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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埋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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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跟随身披黑色丝绒长袍自称守卫的“人”来到属于沃尔图里这个名字的归属地。
只是眼前的地方用大教堂来说更合适才对,阿加莎庆幸现在是晚上,不然以他们罪恶黑暗的模样一定会被上帝发现并惩处的……
而且究竟是多么放肆的存在才会让一群黑暗生物居住在教堂里?阿加莎即使再不赞同自己父亲的某些做法,但他的虔诚是无论外人还是家人都无比尊敬的,而现在,阿加莎站在巨大拱门下,洁□□美的雕花作品随着门的弧度蜿蜒伸展,阿加莎看着眼前神圣的建筑,那些本该在变成吸血鬼时就该有的;对父亲的愧疚这才后知后觉地涌现出来……
大门打开,冗长沉重的声音像是恶神的低鸣,阿加莎不由自主垂下头,斗篷下的手猛地攥紧,她牢牢抱住哥哥的胳膊,卡莱尔也顺势用另一侧手安抚她“没事……”
“我们的领主无比仁慈,请相信沃尔图里的文明,从公元前1200年延续至今,我们有着属于自己的规章制度,【不可杀死无辜的同类】便是我们沃尔图里的第一条法律。”
他们甚至用了法律这个词。
像是看出阿加莎的不安,前面最高大的那个吸血鬼仍旧在解释,可阿加莎还是不愿相信,尤其是看到左右两边都是戍守的黑袍侍卫时,她更加用力缩进卡莱尔的怀抱。
穿过阴森的长廊,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一扇厚重的大门被打开,这次,迎接他们的不再是重复的景象。视野变得开阔,阿加莎轻而易举地看清坐在三个王座上的男人,他们都穿着精美异常的华服,长着吸血鬼式的英俊脸蛋,可她的不安却愈发强烈,同时,她感觉到她刚一踏进门,一道无法容忍的视线,带着让人几近崩溃的攻击性瞬间向她袭来,那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人类、并被一根镰刀的利刃抵住脚跟,这种压迫感令她窒息。
“哦——欢迎来到沃尔图里——我叫阿罗,是这里的领导人之一——”咏叹调般的说话方式,嗓音如丝绒,阿加莎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发现是个异常年轻的男人,他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红宝石一样的瞳孔不断收缩,阿加莎感受到他的兴奋,疑惑地皱紧眉头,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卡莱尔与他对话:
“我们为沃尔图里的邀请而来。”
和在港口时一样的话,阿加莎向率先奔他们走来的男人报以和善的笑容。
那男人大大的眼睛透露着惊奇,他的步伐是那么优雅,仿佛把吸血鬼的天赋使用的淋漓尽致,不像他们,模仿人类的行走方式,还要不停地眨眼睛……
“这位女士是……您的妻子吗?”那男人这样说,还没等他俩任何一个反驳,稳稳坐在另一个宝座上的男人开口道:“血亲……阿罗,他们是血亲”
他同样很年轻,但眉宇间的忧愁和疲惫让阿加莎多看了他很久,因为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人,人类总让阿加莎侧目。
“哦——是这样啊……”名叫阿罗的男人眼里的兴趣更大了,他这会儿踱步到阿加莎面前,女孩依旧笑着,现在她已经可以无视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并从容大方地行了个标准的淑女礼开口道:
“您好阿罗先生。”
“美丽的女士请让我握住您的手——”阿罗表现的极有礼貌,阿加莎不疑有他伸手就要去握,却被卡莱尔攥住,阿罗不解,但他的笑容却越来越大,阿加莎也慢慢缩回手,反握住哥哥的手率先开口打破僵局:“阿罗先生没有恶意,我相信他。”
卡莱尔却显然不这么认为,但阿加莎执意去握,他们的眼神在碰撞,阿加莎读出卡莱尔的不赞同,她笑着无声安慰他。
在接触过程中,阿加莎承受着所有的目光,她却没表现出任何不自在,而看着阿罗试探的眼神,她嘴角微翘,模样很是从容。
“真是……”终于,阿罗开口了,他的声音无论第几次听,都会让人发出感慨,更别说被强化了听觉的阿加莎了,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阿罗的下一句,但阿罗的话就只是开头的那个单词而已,剩下的,他像是给自己设置了一个秘密基地,隐藏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而且不打算对任何人公开,只是他的笑容神秘莫测,令所有人都在好奇,好奇他究竟通过触碰看到了阿加莎的什么秘密?卡莱尔不知道阿罗的能力,但他很快就把妹妹拉回自己的怀抱,并警惕地盯着阿罗的脸,从头到尾他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阿加莎明白,这是他防备的表现。
在外表上很是柔软的手轻抚卡莱尔的手,她感受到僵硬逐渐缓解,属于吸血鬼之间特有的“放松”逐渐占据卡莱尔的肌肉,他现在也变得柔软了一点。
“我明白了……对于二位客人,我真挚地邀请你们留在沃尔图里,如你们亲眼所见,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他神情高昂,语气带着自豪的笃定,这里一瞬间成了他表演的舞台:“世上所有生灵都需要一个家,而沃尔图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最繁荣的属于吸血鬼的家……”
他鲜红的双眼闪烁诡异的光,阿加莎无心听他的演讲,不知不觉的,她的眼神与另一个高位上的吸血鬼对上了,他同样高傲,阿加莎不喜欢这种高傲,所以她不在意那个吸血鬼明显的探究欲。
“阿罗,直接一点,问他们要不要加入我们!”
面容年轻的吸血鬼有一头铂金色的长发,火焰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极淡的橘红色的丝绸光泽,他年轻;狂傲;甚至有些粗鲁,阿加莎一瞬间就看清了眼前吸血鬼的本质,因此她陡然生出不满,过去的人生里她习惯被呼来喝去;做一个被奴役身体甚至思想的教徒,但习惯永远不代表接受,她生来便厌恶那些高傲地凌驾于灵魂之上的优越感和残暴。成为吸血鬼后,她即使再不喜欢被定型的生命,也始终不会怨恨卡莱尔,因为是她的哥哥给了她第二次真正可以自己选择道路的机会。
为人时的不甘在死后化作不会轻易消逝的怒火,一点点侵蚀阿加莎的好脾气,有时面对卡莱尔,她会不敢去对上他羔羊一样无辜的眼神,如果让那股不知名的怒火伤害到卡莱尔……她会觉得自己成了恶人……
“我们有自己的家,我和我的哥哥,阿加莎和卡莱尔,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家。”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卡莱尔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而在她回望过来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一刻他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流泪,不然,他就不会僵硬着一张脸站在这,连一滴眼泪都给不了自己的妹妹!
现在不是该沉默的时候了,面对外人,我知道我必须要保护我的家和我的家人!
阿加莎继续说着:“无论我们的关系如何,我和卡莱尔始终是血亲,即使变成吸血鬼也是一样。”
“加入沃尔图里不代表会分开你们,我美丽的女士……”阿罗循循善诱着,她如果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或许会沉溺在这种虚无缥缈却又仿佛唾手可得的美好约定里,但她在人类世界流浪的这些年明白了一点,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牵着卡莱尔的手往前一步,卡莱尔站在她身边,听她坚定不移的话语:
“谢谢您的好意阿罗先生,但……”她金色的眼睛美得过分,说出的话在卡莱尔耳朵里也美得过分:“但我舍不得让任何人插足我们的关系里……阿罗先生,希望您能理解……”
“是吗?”那声音听起来淬满了毒汁,铂金色头发的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吼:“那你们证明!证明给我…我们看!”
阿加莎奇怪地看着他,她想反驳,但被卡莱尔拉到身后,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不会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因为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凯厄斯,对我们的朋友不要太苛刻。”阿罗此刻脸上也终于没了笑意,他严肃的警告他的兄弟。
“朋友?不加入沃尔图里就是敌人……”
“你未免太霸道,一路上我们遇到不少流浪吸血鬼,他们都没加入沃尔图里,难不成他们都是你的敌人?”卡莱尔字字咬紧且毫不退让,金色的眼睛逐渐变黑,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了,阿加莎适时拉住他的胳膊,却没说什么。
“我们不加入不代表就是反叛,曾经的我就是神父,现在变成吸血鬼后还好好的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至于其他的……”卡莱尔握住阿加莎的手“我不会随便向任何人展露,因为这是属于卡伦家族的隐私。”
在这一刻,卡伦家族这个称呼形成了,属于吸血鬼黑暗世界的卡伦家族在沃尔图里正式诞生,阿加莎为此心悸不已,她仰头看着卡莱尔的侧颜,和那年黑屋里惊俱中看到的圣母玛利亚塑像异曲同工,卡莱尔有同样线条流畅且白皙异常的脸颊……阿加莎的食欲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涌现,口中的毒液分泌多到她不得不往下咽……
马库斯提前离席,眼前的好戏他实在是无心再看,尤其是这对身为兄妹的卡莱尔和阿加莎,只要多看一眼他就希望死亡马上降临到他的身上,因为坚韧不屈的阿加莎和蒂蒂米是那么像,可阿加莎活着,他的蒂蒂米却永远回不来了……
“那就请卡伦家族在沃尔图里做客一段时间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看看书呢对不对?”
最后兄妹俩无奈同意,他们互相依偎着离开主厅,在侍卫的护送下去往自己的房间。
打开窗,阿加莎让乌鸦停在自己手腕上啄食,金色的头发披洒在玲珑精致的脊背上,她穿着睡袍,是被特意喷过香水的柔软布料,米白色的裙边像极了五岁那年最钟爱的那一条,阿加莎无意识用食指拇指绞弄着脆弱的蕾丝裙边。
她双眼无神,整个人像个风筝一样随意搭在窗边,冷风吹过她的睫毛,她学着人类时会有的反应:轻轻眨眼,却陡然发现一切都是如此虚伪……
烛火逐渐照亮今夜微弱的月亮,阿加莎回头看见卡莱尔温柔的笑脸,他的大手轻轻抚了过来,阿加莎难得坦率把自己放进冰凉的手心,小巧的下巴尖磨蹭卡莱尔的手心窝,卡莱尔明白了她的情绪:
“不要在乎他们说什么。”他慢慢蹲了下来,阿加莎旁边没来得及多准备一把他的椅子。
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它或许找另一根尽职尽责的树枝栖息去了吧。
“你只管做你自己,按照你的节奏走你的路,我自然会跟上。”
烛火就在二人之间跳跃、闪烁、随风摇曳。
夜莺的鸣唱恰到好处地响起。
阿加莎在此时完完整整地看眼前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卡莱尔……”
他闻言,缓缓露出一个最熟悉的笑容,阿加莎最喜欢他的笑,曾经无数次难过的时候,他都会这样笑着把自己抱紧怀里。
“我饿了……”
卡莱尔拉下自己的衣领,苍白的脖子在夜晚仿佛会发光,莹白莹白的,阿加莎的胃着了火。
手指互相轻碰,烛火被瞬间掐灭。
阿加莎倾身抱住卡莱尔,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流泪。
“别怕、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阿加莎只是抱住了卡莱尔。
在沃尔图里的日子其实很自在,他们不再需要遮掩什么,有许多的吸血鬼欢迎他们到来,虽然是一座教堂一样的建筑,但里面俨然成了一个国家,国家里的国民都有些严肃,却真心实意的对到来的客人毕恭毕敬,最起码,在遇到那件事之前,阿加莎是这么认为的。
与她最开始设想的不一样,吸血鬼皇族没那么多要务需要处理,以至于沉浸在图书馆里的阿加莎能时不时看到阿罗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过来与她交谈,而每一次见面阿罗都会用握紧她的手作为打招呼的方式。阿加莎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慢慢的,她也就习惯把手递上去,因为她来的这段时间知道不少关于吸血鬼的知识,比如:特殊天赋。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天赋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到你的天赋。”阿罗手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阿加莎也想问:我也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在自己的地盘还要学习人类的习惯?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因为我在您的守卫身上见到很多有趣又危险的天赋,但我和卡莱尔就什么特点都没有,或许……我们只是两个平凡的吸血鬼也说不定。”
阿加莎反应平平,阿罗却饶有兴味“卡莱尔在沃尔图里的这些天一直都很反对我们的进食方式,我很惊奇,他面对人血的抵抗力非常强,即使饥饿也不会对人类下口,他似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素食者。”
“因为卡莱尔是一个相当善良的人……为了抵抗嗜血的本能,他付出的代价不是谁都能承受的……”阿加莎放下手里的书,她神色依旧很平淡,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只是她已经不在了……”
阿加莎没答他的话,转头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是一种和卡莱尔纯金色有些出入的水晶般的金,清亮;透彻,阿罗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在沃尔图里没有一个吸血鬼需要避讳阳光,此刻正是中午,阳光直直地照进图书馆内,均匀又强烈地铺撒在阿加莎全身,她露出的皮肤如钻石般发光,瓷白的颜色几乎要融进阳光里了,阿罗似乎在以这一刻才清楚地看清眼前的女孩惊人的美貌,黑暗让她艳丽,却并没什么出彩的,吸血鬼都很美艳,无论男女。可阳光却能把她托举成一个不敢让人亵渎的神女,阿罗本能对这种美丽回避,她太耀眼,太灼热,和阳光几乎没有区别……
阿罗避开了目光。
“在沃尔图里还习惯吗?”
阿加莎惊讶他突然转变的口风,但她舒口气,因为终于来了一个她喜欢的话题。
“还不错,这里人都很友善,还有人愿意教我吸血鬼的能力运用,不过说实话,我对这个还是提不起兴趣。”
“怎么?是要离开了吗?”
阿加莎不明白他是怎么通过她对吸血鬼能力提不起兴趣这句话联想到她会很快离开这种结果的。不过感谢阿罗先生的话吧,阿加莎笑着回复道:“我始终会和卡莱尔待在一起的。”
教堂巨大无比,没人会在意一个小角落的响声。阿罗差点被烛台砸到,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坏脾气的弟弟正在对装修精美的屋子进行粗鲁的破坏,阿罗不得不在他向床头镶嵌的硕大红宝石出手时出声制止:“够了!你是忘了我们还有客人吗?”
凯厄斯猩红的眼睛充满恶意地看向他的哥哥,喷洒毒汁一样讥讽他:“你在客人面前大快朵颐时怎么没想到你尊贵的客人其实是个素食者!”他穿着凌乱的衬衫,领口大敞,袖口被扯得稀烂,他看上去狼狈极了。
“那又怎么样?他是吸血鬼,迟早要吸人血,这是天经地义的!……我的弟弟,而你,却因某种不清不楚的心思……对家具发火?你确实是已经快三千岁了对吧?”
回应他的是摔在他脚前的红宝石,磕碎了一个角……
“这颗宝石是马库斯送给你的,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哥哥的?”
可房间里早已看不见凯厄斯的身影了。
婉拒一位女士递过来的酒杯,她当然喜欢人血的味道,天知道被杯沿抵到嘴唇那一刻她的口水都快要流成河了!阿加莎表面八风不动,实则在无人的走廊都要变成风了,该死的!沃尔图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则为什么还有一条非必要不许在走廊急速奔跑的规定!?
凭借灵敏的鼻子,阿加莎顺利找到了窝在医疗室看书的卡莱尔,在男人惊讶的眼神中她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急切地扯开卡莱尔的领子,张开猩红的嘴猛地咬了上去,卡莱尔也不吭声,顺其自然地接住阿加莎的身体,二人贴得更近了,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入阿加莎的胃袋,吸血鬼的血并不好喝,粘稠又充斥着腐烂的味道,可偏偏阿加莎就只对卡莱尔的脖子情有独钟。
毒液注射进早就停滞的血管,卡莱尔仰头忍不住叹息,他双眼微眯,喉结上下滚动,像是猎物挣扎的动作惹得阿加莎用手死死按住卡莱尔的肩膀,他的妹妹是一个力气很大的孩子。
身体碎裂的声音一点点响起,卡莱尔痛到不得不大喘气,用这种人类的下意识举动来缓解根本无解的疼痛,阿加莎咽下最后一口血,她抬起头迷茫地舔舐唇角,缓了好半天才从血的狂欢里清醒过来,她金色的眼睛看过来了,卡莱尔沉浸在那双眼睛里无法自拔,他笑着歪过头,示意妹妹可以继续。
“我……”
“没事,吃饱了吗?”
肚子还是饿,可阿加莎知道卡莱尔身体里已经没有血供她吸食了,卡莱尔现在才是更应该去捕食的人,阿加莎小心翼翼的给他系上扣子,却发现刚刚失控已经把卡莱尔衣服彻底撕坏了……该死的吸血鬼力量……
“我去给你抓点东西吃……你在这儿等我……”
而匆忙跑走的阿加莎没看到走廊角落里阴郁的人影。