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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笨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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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惊呼声中,谢韶稳稳地接住了她,沈言伏在他怀里,一时两人都没有动作,谢韶也并未推开她,四周浮动着盈盈暗香。沈言嗤笑,说什么正人君子,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他不是一样没舍得放开自己?
刚这样想着,谢韶就飞快地退到离沈言一丈之外的地方,并冷着脸让她自重。
“沈二小姐堂堂大家闺秀,平日里便是这般对人投怀送抱的?”
一瞬之间,沈言那些洋洋得意的想法就被无情的掐灭了,她难得有一丝羞恼。
想她沈二,家世优越,又生得花容月貌,哪个男人不是她勾勾手指就能得到,卑躬屈膝、散尽家财只求她一眼垂怜男子简直不计其数,偏偏在这个谢韶身上狠狠栽了个跟头,她都这么主动了,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谢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甚至讽刺她不知廉耻!
思及此,沈言简直维持不住贵女的骄傲,想要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谢韶。不过她想起了自己的大计,待到谢韶喜欢上她以后,今日所受的委屈,定会要他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所以至少现在还不能和他闹得太僵,否则她岂不是要放下身段去求谢韶跟她说话才行。
“本小姐宽宏大量,不和你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说完,沈言平复下心里各种要谢韶好看的心思,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他,众星捧月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久,夫子进门,照例开始摇头晃脑地讲解经史子集,沈言听得头大,一只细白腕子支着脑袋,冥思苦想等到谢韶喜欢上自己以后,要怎么报复他才好,很快就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简直要埋在书本里。
突然,夫子敲了敲桌子,点了谢韶。
“谢韶,这题你来答,何为君子?”
沈言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醒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原来不是叫自己。
作为夫子的爱徒,谢韶照例被叫起来答题,“所谓君子者,人所不易得也……”
谢韶的回答沈言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看他不紧不慢地讲着圣人伦理、礼义廉耻的模样,她突然觉得,也许勾引谢韶这件事会很有意思。
不就是对他好嘛,这有什么难的,沈言太想看到这人对她服软认输的模样了。
待下了学,王其昌又巴巴地跟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哄她,“言妹妹,谢韶这厮欺人太甚,平日里便高傲冷漠,私下里看不惯他的人不在少数,这次我定替你报仇,不把他赶出太学都是打我王其昌的脸面……”
“你们都不要插手!”
“怎么了,言妹妹?这人如此羞辱你,难道还要让他在你面前兴风作浪不成?”
“不行!”,沈言撇了撇嘴,“他这么看不上我,总要亲自教训他才解气。”
王其昌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小祖宗要做什么,不过他对沈言一向没有原则,依旧笑着答应了。
她又把太学里领头的几个纨绔叫了过来,三令五申的叫他们不许插手自己的事,“你们也不许再欺负谢韶,总之,谢韶的事只能由我决定,若是有敢私底下行动的,本小姐要你们好看!”
众人要么是沈言的裙下之臣,要么屈从于权贵的淫威,都唯唯诺诺应是,表示自己并不敢招惹谢韶。
如此,沈言便自觉做出了一件对谢韶好的事来,第二天便趾高气昂地找谢韶邀功去了。
“以后他们都就不敢欺负你了,这可全是我的功劳。”沈二小姐溜达到谢韶的书桌旁,一本正经地朝他邀功,仿佛这是多大的恩赐一般。
谢韶头也不抬,翻书页声音不停,根本不理沈言。
太学院这群官宦子弟,受父辈功勋荫蔽,个个光鲜亮丽,衣冠楚楚,实则不学无术,骄奢淫逸,对学业一窍不通,对百姓疾苦更是一无所知,只会在太学里拉帮结派,欺凌弱小,谢韶从来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至于沈言这位大小姐,估计是被他昨日那番不留情面的话下了脸面,才会不厌其烦地来找他取乐。
可沈言得不到谢韶的回应,就赖在他身边不走了,一点不客气。
无奈,谢韶抬头看了沈言一眼,眼神冷淡中带着不耐烦,锐利得似乎能看透人心,“不是所有人都唯他们马首是瞻,沈二小姐也不必如此费心,免得让我以为你是有何企图。”
沈言被说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你这木头胡说什么,不领情就算了,少污蔑我。”
看来此计是行不通了,可以沈言这脑袋瓜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了。回了沈府,沈惋又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晃悠,她似乎是误会了沈言的举动,以为她看上了谢韶,最近总爱在沈言面前不经意的透露自己又和谢韶交流了某某列传,颇有感悟,沈言简直要被她烦死。
听说她也想和谢韶交好,沈惋假惺惺地问了几句需不需要自己从中撮合,“谢公子也不容易,他娘亲是哑女,相公早逝,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所以他是极孝顺的,二妹妹你切不可在谢公子面前提他母亲不好的话,反之,若是谢夫人喜欢的人,谢公子也向来没有不尊重的……”
对呀!既然谢韶这个人冥顽不灵,那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好了,想来若是谢夫人喜欢自己,那谢韶也不敢再看不起她了。
沈言说做就做,从自己小金库了拿了几百两现银出来,又偷偷开了库房取了许多上好的东西,风风火火地就要去谢家。
“你干嘛?”沈惋不知道又发什么疯,竟也要跟着她一起出门。
“二妹妹这是要去谢家吗?”沈惋看着她恨不得离自己八百里地的样子也不恼,笑吟吟地,“只不过二妹妹怕是不知道路吧,我曾去过,不如姐姐替你带带路。”
不知道沈惋打得什么主意,不过她要去就去,沈言懒得理她,带着她和自己的侍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谢韶家所在的静安巷。
静安巷里多是如谢家一般的穷苦人家,一辈子没见过贵人,骤然出现一辆极大的马车,下来的主仆几人又是一个赛一个的美貌,马车旁还有家丁护卫,不一会儿谢家门口就聚集了一堆人。
沈言让侍女去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个极瘦弱温婉的妇人,她说不出来话,看到家门前的盛况,只能做手势询问发生了什么。
沈惋刚想说些什么,沈言看到谢母,就眼睛一亮,随即热情地上前挽住谢母,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伯母,我是谢韶的同窗,与他交好,今儿特地带些东西来看您。”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还不忘安排家丁们把马车里的东西都卸下来。
“这个花瓶放这里,那个纱幔太旧了,换成我带来的蝉翼纱,这个摆件放这里……”
谢母还没回过神,沈言就已经替她把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沈惋在一旁看着却一言不发。
沈言一向做主惯了,也不问谢母的意见,自在得仿佛是在沈府一般,自顾自就把谢家装饰成了她想要的模样。
“二小姐,这个要放哪里?”一旁的小厮搬着一台破旧的纺布机来请沈言的示下。
这纺布机已经旧得发出咯吱响声,里面的木头也缺了几块,一时间沈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着,一旁的沈惋突然开口笑道,“二妹妹既然都花了大手笔与谢家,不会一架新的纺布机反倒不舍得了吧。可怜谢夫人,以后也只能用这破破烂烂的物件。“
沈言是最受不得激将的,当即道,“怎会?区区纺布机算什么,我这就命人去买台更好的来。”
“二小姐,那这台要怎么处理?”
“自然是扔了,有了新的还要它做什么?”
但一直不曾动作的谢母突然神情激动了起来,看着两个家丁搬起纺布机,像扔破烂一般将纺布机扔了出去,着急得向沈言比划着什么,那双略显老态的眼眸甚至盈满了泪。
“这是怎么了?”沈言丈二摸不着头脑,她看了看沈惋,发现她又对自己露出那种嘲讽的笑容,搞得沈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哦,对了”,沈言拿出一沓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谢母,“伯母,这算我的见面礼,您一个人养育孩子不易,谢韶是纯孝之人,想来也不愿您再劳作辛苦,这钱可补贴家用。”
谢母又指了指门外,可惜沈言不懂手势,简直鸡同鸭讲,沈惋又冷眼旁观,逼得谢母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跌倒在地。
“娘!”
谢韶恰巧从太学赶回,及时接住了谢母,“这是怎么了?”
谢母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向他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门外,谢韶方才发现爹生前送给娘的纺布机被人扔了出去。
此时沈惋突然哭着冲过来,“谢公子,都是我不好,没拦住二妹妹,她明知道这纺布机是伯父生前所赠,对伯母意义非常,却一意孤行,非要扔掉。”
沈言这才知道原来这东西是谢父留下的,想着刚刚沈惋奇怪的举动,一切都有了解释,她不虞道,“沈惋,是你故意诱导我丢东西!”
谢母身子弱,经此一下,直接昏了过去,谢韶瞬间沉了脸,无心和二人争论,先扶着谢母回了房里,方才出来收拾这烂摊子。
“沈二小姐这又是做什么?”
沈言被谢韶的脸色吓到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却依旧嘴硬道,“自然是看你和你娘可怜,好心想帮你们。”
“所以,你就把我娘最珍视的东西扔了出去?”谢韶看她的眼神简直带了刀子,“我爹娘鹣鲽情深,奈何父亲早亡,母亲就是踩着这台纺布机才挣出供我上学的钱,这也是我娘唯一的念想,你就这么轻而易举摔坏了!”
沈言吓了一跳,“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随意践踏他人东西?”看着沈言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谢韶简直怒火攻心,“你带着家丁来我家摔摔打打,安排布置随你心意,可曾问过我和母亲的意思?”
“你……”沈言说不出话来。
谢韶冷笑一声,“是了,沈姑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人人都要顺你心意,又何曾在乎过他人的感受。”
“你竟敢凶我?大不了我赔给你便是!”
谢韶简直被气笑了,也不想再和沈二这种蠢货多说什么,闭了闭眼,就让沈言带着她的东西一起离开谢家。
“我对你无话可说,你这种人又怎会明白它的价值,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看来纺布机对谢韶很重要,可她确实不知晓啊,是沈惋撺掇她她才会这么做的,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凶,难道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一次次这样羞辱她,她也会难受的,沈言忍不住泄露出一丝哭腔,“我并非有意这样做的,我这就让他们把纺布机找回来。”
沈言眼睛红红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般,大颗的眼泪盈满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谢韶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不必了,请沈二小姐尽快离开,东西也都带走。”
沈言哽咽着跑开了,留下谢家一片狼藉,谢韶先把家里东倒西歪的物件都摆放好,随后沉默地出门捡回被砸得四分五裂的纺布机,试图修理成原本的模样。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沈惋凑过来担忧道,“谢公子……伯母还好吗?刚刚都是我不好,没拦住二妹妹……”
谢韶态度虽不似对沈言一般恶劣,却也不像之前那么温和,沈言次次做坏事出丑,都有她这个好姐姐在身边,每每众人看到的都是沈言仗着身份欺负她这个庶姐,可沈惋就全然无辜吗?
他抬头,平静地问了一句,“若沈大小姐真的无辜,那为何刚刚看着我娘几近昏厥却毫无动作?沈大小姐是拦不住还是不想拦?“
“谢公子,我……”
“沈大小姐也请回吧,我和我娘不是你们姐妹二人争风吃醋的工具,以后若无必要,寒舍也不必再来。”
沈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谢韶直逼人心的眼神中住了嘴,匆匆留下一句抱歉就落荒而逃。
安寝后躺在床上谢韶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闭上眼睛便是沈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刚回来时急着察看母亲是否安好,如今倒是想起来沈言看到他回来时突然亮起来的眸子,神采洋溢,一副求夸的模样,走时却泪眼朦胧,像只被丢弃了的猫儿,好不可怜。
明明她干的事桩桩件件都极其愚蠢,肤浅、冲动、易受人鼓动,心思几乎全写在脸上,可看到她的眼泪时,心却不由自主的发疼。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今天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天明。
沈言这边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表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不能丢了脸面,回府后却大哭了一场,眼睛肿的核桃一般,懒怠见人,索性连太学也不去了。沈夫人和沈老爷急得团团转也没法。好在不久,侍女就来通禀说安平县主来看沈二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