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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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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两座城市,跨越一桥之隔间有着大片大片的荒漠草原。
自改革以来工业兴起,云层之下皆是滚烫的黑烟,环境糟践起来可谓是不费出灰之力。
这倒是给隔着几百公里的城市添了光,可终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当然,长久是不长久不了的,没过几年那些所谓的资本家撤了资,工业区已然变成一片废墟。
而那些倒了霉因为工厂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而失业的人,在其繁华下围绕了层层圈圈的平民区。
常年来这一片老工业区都乌烟瘴气,早年留下的污染到现在都没能散去,车辆行驶在国道上好像都被压住开不起来。
少能见到车以高过九十里的速度得驶过,而茫茫无期的雨天更别提了,即使有,那也没人关注。
苍茫下,多年未见的暴雨夜中带着灰蒙的雾气,偶然炸开一道光。
那些日日为生活而烦躁的平民只当是富豪们放的烟花。
几个小孩趁着大人不在偷溜出去,顶着雨衣在国道边的沙地里玩泥巴。
一个小男孩看上去是他们中最大的一个,他四处张望,看见远处的空地上有微微的光亮。
“诶诶,快看那边。”他用老家话大声喊着。
几个小孩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小男孩手指的地方。
“哇,那好亮——是什么东西,红红的,好像太阳。”
“你们几个,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小孩们有人犹豫有人迫不及待,最终还是一同前往。
他们中的一个男孩带头,几个孩子在坑坑洼洼的泥土里跑着,后面的几个小姑娘走得慢一路上说着话。
“你们几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去了,再过一会儿天要黑了!”领头的男孩嗓门大的跟个喇叭一样。
“可是我们……”其中一个小姑娘摘掉雨衣的帽子。
“算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看这离家越来越远了。”
“而且天越来越黑了,姐姐,我有点害怕。”
“是啊,回去吧。”
小姑娘甩开其中一个拉着她胳膊的女孩说:“要回你们自己回,我才不愿意回去呢。”
说着撒开腿就往光亮的地方跑,远远超过一行人。
领头的男孩收起本要拦她的手,注视着女孩奔跑的背影,说:“我们得去找她。”
说完也往那个方向跑,剩下的人也一同跟着。
“走吧走吧,回去。”
泥泞的土地上飞溅出泥星,凌乱的脚印逐渐延伸出去,黑云低沉得贴近天边,像是预示着将要发生什么。
女孩用力奔跑着,耳边的风带起来的好像不是雨,而是怒吼。
她接近亮光,因剧烈的爆发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热的。
周遭的空气好热。
女孩心中不安,她慢慢抬起头。
眼前的光景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在不可一视的热浪中。
女孩双手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可是那场景,让她无法移动脚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脑海里的场景不断扩大,将她拉入回忆的深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穿破雨迹,领头的男孩瞳孔猛睁,嘴巴都在颤抖,晚到的几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愣在原地,最先到的姑娘不知何时晕倒在一旁,身体蜷缩成团。
那喉破的声响不断持续着,如似一把剑狠狠扎进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我们……我们要不快回去叫大人,我觉得一定是出事了。”
“你们慢点……等等我……别让我在最后。”
原本没过去的几个女生在听到那尖叫声后,浑身发着抖,气喘吁吁地在雨中跑着,仿佛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头也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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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半环岛的城市在雨中热闹得不成样子。
和边区不同,这里的霓虹灯闪得刺眼,狂躁的音乐,舞池里年轻人躁动的身姿,角角落落都散发着一股糜奢腐败的气息。
“这是第几次了,我说过我没有办法一直帮你。”吧台后的女服务生在工作空隙偷偷打出去一个电话。
她靠在台边,看似十分轻松地把玩着手里的蛋糕刀,若是贴近,倒是能看见粘了浓密假睫毛下面的眼神是慌乱。
毕竟在这么鱼龙混杂的社会中拿到高档会所的服务生资格,是花了她不少代价的,她可不希望自己因为偷懒而被炒鱿鱼。
那头说道:“最后一次,谢谢。”
服务员怂怂腿,显然有些不耐烦。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低沉:“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服务员说:“就那样,吃得好睡得好。”
他犹豫了下:“我……挺不好。”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晦声:“没事挂了。”服务员迅速挂掉电话,拍拍衣服上的褶子,带上标准职业假笑走出吧台。
电话这边,一个带着黑帽子的男人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握了握拳,警惕地环顾四周后,走进背阴的小道里。
角落里藏着一双又一双眼睛,在他看不见的黑暗和明亮出,监视着一切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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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州
一个被工业改革左右的城市,繁荣似锦,城市的东边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而西面则是古风古韵,宛如神仙降临在世尘中。
雨势逐渐磅礴,水滴拍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再也遮盖不住了。
树林间,踩踏在泥土上微软而细小的动静如同死前临界的预警。
“你找我来干什么?白天不是谈过了吗?”
女子左顾右盼,被这阴冷的气息冻得一哆嗦,不觉抓紧了伞。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头发梳理得分毫不差,正经的装扮让他给人种从容不迫的态度。
他快步跟上,从身后抱住女子。
那气息吹在耳后,冰得让女子发抖愈来愈厉害,他悄悄和女孩说了些话。
“走开,我很不想见到你,非常不想。”女子有些不耐烦,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得挣脱开他,“你从下班就一直尾随我到现在,我真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纠缠的,都说这么清楚了。”
男子脚步一顿,淫雨沾湿他眼前的头发遮盖住视线,“你连我都不认了吗?你推开他们,现在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推开我吗?!”
“我没有推开任何人,是你们自己的不对。”女子抱着胳膊,试图搓暖落在外面的皮肤,脚下加快了步伐。
“我是爱你的,我们都是,你却一次,又一次伤害着爱你的人,你叫我……不,我们,情何以堪啊……”
男子说的动情,若不是这天气阴森,怕是铁石心肠也要有所动容。
女子冷笑,觉得是听到多么可笑的话,脚步轻浮,踩进浅水坑,直接摔到在地,“你说什么肉麻的话,起开!”
“你真的爱过我吗……”他靠着雨声渐大,突然贴近,冷寂的声音消失在软泥里。
“不,我不明白。”女子咳嗽一声,手指狠狠扣进土里,指甲盖上的血染红了草,“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她猛地转身,眼神凶煞地盯着压住她的人。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女子情绪波动得厉害,她浑身发着抖,雨伞也被她抛开,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好看的面容变得痛苦不堪:“你……你……”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她暴怒的心理:“我自问问心无愧,我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摸着我的良心去做,你又怎么来的一句“我爱你吗”,你当真好意思问!还有你干的那些见不的人的事情,真的以为没人知道?真的以为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蒙在鼓里?我……我明明才是那个被你们抛弃的人好吗……若是真有一个,哪怕一个人在乎我,就不会纵容你们干出这样的事!不管是良心还是面子,都不会让你们干出……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事!你现在来找我,和我讲感情,难道我做的这些都是给狗做的吗?!我难道跟你们同为一伙我就是爱你们?!你到底有没有是非观念!”
女子奋力挣扎开他的束缚。
“嘭!!!”
不知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他们脸前飞速划过,砸在身旁的树上。
两束视线同往一处交汇,一颗石子深深镶进了树干里。
男子的手不自主地摸了上去。
在小小的石子上,有精细的花纹,他的指尖在划过那棱棱角角的瞬间,猛得像触电般收回!
他来不及反应,踉踉跄跄地起身,一把拽着女孩起来:“快跑!”
女孩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扯着手腕往树林深处跑。
雨夜让急促的呼吸声更加明显,路上的坑坑洼洼不知道哪一个会搬着人。
男子皱着眉,他听着身后女孩沉重的步伐,狠狠拽了女孩一把,说:“他是来找我的,你走,快走!”
在神经反应和生物反应中,女孩难以克服生物本能的害怕,听了他的话,即使再累也坚持往前跑。
男子站在原地,背后的黑暗好像要吞噬过来,他深重地瞥了眼女孩消失的方向,心中祈祷:“不要回头,快跑,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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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鲜的表面下面也会有一角平凡。
老房区的房价因为市中心的转移而越跌越狠,正值傍晚,夜摊边的小吃店里满为人患,地上放着东倒西歪的酒瓶。
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子,身形高挑,眉宇间的柔婉让人不觉得这是位男子,但他穿的很贫酸,那件白衬衫上有点泛黄,裤子上的折痕也很明显。
他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抬手示意老板:“点菜。”
“诶,你又来啦。”说话的是这家店老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拿过来菜单“小伙子,今天还是不要喝酒了吧,昨天你都在这醉了一宿,家里人都不知道但不担心,手机也没电了。”
这家店比较偏,人少,老太太就坐下静静等他回答。
男子的眼神有点黯淡,“谢谢,那就……”他沉默了,思考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合上菜单,对老太太说:“您看着做吧。”
老太太笑笑,接过菜单就进厨房做饭,留男子一人对着头顶的一盏枯黄的灯发呆。
这是,第几天了?醒过来的,第几天?
他看看放在门口的小闹钟:“9点43分。快三天了。”
他对他所要寻找的东西毫无头绪。
就像他所穿的,他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所有的物品无不显示着他的破旧,包括他的钱包。
里面穷的就只剩下吃一顿的饭钱和一张破裂的身份证。
当他盯着穷得连渣都掉不出来的钱包时,老太太的声音传来:“来来来,小伙子,先喝点水吧。”
他把水接过来放在桌上没有动,他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他吃得最后一顿正规的饭了,所以要庄庄重重。
老太太又回到厨房忙活。
男子看了看那张裂成两半的身份证,里面的人看着算是有精气神,可能也是自己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和身份证中的相差那么大,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他自己。
有点愤怒,男子连带钱包和卡一起甩到了桌子上,整个人就像瘫了一样往后靠在椅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已经上完菜在旁边看着他这副倒霉鬼的样子了。
老太太眼神有点不好,但她认出桌上甩的东西是身份证,拿起来看看,念到:“侨,立。”
男子把遮住脸的手放下,说了句:“那个字可能不念立。”
“诶呦,不念立吗?那就是……哎,奶奶不认识。”
“可能,栎……吧”
“侨,栎”老太太温柔地弯了嘴角,“这名字,有文化。”
她又眯起眼睛看看照片,笑得更开了:“名字配得上人。”
男子莞尔。
虽然样貌有些改变,但大体轮廓没变化,男子在照了镜子,反复确认过后,终于认清这个身份证就是自己的,他是叫侨栎。
但是
他什么也不记得。
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不记得都认识谁,不记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可他看看这张就算在照片中,晕黄的灯光打上,还是那么白白净净的男子到底是熟悉的。
他不得不这样认为。
熟悉的也是不想接受的。
男子或许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清楚,他只是感觉得到,心中是有一个影子。
不同的是,男子印象中,他周围是光,刺眼地如阳,愈想愈痛。
他如同站在地层里,看着那久而久之远去,逐渐消损,是埋没。
似乎是清楚,总有些东西不是回不来,而是已经无法靠近,无法接受。
就像心里的阳,愈是靠近,愈是痛楚;愈是思索,愈是痛愁。
男子呢喃:“那究竟是什么。”
老太太以为在和她说话,但又没听清男子说了什么,就回答:“所以你就是侨栎,对吧。”
“嗯。”男子答应了,他知道自己是侨栎,但这话说着,怎么听怎么别扭。
所有一切迹象都表明我是侨栎,那,侨栎,也就是我,为什么失忆了。
他搓搓脸,看着老太太的面容,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是不是灯太暗了,看着怎么晕的很。”
老太太笑了下,说:“孩子,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侨栎说:“可能吧。”
他下意识掩盖了事实,这两天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干,只是在街上晃晃,没由头地走着。
“工作是重要,但人心理才是你奋斗的本钱。”
侨栎轻轻歪了歪头,一只手撑到下巴,眼睛疏懒地微眯,似乎还带着一些危险气息,“看不出来,您文采很好啊。”
老太太爽朗,笑得开放:“瞧着你也是心疼,才多大,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今天这饭就当我请你的,放开了吃。”
侨栎哼笑两声,听不出什么意味。
她把饭端上来,就收拾东西准备打烊,唯留侨栎头上一盏灯还没关掉。
“谢谢。”侨栎小声说着,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他深吸一口气,就着水慢条斯理地吃完饭,他看看头顶的灯,最后还是把钱包里最后一点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拿起那张裂成两半的身份证走出了这片胡同。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将去哪里,索性就找了个有屋檐的门面店下坐着,望着天空中积起的大片乌云,黑压压的,堵在人心口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暴雨来得急匆匆,他根本毫无准备。
侨栎无聊,他顺着心中的感受开始探索。
这大片的乌云只不过是乌云而已,暴雨夜只是暴雨而已,为什么他会感觉到压抑,他心中的所有感受就像和脑回路中断一样,心中所想到是,记忆中和本能的变化不能吻合。无法理解自己让他感到异常痛苦。
他看着天空,感觉心中再猜测自己会衍生出第二个人格,让本来看起来都不正常的他,更加不正常。
他暴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脚往上踩,把脑袋埋在膝盖里。
“烦。”他小声骂了一句。
起身决定换个地方准备睡觉。
他拿一张不知道从哪来的广告单顶在头上,奔跑的样子就和上班族忘记带伞一样,慌慌张张,他面色上没有露出一点烦躁,心里再怎么压抑都没有任何表现,只是单纯地、没有目的地奔跑着。
没人知道这场大雨下究竟下了多久,没人在意。
侨栎也不知道他将奔赴去哪,也许就是随波逐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