都被瓦岗杀了,唯独他活了下来。那时征来的民夫未押送的也有数百人,杨积善一逃,其他将官一死,民夫皆作鸟兽散。所以杨玄感便是要查,瓦岗只须矢口否认,只说是民夫反抗便可。没有确凿的证据,杨玄感不会轻易磕瓦岗这块石头。”
金蛮蛮说:“原来你早就全都想好了啊。白担心了。好吧,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懒得想了,反正有你在,算无遗策。”
金蛮蛮一脸直白表露的钦慕,令徐懋功很是受用,于是也学着金蛮蛮平日翘尾巴的得瑟模样,笑眯眯假模假式地谦虚道:“不敢,不敢,谬赞,谬赞……”
酒足饭饱的午后,大部分人都在房间里假寐,船上静悄悄的,阳光照得整个世界都懒洋洋的,偶尔有些人声,也仿佛距离被无限拉远了。
金蛮蛮正躺在床上小憩,忽听到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地从走廊里传来。
“真晦气,徐郎君千叮万嘱不能让他死了,刚上船开拔第一天,他便病成这样。我说你学那草药之术到底学的是嘛呀,怎么就治不了了呢?”
“你当我不想治了?那伤口一尺来长,来前安置的又是那种地方,伤口到如今才烂已经很不易了,我不过是个走方铃医,你当我扁鹊华佗么?”
“得了吧,得亏我没在你手下治过病。”
那两人互相顶着嘴,就走到了金蛮蛮屋子旁边,徐懋功的房门口,笃笃笃地敲起了门。
徐懋功想必和金蛮蛮一样,也都听到了这俩人的对话,不等他们久待,就开了门说:“二位请带我去看看。”
金蛮蛮也连忙窜了出去:“我也去看看。”
徐懋功道:“是了,虽然撒了丁香粉,但杨积善昨日还是有些伤口化脓溃烂的迹象。今日怕是愈发恶化,感染了寒热之疾。”
那个医生说:“正是如此,自上了船以后他便吐个不停,中午忽然全身发热,神志不清,一看伤口,是化脓不止。自古这因伤感染,十有九不治,我是唯恐他熬不过十日,到那时耽误了郎君的大事便不好了,所以才来与郎君说一声,郎君怕是要早些定夺。”
徐懋功看向金蛮蛮,说:“金娘,你身上的伤药可还有了?这药的止血效果很是可观,就是不知道对付化脓,有没有效果?”
金蛮蛮说:“试试就知道了。”哪怕止血散不管用,不还有生肌膏么?不还有别的药物么?只要有药材,她随时可以制作出五六十种不同名字的药散和药膏来。
那医师却不以为然:“止血与化脓,用的却不会是同一种药,若是化脓不清,再好的止血药也是白搭。像杨积善这般的创口,用丁香粉也止不住感染,我虽然不敢称精通医药,却敢说这世上还没有根治此症的良方。”
金蛮蛮淡淡看了他一眼,暗自高贵冷艳地对自己说:这人长得就是个路人甲的皮相,有眼不识金镶玉也是情有可原,不跟他逞口舌之快,免得落了主角的身价。反正到时候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这条客船有两层,一层在船舱上,一层在舱内。杨积善,正是被锁在下层的正中间。
这地方依然是阴暗不见天日的,杨积善这个悲催的孩子。但还好这里比地牢要好得多,至少还算干净,没有蚊虫滋生,也没有污水横流。也许是怕他一身脏污上了船会带来什么传染病,看上去他也有幸擦洗过换了干净衣物。
铁笼子是特制的,里面摆了个木板床和有盖子的马桶,看上去比以前的条件是天壤之别,善良的金蛮蛮森森地感到欣慰。
不过看杨积善枯黄憔悴得像根快要死掉的野草,又面带潮红呼吸粗重,不用想都知道他的病痛是有多严重。
徐懋功让人把杨积善搬出来换一个房间,他此时病重至此,不死在这儿就算不错了,谅他也没法子逃脱半步。
[1]大兴:隋朝首都,即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