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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转眼间,时光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了一个月,六公主和亲一事早就板上钉钉,满朝文武除了宁王那个被禁足在府的刺头儿,还有谁会反对,就连不知私底下叹了多少气的太子和靖王,明面上也是微笑着赞同。
      朝野上下难得拧成了一股绳,做事自然利落。短短一个月竟是将公主和亲需要准备的一应事宜全部安排完成。恰巧黎国皇帝再次上书,字里行间皆是催促之意,又或许是怕夜长梦多,这几日一直有官员跟着上奏敲边鼓,言及天气晴暖正是赶路的好时节。
      宋承源既然决定牺牲一个女儿去和亲,自然不会后悔。六公主不受宠,与他感情泛泛,也谈不上什么舍不得。只是他心里盘算着让一位皇子跟着出使送嫁,顺带着指派一位主帅去接管平西大军。
      武将的人选倒是简单,淮阳伯陈乐久本领高强又是个纯臣,对他忠心耿耿,再加上他领兵多年在军中威望甚高,有他出马,假以时日,定能将平西大军收入囊中。
      倒是这个皇子的人选一时让他犯了难,其人一要出使黎国以表对两国联姻的看重,彰显大炎气度;二来也是要助淮阳伯一臂之力帮着收服平西大军。
      前者倒是不难,无论是让公主的嫡亲兄长,还是已经成年的几位皇子,都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是后者的要求就高了些,何况无论是定远还是黎国,这两个地方对社稷安危而言都是重中之重,除了能力,他还要思虑其人的忠心。若是派了个野心勃勃的去,恐怕朝堂又要再生波澜……
      他思前想后,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觉得自己的四儿子最为合适,只是这个家伙性子惫懒,一天天就知道宅在王府里,偏偏脾气又死倔,想要说动只怕并不容易。再一联想到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饶是一国之尊也愁的直挠头皮。
      这一愁就又过去了三五天,眼见着日子就要往五月份过了,他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派人将宋君谦召进了宫中。
      宁王已被禁足一月有余,眼见着是得罪了陛下,此时突然被召,也不知是福是祸,府上不少人都暗自担心,连带着林文辛也有些心神不宁。倒是宋君谦一脸坦然,他温声劝慰了几句,随即便让人将他这些日子抄写的文章收拾整齐,一并装上马车,施施然进宫去了。
      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一直到天色擦黑都没有回转,这下不只是平安他们担心,林文辛也有些坐立难安,连杯中香茶早已凉透也不曾顾得上,好容易等到门房一声通报王爷回府,才收拾好心情,重又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宋君谦自知这次进宫耽误了不少时间,为防林文辛挂念,一回府就几步疾走,转进了松竹院。等看到林文辛的身影,才喘出一口长气,缓了缓步伐。
      他也不客气,点了点头,直接一屁股坐在林文辛的身旁,不等开口,就觉得口干舌燥,举起桌上的茶杯就是一个仰脖。
      林文辛阻拦不及,眼睁睁看他喝下一杯冷茶,有些哭笑不得的示意奉剑再去沏一壶热茶上来,等她点头应诺了,才开口问道:
      “王爷此去宫中,可还顺利?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宋君谦放下茶杯,面上神色不停变幻,心里也有些纠结,打了半天腹稿,才犹豫着开口:“他喊我进宫倒不是责骂,也没有查看我抄书的进度,只是,”他顿了顿,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只是询问我可愿护送公主前往黎国。”
      嗯?林文辛一怔。
      “陛下让你出使黎国?可六公主上面不是还有嫡亲的兄长吗?你又一向不爱插手朝堂之事,怎么会想到让你走这一趟的?”
      事实上一开始听到这话,宋君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等他出言推脱,就被宋承源拍着肩膀好一阵诉苦,此刻倒是有些明了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了,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又怕污了林将军的耳朵……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将这件事摊开了讲了一通:
      “按理说两国联姻,准备工作繁琐费时,不会这么快。只是从去年章延康出使谈及此事,那位怕就动了心思,一早就吩咐了礼部的人早做准备,不然短短一月有余,哪会就这么安排妥当。”
      说到这儿他心里也有些无奈,自己终究还是对这位好父皇不够了解,当初只以为当众下了黎国来使的面子,又有文武百官配合严词拒绝了黎国四皇子的求娶,黎国皇室向来桀骜,和亲的提议应该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再加上那段时间他忙着筹划林将军的婚事,本就无暇他顾,成婚后又见京城内风平浪静的,自然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谁曾想平地一声惊雷,黎国皇帝还真就上了国书求公主出降,更没想到那位早就心中有数,将事情提前准备妥当,难怪前段时间任凭自己在朝堂上怎样劝说,都被他挥手驳回,更是因此禁足府中被罚抄书,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怕自己坏了他的谋划。
      想到这里,宋君谦心中哂笑:自己的这位好父皇当真是不知让人如何评价,治国理政方面一塌糊涂,于这些阴谋诡计、歪门邪道方面倒是造诣颇深,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这次被派出和亲的六公主宋妍,是宋君修的嫡亲妹妹。此事一出,他们的母亲安贵人就一病不起,一直到现在都缠绵于床榻,只怕已经哭干了眼泪。听闻宋君修前去探病时与她爆发了好大的争执……”他叹了口气,对那对苦命的母女也是十分同情,“我这位七皇弟平时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也有些怯懦。一直到现在都没敢在宋承源面前给自己妹妹争取点什么。倒是听闻他有意派遣一位皇子护送后急急忙忙跑到御书房推拒,这等性子,真是……”
      林文辛本来对朝中的皇子并不熟悉,大多只有几面之缘,加上七皇子确实算得上朝堂上的小透明,因而并没有什么印象,此刻听到宋君谦一描述,心中倒是升起了几分厌恶:
      “身为兄长,既没有胆量为自己的妹妹求情,又不愿替母亲护送妹妹一程,这等性子,实在是不堪!”
      “他出身不好,性子难免有些懦弱,再加上宋承源积威已久,训斥起成年的皇子来更是毫不留情,他心中有所畏惧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做,实在是有愧于为人子、为人兄长。”宋君谦摇了摇头,倒不是为自己的弟弟辩解,只是觉得好好一个皇子被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说到底还是宋承源做的孽。
      “再者说皇宫里出来的人,心眼都多,他虽然羽翼未丰,却未必没有起旁的心思,如此一来更是要讨好那位,哪敢违逆?倒是此番推拒出使,依我看倒不是胆量不足,恐怕也是心中有愧,无颜面对罢了。”
      “纵然畏惧天颜,可那毕竟是一母同胞。”
      “我的将军哎,你出身侯府,父母和睦、兄长疼爱,自然是不懂这些的,皇宫里,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呐!”宋君谦听了这话,摇头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发软:林将军自幼成长于这般有爱的家庭之中,真好!
      林文辛确实不太能理解后宫内的这些勾心斗角,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纵然如此,朝堂上皇子也不少,陛下怎么会单单挑选你去呢?”
      听到这话,宋君谦收起了笑容,长叹一声:“那自然是因为除了护送公主和亲,还有别的事要做啊!他派了淮阳伯陈乐久手持虎符前去接管平西大军,却又怕他声望不够压不住底下的士卒,要派一位皇子前去助助威呢。想要达到这个效果,一般的皇子可不行,可他那个人啊,生性多疑,朝堂上能担此任的,哪个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时时刻刻放在眼底下看管起来的。此去山高路远,谁知会发生什么变故?万一心生不轨,使些手段和平西军中的将领交好,亦或是干脆和黎国皇室有些什么往来……他自己不惮于用这些手段,自然也就怀疑别人有同样的想法,这样一来,可不就只剩下我了?”
      至于为什么只剩下他,宋君谦没说,林文辛却也心中明白,毕竟娶了自己这个平西军的前主帅,若是自己能使点力,帮帮忙,王爷说不定还真能在平西军如鱼得水,再加上这人又从来是一副无心政事的模样,还真就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他这个人啊,不谈其他,心思倒真是缜密,弯弯绕绕的”宋君谦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就是太精于这些小道,不像个一国之君。
      “王爷答应了?”
      “答应了,君命难违,我也不敢违逆啊!只是我和他在宫中耽误了这么久,主要还是求了一个恩典。”宋君谦对着她笑了笑,“此去山高水长,我又是个不中用的,只怕不等到黎国,就成了队伍中的负累,丢了大炎的面子。再加上你我成婚实在是委屈了你,平西军中看我不顺眼的大有人在,恐怕此行适得其反。为了能顺利完成他交待的任务,我提出,让你随我一同前往。”
      林文辛这下是真愣住了,连刚刚沏好热茶匆匆赶来的奉剑也怔在了原地,手一抖,差点就将茶壶打翻在地,幸亏平安早早迎上去,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摔了林文辛的心爱之物。
      奉剑此刻哪还有心情关注其他,索性就把手中的东西转交给平安,几步走到林文辛身后。
      “王爷,您说的可是真的,陛下同意了吗?”
      她声音有些发颤,实在是激动的难以自抑:自从回到盛京城就事事不顺,后来更是遭到了生死危机,虽然到了宁王府过得还算顺意,可天知道,连做梦,她都想着再回到边关跑马。
      哪怕此次只是护送公主和亲,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可就算是当做出门远行散散心也是好的呀。
      林文辛心里也有些激动,可她性子到底要比奉剑沉稳些,当即拍了拍奉剑的手背,示意她收着些,随后才看向宋君谦:
      “王爷,这,陛下那边怎么说?”
      她虽然竭力保持平静,语气中却仍然泄露了一丝颤抖,宋君谦自然是听出来了,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件事以前从未有过,他一开始也觉得荒唐,很是骂了我一通,但听我陈述了其中的利害后也不时点头,虽然没有一口答应,最后却也同意了你与我一同出行,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这……”林文辛喜不自胜,难得笑开,与奉剑对视一眼后,转头看向宋君谦,满面春风、笑意盈盈:“多谢王爷了,此事想要陛下首肯定然不容易,你费心了。”
      “嗳,”宋君谦一摆手,连忙摇头:“本也是我没有能力担此重任,才要烦劳将军配我走这一趟,哪里算得上费心。更何况虽然废了一些口舌,但宋承源心中有数,若想让陈乐久尽快收服平西军,非要你鼎力相助不可。我猜想着黎国皇室向来自傲,此番吃了大亏,在和亲一事上恐怕还要使些绊子,有你坐镇,料想他们也翻不了天去!”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并不是甜言蜜语哄人:林将军戍边之时总是奋勇当先,与士卒们同吃同住,这八年生死守望的袍泽情义可不是陈乐久能够相比的。
      纵然平西军中也会有人对她女子的身份心生不喜甚至厌恶、鄙夷,但军营中人更多的还是钦佩她的本事、记挂她的恩情。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皇室是有愧于林文辛的,再加上他们林氏一族在定远城的声望,皇帝想要立即拔除她在军队中的名望简直是痴心妄想,至于想让自己凭借着林将军夫婿的名义相助,更是不可能。
      自己虽是亲王,却一直没什么大出息,在平西大军的眼中是远远配不上将军的。此番若是前去,就算明面上不会怎样,暗地里的冷言冷语也是要吃上不少。
      因而此事若想功成,林将军是必然要走上这一遭的,只有她亲至定远,才能真正让那些士卒放下心来,接受新的统帅。
      但是,自己让林将军随同并非是为了帮宋承源完成这个任务,也从不想抹除平西军中林氏一族的烙印,只是这些话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等到出了京城,天高皇帝远的,纵然有陈乐久在一旁虎视眈眈,有自己在中周旋,总不至于让林将军这么多年的血汗尽皆付了流水。
      至于宋承源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他也是有些疑虑的,不然也不至于思考了那么久,但那人深居高位久了,什么名声、礼节的只是一把趁手的工具,绝不会放在眼里。
      一来,他本就对女子充满了轻视,觉得林将军既已嫁人,自当一心一意为了夫家着想,有丈夫约束着,哪还能有什么自己的思想?何况亲王妃的地位已经是荣耀之极,皇室如此厚待,她也理应死心塌地对他这个皇帝感恩戴德。
      二来这世上男子大多有这样的劣根性,无论自身才干如何,既然娶了妻,就决不允许她爬到自己头上,再大的本事也要盘着卧着,安心相夫教子。由己及人,定然也不会认为自己会为了林将军这般大费周折。
      只要摸准了他的心思,再卖卖乖、服服软,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只是这其中种种说出来实在是污了耳朵,难得林将军如此开怀,就莫要再坏了她的心情。
      想到这里,他笑着饮下了奉剑殷勤斟好的茶水,只轻声劝说道:“这件事板上钉钉,绝不会再有什么风波,只是按照他的意思,启程的时间不会太晚,你们还是早些去做准备为好。”
      “王爷放心,我们心里有数。”林文辛满口答应,直到现在她还被这个好消息冲的头脑有些发昏,虽然宁王对她不错,嫁人后的日子也并不煎熬,但只要身处在盛京城中就觉得处处压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松快松快,她是绝不会允许任何差错的。
      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见宋君谦面前的杯子空了,就抿着嘴亲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与宁王府的其乐融融不同,后宫里这两日气氛一直有些沉重,安贵人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听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恐怕于寿数都有影响,饶是如此仍然阻止不了宋承源每日里召幸不同的美人,别谈去看看她好生劝慰两句,就连奖赏也都是没有的,还是皇后娘娘心善,赐下了不少补气的药材。
      虽然在这宫中,她们为了争宠勾心斗角惯了,可看见这等情形心中也难免感伤,尤其是生有公主的妃嫔们在庆幸之余也有些物伤其类,那些公主尚未许配人家的,心中更是惶惶不安,唯恐也遇到这样的祸事。
      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不少嫔妃都开始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安分了不少,再没了争风吃醋的那股劲儿,倒是让宋承源难得享受到了这般安宁的日子。他心中知道原因,却并不在意,大手一挥赐了不少珍宝给皇后,夸赞她管教有方。
      皇后娘娘看着面前的珠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偏偏当着他的面还要笑脸相迎,等他走后,就一捂胸口,也派人请来了太医。
      这些纷纷扰扰,暂时不曾打扰到韩霏霏,这些日子她虽然强撑着一口气帮女儿处处打点,可心中到底郁结已久,整个人见天儿的消瘦,纵然日日汤药不断,也没能补回一二。
      好容易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撑着的那口气散了,当即就一病不起,发起了高热,一连三日粒米未进,若不是有皇后赐下的老参吊着命,只怕就要魂归地府了。
      也亏得太医们医术高明,一连换了三次药方,宋承源又难得发了善心,下令库房中的好药任意取用,这才堪堪救回了一命。
      这日,她自中午用了一碗白粥后整个人就昏昏欲睡,等到一觉醒来已是明灯初上。
      “娘,娘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六公主宋妍这些日子一直侍奉在床前,寸步不离,方才也迷迷糊糊小憩了一会儿,此刻被她起身的动作惊醒,赶忙一边伸手扶她,一边低声询问。
      韩霏霏借着她的力,坐起身子倚靠在床榻上,就这简单的动作,她如今都觉得吃力,闭眼喘匀了一口气,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妍儿你坐上来,咱们说说话。”
      “哎,”宋妍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低头抹了把眼睛,这才斜靠着她坐下,还没说话,看见自己母妃消瘦不堪,虽然一脸病容却还满脸关切的看着她,心里一酸,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一头扑进韩霏霏的怀里,偏偏这几日她的一言一行都受到别人的注视,也不敢高声啼哭,只是默默流泪,不一会儿就把韩霏霏的衣襟哭湿了一片。
      韩霏霏心中酸涩难言,但这些天,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此刻双眼胀痛却满脸木然再也流不出什么泪水,只好用了些力把女儿抱得更紧些,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好让她哭得痛快些。
      宋妍将这几日的恐惧、悲伤统统哭了出来,直哭得头脑发胀,眼睛也阵阵抽痛,鼻子更是止不住的要流涕。毕竟是个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知到自己此刻形象不雅,又有些贪恋母妃怀中的温暖,就一直埋着头,不肯起来。
      韩霏霏见她赖赖唧唧的撒着娇,也不戳穿,只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妍儿,是母妃没本事,才害了你。”
      这些日子她常常在想,若是自己早知今日,无论用什么手段、耍什么心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若现在她位分高些、得宠些,是不是被牺牲的就不是自己的妍儿了。
      想到这儿她心如刀绞,终究还是流出了两行热泪:“早知道,就不该把你生在这个吃人的地方。”
      “娘,你胡说什么呢,和亲一事怎么能怪你?这都是、这都是……”宋妍抬起头,急切的辩解,可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对于和亲她心中也是又怨又怕的,明明自己在宫中只是个透明人,从来不曾得到偏爱,好容易熬到了及笄,却又被一卷圣旨打发到别国和亲……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轻声说了一句:“我从来都不后悔当您的孩子,如果有来世,您还要做我的娘亲。”只是,下辈子,她不要再投胎成一个女子了。
      “好,好!咱们娘两下辈子还在一起。”韩霏霏泪中带笑,点头应承:“妍儿,你别怕,无论怎样母妃都在这里等着你,哪怕你被困他乡不能回来,哪怕我年老体衰命赴黄泉,娘亲死了都睁着眼,埋进棺材头都向着黎国等你,妍儿,你别怕,你别怕。”
      “我不怕,娘,哪怕我死后,埋骨他乡,尸身不能回转,魂魄也要回来和您见一面。”
      母女两人说着又抱头痛哭了一场。等到心情渐渐平复,韩霏霏拍着女儿的头,轻声嘱托道:“妍儿,你父皇早就做好了和亲的打算,我估摸着咱们母女分别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娘亲没本事,你外家除了银钱也没什么权势,此番你前往黎国一定要处处小心,虽说在国内不会有什么人不开眼,但黎国皇室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此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保不齐就要在你身上做些文章。孩子,你是大炎的公主,明面上此次同去的使臣一定会出手相帮,不会堕了朝廷的名望,但是暗地里会不会使出什么手段让你吃个闷亏却很难讲。”
      如今她已经将朝堂上这些男子看透:他们本也不指望妍儿此行能有多大的作用,对一个命运已经注定的公主更不会上心。届时到了别人的地盘,依着那群没骨头的,只怕别人给些下马威他们也只会冷眼旁观。
      自己的妍儿势单力薄如何能与这些恶意抗争?
      只有借力打力,把这些事情牵扯到明面上来,由着两国官员去解决,而且这其中的度还要掌握分寸,毕竟使臣出使终究会回转,妍儿却要在那儿过一辈子。
      她如今只恨昼日苦短,不能将这些弯弯绕绕掰开了揉碎了,一股脑儿的全灌进自家女儿的脑子里。
      宋妍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感觉到双手被母妃握得生疼,却仍旧扬起了一个笑容,低声劝慰道:
      “娘亲放心,女儿省得。我一定牢记您的嘱托,日后行事必定再三思忖,绝不会由着性子胡来。您这几日病着,我就不曾将这些消息告诉您,我听了一耳朵,此番送我去和亲,是要让一名皇子出使的。”
      “皇子出使?他倒是重视!”韩霏霏吐了一口闷气:同样都是皇室子弟,只因为性别不同,自家女儿就要面对如此险境,从此故国万里,而那位出使的皇子只怕回到京城还能受到赏赐……怎不让她心里发酸。可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强自按下满心的酸楚,开口问询道:“你可知是哪位殿下担此重任?”
      宋妍一僵,蓦然想起了自己嫡亲的兄长,一时心里复杂难辨,她勉强笑了笑:“父皇属意的是四皇兄。”
      她与这位兄长并无私交,这些年拢共见了十数面,若是可能她当然希望是自己的哥哥能陪她走完这一程,只可惜……
      “宁王殿下?”韩霏霏陷入沉思,一时没有注意她脸上的神色,自顾自说道:“若是宁王殿下,倒还算是一件好事。”
      她叹了口气。
      “宁王殿下这人虽然独了些,和宫里的这些皇子公主们都没有私交,但他的品性却绝对信得过。世人都说他不学无术、醉心旁门左道。依我看,他却是当今一等一的男子,比那满朝文武加起来都要强!
      先不论他此前为了林文辛将军舌战百官,当着陛下的面狠狠下了黎国使臣的面子。就说此次和亲一事,我听闻,他也曾在金殿上据理力争,还被罚禁足,整整抄了一个多月的书。”
      “娴妃娘娘可就只生了他一个儿子!由此可见他是真的看不惯这些,想要为女子发声的!因而,纵然他和我们并没有往来,但对你总是抱有善意的,一路上有他相护,我也能放心不少。”
      说到这儿,她也想起了自己生的那个孽障,只觉得胸口更堵了。
      宋妍没注意到这点,只是不住的点头,心里对这个不算太熟的皇兄也是感激的。
      “四皇兄确实是难得的端方君子,您放心,届时若真有什么突发事件,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
      她咬了牙,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
      “只是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哥哥进宫探望,我,我还想着在离宫之前一家人再多相处一刻……”
      此一去,于她而言,恐怕就是和这些亲人天各一方,再难见面。虽然这些日子隐隐知道自家兄长怕是做了些不好的事,引得娘亲伤心,可这么多年的手足之情,她还是盼望着离开之前能和他好好交一交心。
      “娘亲,女儿不是笨人。我大约猜到兄长惹您生气了,而且根由还在我身上。但是……但是我这一走,您身边就剩他这一个孩子了,日后还要他侍奉在跟前。您……您就原谅他吧,莫要为了我这个远嫁之人和他离了心,不值得的。”
      韩霏霏被她说得心酸难忍,只觉得好似胸口被人生生剜了一块,痛得她双手发颤,她一把将宋妍揽进怀里,不住的流泪:好孩子,娘知道,娘知道!”
      只是关于这件事,她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娘亲只恨他是个孽障投胎,教导了这些年,依旧冷心冷肺。为了自身的利益,竟然连嫡亲的妹妹都可以牺牲!妍儿,你最是心软,但这件事你要听娘的!若是他敢在你出宫之前向你卖惨求和,你千万不要应了他。”
      “那个小畜生,生了夺嫡的心思,也不看着自己几斤几两,就妄想和太子殿下相争!为此更是将你外祖家的银钱视若私库,连为你这个妹妹花销一些都舍不得。如今就这一副冷血无情、不折手段的样子,日后还能得了?此番我缠绵病榻,是故意不让他前来看望,免得脏了我的眼!妍儿,不瞒你说,如今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孽障,由得他自己胡来。指望他侍奉?呵,我只怕他行事无忌,反连累了我不得善终!”
      若是从这个方面来看,妍儿和亲倒也算是避过了这一灾祸。她冷眼瞧着,以那个孽障的心性,日后必定会惹出祸事。自己如今心如枯木,反正也没了其他指望,只要不连累到妍儿、不连累到母族,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她现在早就无所谓了,只不过这些话,却不能直白的和女儿说出来,还是要让她安心。
      “你也不必担心,我早已派人和你外公、舅舅递了话,渐渐远离朝堂纷争,日后更是不要给他一点助力,免得满门招祸……没了这些,他是翻不起什么浪来的。”
      “唉,女儿知道了。”宋妍见她态度这般坚决,也不再相劝。经此一遭,她也对自家哥哥寒了心,或许正如娘亲所言,冷落他一段时间反而能让他静一静发热的头脑,免得闯下大祸。
      想到这里,她走下床榻,吹熄了纱灯,只留下一盏,然后便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卖乖扑进韩霏霏怀里,还用头拱了拱,母女两人就着昏暗的灯光,说一些体己话。
      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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