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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章 铅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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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铅笔
我的脑子清楚过来,天即应黑透了,屋里的灯光亮了——奇怪,电费不是没缴吗?多久了?忘了。时间很可笑。只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灯亮了。
灯的光是黄色的,那样子看着像个蛋,注水蛋,一定是,好蛋的蛋黄偏红,这个却白得可以——是淡黄的,我看着却像惨白,灰土土暗粉粉的颜色,好像尸斑。坏蛋。
苏蔷家的灯比这个可好多了,水晶吊灯,很大,从挑空的三楼垂下来,在楼梯的中间缝隙内,那个旋转楼梯像铅笔削削出来的木花。
苏蔷,你记得吗?我最喜欢用铅笔画画了。呵呵,几B几B的铅笔,不同深浅。中华是老牌子,一整盒的彩色铅笔。铅笔画有种特别的味道,横、竖、斜,换个角度,画阴影,然后成了立体。我讨厌写生——把立体的东西变成平面,还要让二维的看起来像三维,这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喜欢画人。我总不会看人。
蝴蝶好,单薄得像一张纸片,不用管它这样那样,不用管明暗光影之类的,我想画成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完全不用理会其他——只有蝴蝶能让我画出东西来。短命的傢伙,总是在极力张扬自己,不是吗?
苏蔷,你那次陪我去考试,记得吗?你说那个招生的像铅笔;我问你,什么铅笔;你说,当然是2B,又二又逼——那人的样子,瘦抽抽的,脸绿绿的,皮肤黑干,别说,还真像。
很庆倖没被录取,要不出来也得是那副德行嘴脸。
毛笔最不好控制,软的东西画出硬的之地,比起硬的东西画出软的质地难。
铅笔画画不好可以擦掉,即使擦不干净。炭笔,苏蔷,那时候看泰坦尼克的时候,你看到那张画了吧?很美。多半因为海洋之心的故事。那么大一艘船,沉了。放在中国,我说该是倾城之恋。
浓淡都是一根笔底下出来的,用手把痕迹推开,手黑黑的,画却很鲜活,贴近原貌?那种模煳的样子才是原貌。可以加重,可以是白的。橡皮一擦,一整道都是白的——苏蔷,你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画满一张,从左上到右下,从右上到左下,上下左右,然后拿橡皮去擦,或轻或重,那样出来的东西,不可思议。
我用橡皮擦出蝴蝶的剪影,再黑中的白,如同四叶草。四叶草老掉牙的传说,怎么说来着,苏蔷?说,一大堆醡酱草中才能出一株四叶草,四叶寓意信仰、希望、爱情和幸运,据说如果找到五叶的,那就表示拥有统治大地的力量——我看到画纸,总觉的那堆黑线会被抽出来,整理缠绕成一个小团,然后压过来,把这片白色吞掉,像一只鸟吞掉蝴蝶,或者网兜套牢蝴蝶。
国画的泼墨画不出来,白描喜欢也画不好,那很要耐力,猫蝶图谐音耄耋——老人家喜欢,我纯粹因为喜欢这俩动物,猫的傲气,与生俱来。本来都不算长寿,偏偏,拿来贺寿,人就是自欺欺人。
苏蔷,还记得电视上那个拿钢笔画画的人吗?画完之后会用沾了水的棉棒把墨蹟滃染开来——我和你也玩过,我记得我乱画了一张,揉成团,丢进水里,看着那些颜色逃逸,一团墨渍变淡,满盆清水被染,只是形态还在,一圈一圈化开,墨跑出来又洇渗回去,如同被贬谪戍边却又逼宫围城一般,最后拎出纸来晾乾。这绝对比什么行为艺术有看头。那些行为,更多的也只是行为,2B铅笔一个道理,无关艺术。几乎都在叫着艺术已死,这帮人,一边这样叫唤,一边靠着这种叫唤,或者他们口中的死物活下去。这些人,连鄙夷都不配得到。说尸位素餐,他们是尸餐,死物啃噬精魂。
你还好吗?那灯光,就像我捞出来的画纸一样,干了,皱,纠结,纤维混乱,苍白,一脸不甘心,却也只是纵横交错,乱七八糟地出现,灯光在摇晃,我觉得我的眼睛始终是失焦的,看不清东西,什么都看不清,看清其实一点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