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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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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被日光驱散,旭日升空,暖意洒满大地,雪渐渐融化。
木楠芷如往常一般起,可昨夜入睡太晚,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心中默默发誓:“今日必早些安寝。”
素尘服侍木楠芷穿衣洗漱。
云嬷嬷一旁劝木楠芷:“郡主,李师傅留的拳法还是要练练,等开春,李师傅回来自会考察郡主的。”
木楠芷摆了摆手,内心涨满慌张的潮水,但表面不惊的说:“临近新春,天气过冷,不易练拳,待天气略好,我自当勤勉练拳,不辜负李师傅的良苦用心。”
紫陌端着雪衣豆沙走入屋内,欢声道:“郡主,今日厨房做了雪衣豆沙,姑娘快尝尝吧。”
木楠芷拿起一个雪衣豆沙,细细品味,道:“外酥内软,甜而不腻。厨房的人也该好好赏赐。云嬷嬷,从我的私库取钱每人赏五十贯,如意阁提前热闹热闹。”
云嬷嬷脸上染着笑意,拿着库房钥匙,走出屋外取钱,给如意阁的丫鬟太监发赏银。
喜气萦绕着如意阁,如意阁人人脸上挂着笑容。
木楠芷则拿起一本游记,随意翻翻,消磨时光,可却放不下内心的疑惑,母亲和父亲如此相爱,母亲真的有过心上人吗?真的是皇爷爷强迫母亲嫁给父亲的吗?
她放下书,撑着脑袋,装作无意的问云嬷嬷,“嬷嬷,你说等我有中意的男子,皇爷爷会不会答应呀?”
“陛下疼爱郡主,自是会的。”
“那母亲当时也是向皇爷爷说自己爱慕父亲吗?”
“不是的,公主当时有、、、”
云嬷嬷乍然顿住话,用手掩口,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木楠芷侧着头看向云嬷嬷,目光对上云嬷嬷闪躲的目光,“嬷嬷,母亲当时怎么了呀?你快说给我听吗?”
没有等到云嬷嬷的答复,木楠芷的心凉了一半,室内的沉默宣告着元洵所言属实,陛下确实牺牲了母亲的终生大事。
浅浅笑出声,木楠芷低下头,将涌上的酸苦咽下,悄悄擦过眼角的泪,抬起头,笑着揶揄:“嬷嬷,难不成母亲也有风流韵事?”
她凑近些,拉过云嬷嬷的手,撒着娇说,“嬷嬷,我难道不能听吗?”
“郡主,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晓为好。”云嬷嬷不肯松口,只说着,“今日察觉郡主有个剔红木匣不见了。”
木楠芷垂眸看着铜炉里不再猩红的炭火,它们只冒着微光,比天上的星子还暗,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银灰,“坏了,于是扔了。”
“嬷嬷,我想看会书,不用伺候。”
云嬷嬷退下,屋内只剩下木楠芷一人。
她趴在案上,呆呆地望着窗户一角的蓝天,泪珠一点一点聚在一起,浇湿宣纸,晕开墨。
原来帝王之爱如此虚假。宫里人都在传陛下如何疼爱母亲,如何追忆皇祖母,这一切统统都是骗人的。若是真的疼爱母亲,又怎会不允母亲嫁给心上人,而是强赛给父亲。
母亲当时出嫁时可曾怨过?夜里可曾偷偷哭红过眼?
她明明是天之娇女,却连相伴一生的夫君都无法选择,只能像个摆件一样被赐给父亲。可父亲时不时也早久倾心他人。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都不是自由身!
而刚刚提到的剔红木匣正辗转各人手中。
乘着夫子讲席间隙时,木怀恩将木楠芷嘱托的事告诉萧定端,并小心翼翼地将匣子交付给他。
前几日就知晓此事的萧定端,在府里咒骂赵家,骂到直灌三壶茶。
现也咬着牙,双眼冒出红丝,气狠狠的骂:“赵家什么破门第。赵恪靖这破玩意,以为承了爵,就心比天高。竟敢如此羞辱小南枝。这事保在本世子头上,本世子必然会好好照顾他的。”
他故意拉长“好好照顾”四个字。
木怀恩也暗暗附和,“以后见了他,我要找人套个麻袋,好好捶打他一顿。”
萧定端打断他,看了眼木怀恩,教训道:“你别惹事,不然小南枝会难过的。这事我来做,你还是小孩子,就该好好听夫子授书。”
又想到木怀恩年纪还小,嘴上没个把壶的,根本守不住话,又严肃补充说:“可别让小南枝知道。你可别又又说漏嘴。不然小南枝就会不理我,我又要吃她好几日冷脸。”
木怀恩乖乖点头,小声嘀咕,“我向来是季布一诺,除了在阿姐面前露馅,其他可从未失手过。”
萧定端听不清木怀恩说什么,只挥着手将他轰走,“等你及冠后,有能力保护小南枝时,我在和你说这些。现在快回席,不然夫子的胡子又要吹上天了。”
心中忿忿不平,攥紧还稚嫩的拳头,木怀恩满脸不甘地离开,还眼巴巴地回头看萧定端。
抱着匣子,萧定端一路上咒咒骂骂,问候完三遍赵家列祖列宗,暗暗盘算要如何整治赵恪靖。
排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公公回来了,禀报萧定端--现下赵恪靖正在泰和殿向陛下奏报朝事。
萧定端沉思一会,吩咐贴身侍卫长游前去候着赵家破玩意。
自己则走进泰和殿附近的暖亭里,叉着腰,凶神恶煞地等人。
漏钟的水声滴答滴答地响着,时间像是蜗牛般缓慢地爬行,等的人心烦,好似永远等不到那个人,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性格。明明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可是才过去了三刻。
萧定端双手交叉,望着远方,内心像是有蚂蚁在啃食一样,坐立难耐,于是来回踱步。
赵恪靖面圣后,正走出太和殿,在宫道上,被长游“请”过去了。
“端世子安好,多日不见,安世子又风姿俊赏不少。”赵恪靖面色如常,不卑不亢地向萧定端请安。
萧定端脸上是藏不住压不下的怒气,呵呵冷笑,冷眼蔑视赵恪靖,话语内带着嘲讽与怒火,阴阳怪气地道:“托赵公子的福,本世子才安好呀!”
说完,一个拳头就抡在赵恪靖的脸上,萧定端狠狠地揍赵恪靖,接着抓着赵恪靖的衣领,准备再来一拳,赵恪靖伶俐躲避,出手相拦下萧定端的拳头。
赵恪靖退后几步,虽脸上挂彩,但身板依旧挺拔,如劲风内翠绿的松竹,任而东西南北方,屹立不倒,虽微垂着头,亦不自卑。
声音清清淡淡,一字一句不卑不亢,“郡主之事,实属误会。祖辈之约,两家之谊。虽婚事不在,情谊仍在。在我心中赵氏之妇,唯郡主一人。待钱太妃回宫,吾自会携礼登门,赔礼道歉,以全郡主名声。”
“误会!好一个误会!”萧定端哄出声,带着不尽的讥讽,攥紧的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抡上前去。
附近的侍从拥上去,劝阻萧定端“世子,不可呀”“世子,这是在皇宫。”
萧定端冷下脸,像是冬日寒风,混着冰粒,眉宇间溢出凌厉,呵斥侍从离开。“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天色愈来愈阴暗,好似再明亮的烈日阳光也无法穿过温柔的阴郁洒在大地,冬日的寒风微微吹来,好似吹醒了在场的人。
赵恪靖抖了抖衣袖,向萧定端解释此事。
“此误会乃家母与家妹的玩笑话,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本候已惩处家眷,重罚府中多舌奴仆。知晓世子与郡主情谊深厚,不过隔墙有耳,这又靠近泰和殿。如若相谈,不如寻一安静处,细细说来。”
话里先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说是母亲妹妹见识短,才闹出这一笑话,紧接着又略带威胁,暗示陛下才做小南枝的主,最后又示好。
萧定端心想不亏父王评价他人事圆滑,今日这番话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指着桌上的匣子,微微瞧着赵恪靖,带着还为消散的怒火与愤概,声音冰凉,是冬日梁下的冰柱,透着排山倒海的怒意,
“也是我闹笑话。如今嘉义侯与我家小南枝可是没半毛钱关系,不过你们赵家欺负我妹妹,我家小南枝心善不计较,但我这个做哥哥可没那好脾气。嘉义侯要记得,小南枝有我这个哥哥护着,不劳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无关人费心。赵公子有着闲工夫,不如好好管教家眷小妹,物归原处,赵公子是聪明人,要是有什么嚼嘴根的话,连同这次,我再来好好算账。”
话刚落音,萧定端便愤愤转身离开了,侍从急急忙忙跟上去,空留赵恪靖一人在原地。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寂静的沉默,好似暗无天日的暗室内。
赵恪靖的双手颤抖,抱紧了红木匣子,手指死死扣着红木匣子,像是濒死之人死死抓住生的希望,可是冬雪在阳光下必然消融,这是想留却留不住的,是暮春最后一抹春风,只能相遇,无法拥有,抓不住的,又怎能抓得紧紧。
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流过面庞,是大坝决堤,又偏逢梅雨季,大水漫灌,汹涌波涛。又瞬然滴落在石砖上。原来,连泪珠也是留不住的。
看见木匣上雕刻的芍药花纹,赵恪靖又突然大笑,念着,“阿柔,你也有过情,对我的情。”
“玉石一旦雕刻,便无法像金饰一样改变样式,总是破碎。可是永远只是,也只能是那个模样了。我们之间也有过昙花一现的情呀。”
喃喃自语后,赵恪靖擦过泪水,面色如常,快步离开,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一样。
他心中自嘲,就算是处罚了母亲与小妹,也无事于济。
陛下已经发话,就像是摔碎的玉石,永远无法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