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传》祁白夜

2、chapter 2【修】

　　江时晏听着门外让人头疼的声音，就知道来着何人了。
　　只见那人仿佛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似的，一脚踹开了门。

　　江时晏暗叹一口气，随意撇了房门一眼。
　　这门呐，歪斜地立在那里，宛若风烛残年的老者般，颓然而无力。
　　他现在可没什么余钱来修这门，这门要是被踹怀，那他这冬天，怕是要难熬咯。

　　待那人气势汹汹地大踏步朝他走来，一把推开了锦枝，用手随意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紧紧捏着。更是用七分嘲讽，三分凉薄地眼神看着他。
　　他这才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只见那人长发束起，头冠精致，华服加身，尽显他世家公子的尊贵；眼神看似平和，却难以掩盖眼神下的狠厉。

　　在这府内能如此傲慢的公子，除了江时愿，还有谁？
　　“松手。”他平静地看着江时愿，仿佛看着一位玩闹的公子哥。
　　江时愿冷哼一声，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嘴角不忘微微上扬，打量他的目光更是随意，语气更是散漫无比：“哟，我当时谁。原来是我的庶兄啊。怎么？仗着自己病着，连嫡公子都不拜见了？我偏不放，我倒是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江时愿看他，宛若看一只蝼蚁。

　　他的下巴酸麻无比。眼神依旧平静，道：“大公子，您金尊玉贵，何必跟我这个病秧子置气？”
　　他不过是觉得，江时愿这人，看上去有些顽劣罢了。

　　江时愿瞧见江时晏没被刺激到，更是气急败坏。他冷哼一声，假意笑着，看向江时晏：“那就恭喜庶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庶兄在外征战多年，多少有些许伤病，小弟自然要多关怀。”言毕，便甩开了江时晏的下巴。

　　他如今这般疲惫，究竟拜谁所赐，这人心里还不知道吗？
　　眼下不是随意同那人争辩的时候，他只能暗自咬牙，瞧着江时愿得意的神色，心中仿佛生出了什么东西般，任由其肆意生根，发芽。

　　江时愿见江时晏不吭声，随意挑了眉。
　　刚刚还有些许气力对抗，现在又跟哑了火一样。不就是同他那母亲璃姨娘一路货色吗？
　　还以为是个有种的呢！想不到还是这般废物。
　　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能狠狠贬损江时晏的机会，假模假样地关怀道：“哎呀，我的庶兄啊。怎么现在又一声不吭了？刚刚不是还能同我聊上几句的吗？我知道你心里介怀你同璃姨娘一样卑贱的出身。不过现在，你都是一位将军了，也就不用介怀这些了吧？”

　　他听着江时愿虚情假意的言语，心中更是发出一丝冷笑。
　　怎么不见你吞我封赏的时候，念及我是将军？

　　他可没有江时愿这般无聊，只是默默地拉着被角，尽量把自己盖的严实些。却没料到那人大手随意一提，将被子丢在地上，还不忘当着他的面，踩上个两脚，笑容更是肆意。
　　他依旧平静地看着江时愿，只是着眼神底下，暗含着一丝不甘。只能双手努力撑着床，试图将身体挪动到床边，伸手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被子。
　　手伸得再长一点点，就能……就能把被子，捡起来了。

　　他只看到一只脚挡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江时愿不会轻易如他所愿。
　　江时愿仿佛是将积攒在心中多年的怒火，一股脑地朝他丢过去：“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我庶兄了？我告诉你，你不过一个庶子，就算你被封了将军，身份还是低贱，就没必要用被子了。”说完，还恶狠狠地将被子踢了好远。

　　锦枝立刻抱住了被子，试图将被子盖在江时晏身上，却被江时愿一脚踹开。
　　原本已经掉了线头的被子，此刻更因为那一脚……又破了。
　　她便只好跪在地上，强忍着怒火，拽着江时愿的裤脚，哭求道：“大公子，奴婢求求您，您就让奴婢替二公子盖上吧。二公子体弱，这大冷天的，会着凉的。奴婢求您了。”

　　江时晏苦于腿疾，没办法那回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枝哭求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神低落了下去，若有若无地声音说着听起来平淡如水的话：“大公子，我不过一病弱之人，您又何必在我这多余之人身上费尽心思呢？”

　　锦枝趁江时愿不注意，慌忙将被子盖在江时晏的膝盖上，扶着人躺下，道：“这大冷天的，您穿的衣服又少，万一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江时晏任由锦枝服侍着，心里更是暗叹这具身体真是如此脆弱。

　　“你……！”江时愿瞧见自己被晾在一边，更是气急败坏，怒声斥责道，“你这贱婢，公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可是江府嫡出大公子，比你家主子身份尊贵多了。你倒好，竟然同你主子一样，不将尊卑礼节放在眼里。来人，把这贱婢拉下去，好好甩几下藤杖，让她清醒清醒。”

　　门外人一听到江时愿的命令，立刻破门而入。
　　来者正是江时愿的贴身丫鬟，荷香。
　　瞧见荷香身着一袭浅绿色的丝绸衣衫，虽非蜀锦面料，但同普通人家那粗布麻衣相比，倒是精致许多。衣衫的领口与袖口，绣着精细的镶边；下身更是同色系的长裙，裙摆正好过鞋面，腰间挂着香囊。整体干净，但显张扬。

　　这丫鬟的穿着，一看就和她的主子分毫不差。

　　“二公子，您救救奴婢。”锦枝双手被荷香扣住，动弹不得。
　　江时晏一见到荷香真敢当他的面动粗，面色微微一冷，毫不客气地呛了他一口：“大公子高居嫡子之位，行未示范，却趁他人病重羞辱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他由匿了眼扣着锦枝的荷香，道：“主子不能明辨是非，难道做丫鬟的，也不知道尊卑有序？本公子再怎么样，也是这江府的公子。那本公子身边的丫鬟，又其实你一个丫鬟说动就动的？”

　　荷香只感觉，今时的二公子，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江时晏见荷香依旧扣着锦枝，更是冷声说道：“你这是，不准备把我这主子，放在眼里了？本公子虽然身患腿疾，倒也不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还不忘冷笑着，手握长剑，站起来，剑鞘直指荷香，笑意更是让人发颤，道：“夜鹤可是，好久没见血了呢！”
　　言毕，他的手，更是紧紧扣着长剑。

　　他仿佛感觉到荷香在颤抖了呢！还不忘眉目挑起，瞧了眼江时愿。
　　这是逼迫江时愿二选一啊。
　　江时愿要是敢对锦枝动手，他便立刻开剑鞘，杀了荷香。
　　一条人命而已，他不是没杀过人。

　　江时愿一见到江时晏动真格，右手不自主地颤抖着，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哪能像江时晏一样，一出手便能扣住荷香。思来索去之后，他恶狠狠地道：“荷香，放开那贱婢。”
　　他是不甘心，但最后的嘴瘾他才不会放过：“江时晏，本公子谅你体弱。你倒好，目无嫡庶尊卑，你是想反了不成？”

　　江时晏倒是不愠不恼，把剑鞘从荷香的肩膀处撤了去。随后便温声道：“大公子高居嫡子之位，行未示范，却趁他人病重羞辱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江府的家教，亦不过如此。”
　　看似不咸不淡的话语，讲者随意，可听者有意。

　　锦枝一想到二公子在指桑骂槐，心里可真是比吃了蜜还甜。
　　难得见到二公子当着人面这么护主，而且还把她暗戳戳讨厌的大公子恶狠狠地呛了一口。
　　她还担心二公子这回还会被大公子欺压的来着……
　　她是真觉得，二公子变得不一样了。

　　江时愿真是觉得自己一圈打在棉花上，憋屈地要命。
　　这人平日里被府内下人随意欺负都不会吭一声的，怎么偏偏就今时转了性了？莫非……
　　这蒙汗药有问题？
　　他紧皱着眉，将头偏过去，恶狠狠地盯着荷香，眼神底下尽是寒意。

　　江时晏用布料擦拭着剑鞘，余光瞧见荷香仿佛被鬼缠身似的后退了半步，也发现了些许端倪。

　　江时愿一直信封“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依旧摆出一副嫡子傲然的气派来，随意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江时晏，转过身，随意扭了扭脖子，道：“江时晏，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三日后可是一年一度的京城诗会，你可别丢了江府的颜面。”说完，便扬长而去。

　　江时愿离开后，锦枝才敢主动坐在他的床边，小心地替他改好被子，还是同往常一样，宽慰他要好好休息。
　　不过，她今日难得高兴，道：“二公子，您刚刚不知道，您随意开剑鞘的那一刻，可真是……”说着，便拍了拍手，一脸崇拜地看向他。
　　他随意点了点头，道：“你怎么样？”
　　“奴婢没受伤，二公子放心吧。”锦枝回答道，“不过，三日后的京城诗会，奴婢担心……”

　　锦枝戛然而止，他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只是他多年尚在军中，很少见着京城这些个公子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样的。
　　算了，见招拆招吧。

　　锦枝知道二公子心中为难，便主动解释：“京城诗会是一年举办一次，奴婢很少去，只是听人说，地点在皇宫内的御花园，文人雅士很少有机会出入皇宫的。世家小姐应该也会去那里吧……”她说着，便瞧见他有些失落。
　　“二公子，您怎么了？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锦枝不知道哪里让二公子不快，只好自园其话，“您要是不想去的话，那就不去好了。”
　　“我会去的。”他道。

　　江时愿给他准备的大礼，他笑纳就是，自然也知道这人能整出什么样的把戏。
　　他可不是个能让人随意打压的。

　　锦枝高兴地说：“二公子放心好啦。我让寒影陪您去。寒影办事稳重，一定能护住您的。虽然您也是将军，但奴婢希望您能多爱惜自己一点。到时候奴婢跟姨娘一同帮您准备好衣裳，您明日安心前往就是。”
　　“我知道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