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之泪》zly368

3、第三滴泪 雾霰花

　　阳光斜穿过梨树枝桠，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罅隙，洁白的梨花映着淡淡金色的阳光，如同铺染上了一层金粉。
　　绾心将头枕在沐离手臂上，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沾上了几片梨花花瓣，她定定地看着沐离的侧脸，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我爹爹不让你和我们住在部落？为什么让你一个人住在花谷？”
　　沐离淡笑着看了她一眼，笑容淡薄而虚无，说道：“你想知道？”
　　绾心：“想，关于沐离的事，绾心都想知道，但若是沐离不想说，绾心便不想知道。”
　　沐离失神地看着她，继而浅浅地笑了笑，笑得迷离，笑得虚幻，说道：“绾心，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一定会替你完成，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不用，沐离……”绾心将头靠向沐离的肩窝，盈盈一笑，说道：“若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会自己做，如果我做不到，沐离你再替我完成。”
　　绾心：“沐离，这是我们的约定，不许变，好吗？”
　　沐离：“嗯，好的。”
　　绾心吃吃地笑了笑，明亮的双眸中落满了星辰般的光芒，她轻轻地推了推他，说：“快说吧。”
　　沐离失神地望着远处的青山，眼神中似乎有一刹那恍惚，徐徐说道：“我的父亲曾是火灵族最强大的幻灵师，他是继火灵祖师后第二个练成绝心咒的人，也是当时下任族长的不二人选，与你父亲关系甚好。”
　　“那时的火灵族很是强大，可以说有一个国家那么大，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灵力。”
　　他的父亲出族办事，在城里救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只道父母双亡，无处可归，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她带进部落，只因当时的他们涉世不深，完全不知道世俗的可怕。
　　那名外族女子在族里也算乖巧诚实，日久生情，他的父亲与她相恋了，然后结婚生子，族人也都祝福他们，孰不知灾难已经慢慢降临……
　　就在他父亲继任族长那天夜里，大批大批的士兵涌入族内，火把照红了漆黑的夜幕，将士一声令下，箭矢便如雨般直直地射过来，饶是他们有着万般灵力，也没有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可笑的是，我父亲的第一反应竟是拉过那个女人，一心只想要保护她，却不知……”
　　看着那群士兵渐渐让开一条路，走过来一名略上年纪的老人，一身尊贵的锦服，大笑着说道：“好！好！真是我的乖女儿！”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用力，再用力，他的双眼泛起了血丝，她因为他紧握的双手，小声地呼痛。
　　许久许久，他只是看着她。
　　然后，他问她：“不是你，对吧？”
　　她流着泪，点了点头，说道：“对不起……我不想的……”
　　然而，那头有名国字脸的男子，长相猥琐，对着女子大喊道：“我的公主，快过来！回去以后你便是皇后了！没事的！快过来！”
　　语止，他咆哮怒吼，她牢牢地圈住他，看着他双眼泛红，她伤心欲绝地流下泪来。
　　“你！你！”他看着她，几欲发作的怒火终是在她伤心的眼神中压了下来，他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膀，她说道：“你，可曾爱过我？”
　　“我……”她听到她父亲在那头不断地叫着，再看着眼前这名她深爱着的男子，可是，她是临夏国的公主，她是今后的皇后，那位是他的生父，他的要求她自是无法拒绝，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她这一生爱的人，伤害了他，她的心比谁都痛。
　　他不断摇晃她的肩膀。
　　她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从不曾爱过……”
　　她宁愿欺骗他，她宁愿让他恨她一辈子，可是，天知道她这般爱他的心是多想告诉他，只是，她不能啊！
　　“啪！”他狠狠地甩了她一下嘴巴子，双眼悲痛。
　　转瞬间，画面如同静止了一般，她凄然地抱着他，嘴角溢出血丝，他的双眼开始出现不同的神情，错愕，震惊，悲痛……
　　她单薄的后背，一支闪着银光的箭透着寒意恶狠狠地扎在她的肉里，分毫不差。
　　她静静地看着他，无奈而迷离地笑了笑，爱着彼此的那颗心，竟是无从说起，只愿，还有来世，还你今世之情。
　　慢慢地，她闭上了双眼。
　　“你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他疯狂地叫嚣着，说道：“怎么？你是在赎罪吗？你是良心不安了吗？可惜我不要！你给我醒过来！啊！啊！”
　　他轻轻地摇晃她的肩膀，然后，重重地，她一无反应。他发狂般动用绝心咒，伤害了敌人，伤害了族人，也伤害了同族人。
　　那一夜，血光如火。
　　“后来，父亲死了，与母亲死在一地，说起来也是奇异，他们的血交汇在一起后开出了花朵，血红血红的。”
　　绾心问道：“是雾霰花吗？”
　　沐离：“是。”
　　沉默了一会，沐离说道：“那次战争火灵族死了将近大半人，因我父亲的关系，族人自是不会允我的存在，幸好你父亲偷偷把我藏起来，平时也会教我一些轻功。”
　　绾心扁了扁嘴，说道：“那为什么不让你和我们住在一起？”
　　沐离笑了笑，说道：“可能怕我听到父母亲的事，又或是怕我露出马脚，总归是为我好的。只可惜，我父母亲的事还是被我听到了。”
　　绾心：“然后你就查问得一清二楚？”
　　沐离含笑不语地看着绾心，目光清澈温柔，绾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真是个傻子，痴人啊你！”
　　绾心吸了吸鼻子，双手附上沐离的双手，黑宝石般的双眸中透出一股坚定的神色，清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般认真的表情，说道：“没事了，以后你有我了，我会照顾你的。”
　　沐离的眼神猛然一颤，有些不知名的情愫注入眼波荡漾着，然后，他浅浅地笑了笑，温柔如斯。
　　绾心：“不如，我教你灵术？可好？”
　　可好？他怎忍心拂她意，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好。”
　　阳光落进他清亮的眼眸中，俊朗的眉点染上淡淡金光，不染而朱的唇映着清风般的笑靥。
　　绾心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脑袋里又在乱想什么了。
　　沐离看着她，迷惑地眨了眨眼。
　　然后，十指交叉，一齐飞过梨花丛，空中的那两抹白色身影晶莹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谪，这一刻，恍若画作。

　　是夜，月色迷离。
　　点点繁星映衬着幽黑的夜空，澄黄的光泛着淡淡的白烟，静静地笼罩着整座宫殿。
　　宫殿中，雍容的明黄色晃动着炫目的光影，临夏国的王微笑地看着跪伏于地的老者，眼神却冷漠异常。
　　临夏王：“魏老，可知孤找卿所谓何事？”
　　魏老：“臣，不知。”
　　“孤对于一件事，很是疑惑。”
　　魏老依旧跪伏于地，不曾抬起头，恭敬地说道“陛下若是有什么疑惑之处，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王分忧。”
　　“哦？是吗？”临夏王很刻意地笑了笑，笑容中满含讥讽，说道：“魏老乃是一代开国功臣，功勋显赫，临夏国实在是少不了你啊！”
　　“臣惶恐。”魏老的肩膀略显颤抖，低垂着头，恰时地隐去眼中一划而过的精光。
　　魏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力，绝无二心。”
　　临夏王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卿何必惶恐，孤只想问问你对这次行刺的看法，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魏老：“这，这等贼人，定当处死。”
　　临夏王点了点头，说道：“你看着办就好，孤不想看到任何问题，你退下吧。”
　　“诺。”
　　金丝彩线织绘成的龙凤屏帐后，王后身着一袭紫红薄纱金缕裙，她贴心地将手指抵在王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压。
　　临夏王享受地闭上了眼，随口说道：“王后，你说这只老狐狸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依妾之意，陛下毋须担心他，这次的事，他多半不知情，一定是他那不知死活的儿子干的蠢事，明天且看着他怎么做，他不是说下狠话了么？”王后回答道。
　　王拉过王后，将她锁在怀中，轻啄一口，说道：“你说得很对，眼下幻夜国才是大问题，若能得到火灵族的至宝就更好了。”
　　“陛下，你一定会得到的。”
　　看着王后娇羞的笑容，眼底泛开一片媚色，他冷冷地勾了勾唇，然后双唇骤然压下，清浅而细微的声音不断从唇齿间溢出。
　　月华霜重，月光映着一室的旖旎，柔情万种。

　　繁忙的集市，有着火灵族落不具有的热闹，绾心更是喜热闹之人，在隔天大清早就拉着水艺偷偷去了集市。
　　水艺撅了撅嘴，饶是一脸不愿，心里也是欢喜的，说道：“沐公子知道的话，怪的又是我了，小姐？”
　　“好啦。”绾心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道：“我父亲忙着幻灵师的选拔，沐离的琐事肯定很多，他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凶你的。”
　　水艺没大没小地哼了哼，说道：“沐公子是好是温柔，也是对你极好，可见不得对我们这么好的。”
　　“小丫头这莫不是吃味了吧？”绾心打趣地说道。
　　“小姐！”水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双颊有些绯红，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沐公子，他对小姐你……小姐怎么这样说？”
　　“呵呵。”绾心揶揄地笑了笑，说道：“沐离当然对我好啦，可是你也不差啊，沐离总是要成亲的，不如……”
　　水艺的嘴唇猛地颤了颤，愣了愣地看着绾心，说道：“小姐，你……你让沐公子，娶、娶别人？你，你不明白沐公子吗？”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我不让他成亲啊？”绾心白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
　　水艺愣愣地跟在后面，她能感觉绾心和沐离的感情，岂是这般简单？小姐这，是在想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绾心走在前面，刚才她说……为什么心里会有些闷闷的呢？

　　万福楼。
　　看着硕大的招牌，绾心和水艺不禁发出啧啧声，毕竟在族落里没有这般大的建筑物。
　　绾心一走进酒楼，便有小二上前招呼，两人坐定，小二问道：“客官来点什么？”
　　绾心看了一眼水艺，说道：“上点招牌菜便行。”
　　“好嘞。”
　　待小二走后，绾心忙向水艺打眼色，水艺凑过身来，听绾心说道：“你，那个白花花的带了吗？”
　　“白花花的？”水艺很是纳闷，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东西白花花的？难不成是梨花吗？小姐，你没叫我带什么啊？”
　　“你！”绾心清雅的笑脸皱在了一起，有些急，说道：“就是沐离说过在临夏国买东西要用那个东西换的啊！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你带了吗？”
　　“没啊！”水艺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无害，说道：“小姐说的什么呢？水艺都听不懂，买东西不是沐公子帮你买的吗？要拿什么换啊？”
　　“诶……”绾心垮着张脸，看着小二刚好拿上第一盘菜，忙喊住他，说道：“那，我们也不是太饿，就……”
　　“小二，算一算，多少钱？”水艺死拼命憋着笑，装出一幅庄重的样子，从袖口的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
　　“啊！够了，够了！”小二看见银子就两眼放光，忙拿了跑路。
　　绾心恶狠狠地瞪着水艺，小嘴翘起，哼了一声，说道：“如今你连我这个主子都敢欺负了，你真是胆大了，我是管不住你了，你找别的主子去吧。”
　　“小姐？”水艺慌了，赶忙拉着绾心的衣袖，说道：“水艺只是和你玩玩，以前都这样啊，小姐，水艺下次不敢了。”
　　绾心：“真不敢了？”
　　水艺：“真不敢了。”
　　“那好。”绾心狡黠地笑了笑，说道：“回头，你帮我把我父亲布置的文抄都给我抄好了。”
　　水艺正在喝水，猝然听到这句话，呛了口水，不情愿地说道：“小姐！我自己的还没好呢，而且你才自己抄了一点点……”
　　水艺看着绾心瞪大的双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绾心的高压政策下，水艺只有同意。
　　“哎……真是惨不忍睹！就生生被火烧啊！”酒楼走进来几个人，一边说着。
　　“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谁叫他们觊觎王位！”
　　“火刑已经算是好的了，听说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据说是王后给想出来的……”
　　“好啦！别说了，当心惹祸上身！”不知是谁呵斥了一声，其他人都不再说了。
　　绾心和水艺同时对视了一眼，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位公子，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你可知？”绾心盈盈地笑着，露出动人的梨涡，眨了眨天真的眼眸，露出好奇疑惑的神色。
　　“大胆！真是无礼的女子！”
　　绾心不悦地皱了皱眉，才看见那公子身后恭敬地站着一名灰衣男子，说话的正是这名男子。
　　绾心正欲骂他，谁知那名公子挥了挥手，对身后的灰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一眼，说道：“元极，你真是放肆！”
　　“王……公子恕罪！”
　　夏珞回过头，看着绾心。
　　绾心正好撞上他的眼，同样看着他，只一眼，便是终生难忘。
　　他有着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完美，俊朗的眉宇间萦绕淡淡尊贵与霸气，淡定冷漠的神色中自由一股强悍的掌控力量。
　　这个男子，美得霸气！
　　夏珞浅浅地勾了勾唇，说道：“王与王后祭祀那天，有刺客刺杀王，今天将抓到的人处以火刑。”
　　“火刑？”绾心眨了眨眼，看了看水艺，虽然两人心里都明白不是好的刑法，但然是想知道，便问道：“什么是火刑？”
　　夏珞：“姑娘不是临夏国的人吗？火刑是最常见的呢。”
　　“啊！”绾心看着水艺，水艺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公子，我们是临夏国的，不过住在边界，是没见过世面的，今天第一次来到国都，所以未免无知了。”
　　绾心赞许地勾了水艺一眼，惹得水艺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这样啊！”夏珞了然地笑了笑，解释道：“火刑就是先挖一个洞，在洞里放上毒蝎毒蛇，然后在洞上面的空地系上一根木桩，把人绑在上面，点火烧，木桩上的绳断了，人便掉进洞中。”
　　绾心哆嗦了一下。
　　“尸骨无存……”水艺喃喃道。
　　“王是什么脑袋！竟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那么多工夫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国家治好！”绾心哼了一声，没看到夏珞变得铁青的脸。
　　水艺偷瞄到夏珞铁青的脸，皱了皱眉，忙拉了拉绾心的衣袖，说道：“别发牢骚了。”
　　不等绾心开口，水艺拉起绾心，对夏珞说道：“这位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告辞。”
　　“诶……”没有回过神的绾心被水艺拖了出去，到门口时，夏珞突然叫住她，说道：“我叫珞，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绾心，我叫绾心，她叫水艺。”绾心感觉到水艺在扯她的袖子，说道：“我们先走了。”

　　临夏国护城河，河堤上柳树正茂，柳叶在风中飘扬，舞动着独特的姿态，时而高傲的，时而低顺的，亦如情人间缠绵的幽幽长发。
　　绾心扯了扯水艺的衣袖，说道：“你在想什么啊？这么急把我拉出来，又什么都不和我？”
　　“你怎么看那位珞公子？”水艺掩去平日里嬉笑无害的表情，这一刻的她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精明和谨慎。
　　绾心亦是，眼中透着清明的精光，说道：“有着尊贵并不一般的身份，自信傲气。”
　　水艺点了点头，说道：“既你也发现了他不一样的身份，你又怎这般随意在他面前辱骂临夏国王呢？”
　　“啊！”绾心一下惊呼，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许是愤慨过头了吧……”

　　浅金色的夕阳洒下，湖面闪动着粼粼波光，如同星珠般耀眼，微风轻轻吹拂，泛起层层波澜，不停变幻着光泽。
　　湖中有一艘华丽而精致的大船，烟绿的蝉翼纱中映出两名男子的身影，其中有位男子，虽是在纱幔之后，却仍能感受到他尊贵与威慑的气度。
　　那便是王者之气，临夏国王。
　　“怎么样了？”王轻轻啜了口酒，望着眼前的人说道。
　　楚英恭敬地回答道：“确实无误，昨日魏老的儿子魏百然抱恙在家，未能上朝，今日属下派人打探了，他并不再府中，他定还有同党未除。”
　　“同党是肯定的……”王慢慢走出船舫，站在船头，夕阳的光辉晕在他周身，仿佛集天地傲气，对着身后的人说：“你先回去，明天，孤要将他们全部除去！”
　　楚英愣了愣，还是问了一句，说道：“那，陛下……”
　　“孤稍后便回去，你回去和王后说声，叫她毋须担心。”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