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起》禾禾吴

13、第十三章

　　课间，周围都是叽叽喳喳正在玩闹的同学，方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没人跟他玩他并不觉得孤独，他想这没什么不好的，方福生送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他专心学习，他现在这么认真，下次考试进步一定会很大。
　　可是其他同学太吵了，方启觉得没法专心看书，烦躁的扣上书本，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真想快点上课啊。
　　不经意间他看向教室门口，只见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男孩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很白，像是城里的小少爷。
　　方启有点愣神，他呆呆的看着宋持，有点没反应过来。
　　宋持很快捕捉到了方启的目光，他们对视了很久后，宋持嘴角突然弯起，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很灿烂，这是方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宋持朝他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他笑着看向呆滞的方启，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傻了？”
　　方启转头看着他，突然，一种巨大的喜悦之情骤雨狂风般席卷了他的内心，方启从来不知道，他居然可以这么开心。
　　他以前有过很多开心的时候，他会笑得前仰后合，会激动到睡不着觉，可是都跟现在这种感觉全然不同。
　　就像深夜遇难在海水里挣扎的人，茫茫然看不到边际，窒息又无望，他即将淹没在这孤寂的黑夜里，可就当他快要溺毙时，天边撒下晨光一片，有一艘小船飘飘荡荡到了身旁，他奇迹般获救。
　　“不会真傻了吧？”宋持笑着问。
　　方启猛摇头，他也笑，双唇止不住颤抖，他想说很多，想说自己被方福生抛弃，被同学孤立，被老师罚站，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他又觉得说那些太浪费时间了。
　　最终，方启没头没脑的对他说：“宋持，你再送我一顶帽子吧。”
　　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也很恬不知耻，但是他知道宋持会答应。
　　不出所料宋持答应的很快，并且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之前送给方启的游戏机，他递给方启，很认真的对他说：“方启，送你这个只是因为觉得你会喜欢，我想让你开心，从来没有不相信你。”
　　宋持直直看着方启，他的目光炯炯，里面写满了恳切与真诚。
　　方启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吧，他看着眼前的画面，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伸出手想去接宋持递过来的游戏机，眼泪却在这时候突然掉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冰凉凉的，湿漉漉的。
　　方启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躺在床上，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被褥是湿的，一片冰冷，耳边隐约传来其他几个室友的窃笑声。
　　方启知道自己被报复了，可是他没有心思去计较，闭上眼睛好想接着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失落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巅峰，铺天盖地朝他袭来，他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深夜因为一个梦的破碎而泪流不止，这感觉太真实了，让他好无助，一直硬撑的倔强此刻悄然离场，所有的脆弱无孔不入。
　　方启想，他不应该因为陶云的三言两语就离家出走的，其实陶云对他很好的不是吗？他为什么要那么犟呢，在陶云想要和他道歉的时候说出那么多让人讨厌的话，陶云应该感到很寒心吧…她再没有打过电话来，肯定是不想要他了。
　　他也不应该阻止方福生跟罗红在一起，明明他早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可以接受罗红，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如果说出来了，方福生一定不会送他来这里上学的，毕竟方福生每次送自己来学校的时候，都表现的那么不舍。
　　他们应该都很爱他，方启难过的想，他为什么要辜负他们的爱呢？
　　……
　　第二天方启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方福生，方福生坐在凳子上，一脸认真的听着对面班主任的絮絮叨叨。
　　“方启爸爸啊，对方家长表示只需要方启去道个歉就不会继续追究，毕竟动手打同学这事的性质还是比较恶劣的，我听其他两名学生说，只是因为被打的学生想要借戴一下他的帽子，方启未免太冲动了点，同学之间的关系是很重要的，更何况他们还是舍友，”班主任喝了口水，想了想，问道：“我还是想问一下，方启是一直就不太合群吗？他的性格很有问题呀，太孤僻了，我观察很久了，一般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快就会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但是方启一直独来独往，几乎没有跟其他学生有过交流。”
　　方福生皱着眉摇头：“我儿子性格很开朗，在以前的学校人缘很好，老师同学都喜欢他，还有，老师。”他挺直身子，转头看了一眼方启，深吸一口气，他对班主任说：“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他不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手打人，至于你刚刚说对方家长需要我儿子向他儿子道歉……我觉得呢，我儿子动手打人是不对，道歉也是应该的，但是我想还是得把事情的全部经过了解清楚再说。”
　　出了办公室，方福生在前面大步流星，方启则垂头丧气的跟在他后面。
　　“阿嚏！”
　　方福生听到喷嚏声，他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方启问道：“怎么一直打喷嚏，感冒了？”
　　方启蔫蔫的摇头，他小声回答：“鼻子好痒。”
　　到了宿舍，方福生给他收拾衣服，方启的喷嚏依旧打个不停，方福生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脑门，感觉有点烫。
　　方福生呵一声：“怎么打个架还打发烧了呢，总不会是气的睡不着，踢了一晚上被子吧？”
　　方启嘴一撇，轻哼了一声，并不想搭理方福生。
　　“我说你，”方福生停下了手里动作，他双手叉腰看着方启：“你这什么态度？在学校闯了祸到现在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你有个认错的样子吗？”
　　“是他先招惹我的。”说完方启又是一个喷嚏。
　　方福生不想跟方启继续就这件事掰扯不清，他无奈的摇摇头说：“你赶紧把你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回家，算了算了，这学校我看也不太适合你，而且把你一个人放这我怪不放心的，咱们还是去镇上的学校读吧。”
　　方启想笑一下表达出自己的开心，但是他脑袋晕乎乎的，根本笑不出来。
　　方福生看着他这样也很担心，想着快点收拾好带他去医院瞧瞧，他到方启的铺位前准备给他收拾被褥，手刚碰到褥子，却发现是湿的，低头嗅了嗅，并没闻到什么异味。
　　“怎么回事？”方福生阴沉着脸，看着床铺问方启。
　　方启有气无力的回答：“能怎么回事，半夜被人报复了呗。”
　　方福生没再做声，他一言不发的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他问方启：“哪张床是那小子的？”
　　方启指指靠里的那张。
　　方福生从方启的书包侧袋拿出水杯，冷着脸走到那张床前，他打开杯盖，把半杯水全部倒在了上面。
　　方启感冒好了以后就被方福生送去了镇上的小学念书，他在新学校适应的很快，交到了许多新朋友，每天早起上学，放学回家，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方福生会经常不在家，几乎每天吃完晚饭都会眼神闪躲的跟方启说他有点事要出门，让方启早点睡觉，别等他。
　　这天方福生洗好了碗，照常按流程在客厅转了几圈，酝酿了一番，他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方启就抢在他前面开了口：“爸，你别老撒谎。”
　　“啊…哈哈…这…”被儿子识破谎言的方福生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干笑着说：“这你都能看出来呢？哈哈哈，不错，不愧是我儿子。”
　　“我早就猜到你出门是去找那个阿姨了，以后能别这样偷偷摸摸的吗？”方启皱着眉说道：“一把年纪还搞得跟早恋似的。”
　　方福生：……
　　方启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他对方福生说：“爸，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方福生一大早就出门了，方启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写作业，快到中午的时候方福生回来了，他左手提了个精美的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罗红，一脸喜气洋洋。
　　方福生走近，晃了晃购物袋：“儿子，这是你罗红姨给你买的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去试试大小，不合适就拿去换，正好中午我们带你下馆子去。”
　　方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接过购物袋打开看了眼衣服后，接着抬头看向了站在方福生边上一脸面无表情的罗红，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的笑容，他对罗红说：“谢谢阿姨，衣服很好看。”
　　看着一脸灿烂笑意的男孩，罗红僵硬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的迹象，她极细微的牵动了一下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高兴。
　　“不客气，你去试试吧。”罗红淡淡的说。
　　试完衣服后三人一起出去吃饭，地方不远，他们决定走路过去。
　　方福生和罗红手牵手走前面，方福生一直讲话讲不停，罗红时不时会被他逗的捂嘴偷笑，他们看起来很甜蜜，就像一对热恋期的小情侣，方启则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虽然知道没有人会回头看他在不在，但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好像自己也被这快乐传染。
　　天气热的让人喘不过气，太阳很毒辣，也很刺眼，方启微微抬头，眯起眼直面阳光。
　　他不合时宜的想，下次再见到宋持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变的特别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